李志剛
元代時有人寫過一出雜劇叫《神奴兒》:有個叫何正的(相當于基層派出所警員)在趕路接回任官員時,不慎撞到當?shù)剜l(xiāng)紳(相當于現(xiàn)在有身份有名氣的私營企業(yè)主)李二員外。李二瞧不起“皂班”,戲謔地罵他是個“驢前馬后的人”,沒想到何正自尊心很強,很生氣地警告他道:“你若犯在我那衙門中,該誰當值,馬糞里污的杖子,一下起你一層皮。李二,咱們兩個走著瞧!”巧合的是,一年后,這李二員外果真被人告了,犯在衙門里,過堂后被罰打三十大板,連坐堂問案的老爺都疑惑起來,問他,“何正做甚?將那李德義這般打也?”何正回答:“大人斷事,小的遵命辦事。官不威,牙爪威!”真是妙極了。坐堂老爺也懶得看,剛一走,李員外家人馬上給何正奉上銀兩若干,何正笑納后下手變輕,否則這李員外恐怕連半條命也沒有。
從這個場面,不難看出當時的某些“基層公務員”是如何賺取灰色收入或公報私仇的。
古代在朝廷所屬衙門和地方官府做事的人,有官、僚、吏、胥等四種。官是正職,僚是副職,“胥吏”其實就是辦事員。官和僚都是有品級的官員,稱為“品官”。由于從隋朝以后官僚都由中央政府統(tǒng)一任命,因此他們也叫“朝廷命官”。那么古代的吏、胥就不入流了,大抵是由所在地的長官自己“招聘”,工資從自己掌握的業(yè)務經(jīng)費中支付。
自古以來,“官”與“吏”涇渭分明。從身份認同方面講,官是管大事的“清流”,“胥吏皂班”再冰雪聰明也不過是分管俗務的“濁吏”,官和吏地位判若云泥。
為官僚服務的“吏”,主要是地方官聘用來從事文書、斷案等腦力勞動;而“胥”則是替地方官承擔“抓捕罪犯,徭役收稅”等體力活,小說中經(jīng)常說的“捕快、捕頭”等警察頭子、文中開頭提到的“皂班”何正都屬于典型的“胥類”。
從身份上講,胥既要聽命于官,也要聽命于吏,等次更低一檔;從制度上講,吏是一種固定的職,胥是一種輪換性質(zhì)的差,是古代社會中農(nóng)民服役的一種形式,后來農(nóng)民因農(nóng)活繁忙,不愿無償替官府干苦力,“胥”后來變成當?shù)毓賳T自行聘用的固定差役,大多由破落戶、無賴兒甚至地頭蛇之類充任,有點類似于當下的基層公務員。
雖然“胥吏皂班”的權(quán)力地位遠遠低于官,但他們是政務實際執(zhí)行者,官員想制衡胥吏卻很難,而胥吏制衡官員則很容易,因為胥吏是一個“階層”,在過去“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樣的年代,官員任期是有期限的,但胥吏流動性不大,他們根深蒂固,網(wǎng)絡縱橫,他們既可以幫助官員加大執(zhí)行力,也可以幫助官員魚肉百姓從中揩油。
這些屬于胥吏的“皂班”,在縣官坐堂時,他們分站兩邊吼堂;老爺出巡時,他們走在前面吼道;平素還有許多打雜差使。他們“揩油”的法門,主要有兩條,一是借執(zhí)行刑罰,二是趁采買物件。
州縣衙門的大堂上,動用刑具是家常便飯,追賦逼稅要動刑,審訊訟案要動刑,處分非禮、違制或不良,也要動刑。這道手續(xù)例由皂班經(jīng)辦,賣人情收訛詐全從這上頭出來。何正之所以對李二員外“手段重”,是因為公報私仇,但如果有銀子孝敬,則可變成“手段輕”,于是這成了他們揩油水的常用招數(shù)。古代很多刑訊逼供打死人,都是勒索不成所致,所以,古代如有人被抓到衙門聽審,家屬就開始上下打點忙開了,皂班的這一筆杖頭錢是穩(wěn)取的。
【原載2012年4月22日《潮州日報·百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