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老板

陳笑海

（一）同盟

午夜時分，朱寶山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出租屋，剛坐定，手機響了，是老鄉的電話：“大哥，從老家弄到的東西送來了，我已下車，馬上就會到你住處……”朱寶山收起手機，瞪眼一笑：有了這東西，計劃即可完美實施了，那就是他要和董羽一道，炸死那個狗日的魏老板！

朱寶山和董羽原本素不相識，可董羽的女友杜貝貝和他是同事。現在，魏老板霸占了杜貝貝，而解雇朱寶山之前還拖欠了他半年工資。當二人在快餐店意外相遇時，就進了小隔檔，還叫上酒，一時情緒亢奮，于是乎倒出了心中苦水。

“那個王八蛋，老子非炸死他不可！”董羽越想越氣，咕嚕咕嚕喝了一瓶啤酒，一拳砸在餐桌上。

朱寶山喝的是燒酒，想著久討未果的工資，亦是義憤填膺：“你要炸死他，我幫你去找炸藥。”兩個人都是急性子，又都把魏老板恨得咬牙切齒，當下一拍即合。

老鄉說到就到了，進門便直喘息，說路上有多累又有多擔心。朱寶山迫不及待打開蛇皮袋，從袋子里取出兩包沉甸甸的家伙看了一眼，心里踏實多了。一包是花花綠綠的雷管，一包是黑乎乎的炸藥。

朱寶山十分信賴這個老鄉，平時要他辦點事出點力都牢靠得很。當初他跑到城里打工時，朱寶山問他有什么特長，他說家里在山上開了爆破塘口，會使用雷管炸藥炸山取石。朱寶山記住了這話，還把他介紹進了一家效益不錯的廠子。這次，朱寶山托他返鄉去弄這些東西，當然沒敢說出其真正目的，只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糊弄了他一下。老鄉走后，朱寶山當即給董羽打電話，可他已關機，就發了條短信，把這事告訴他。他們的計劃是將雷管、炸藥做成一個遙控裝置，安放在魏老板轎車的座椅下，然后選擇恰當時間，用遙控器引爆雷管。當然，兩人還各自做了分工，董羽負責制作遙控裝置，搞到轎車鑰匙；而朱寶山負責搞到雷管、炸藥，并將裝置塞進轎車后座下面。這樣，他倆便成為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蚱蜢，結成聯盟，誰也不用擔心對方泄密。

（二）鑰匙

董羽是電子技術專業的高材生，自制好一套遙控裝置，就等著朱寶山的雷管和炸藥了。第二天清晨，董羽看到手機短消息，渾身來勁，立馬來到朱寶山的出租屋，商定下一步行動。確定爆炸地點好說，魏老板常在周六帶情人去城郊蓮花山度假。上山的公路蜿蜒曲折，選擇靠近山頂的任意一個彎道啟動遙控器，轎車都會在爆炸中墜入懸崖，造成意外交通事故的假象。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如何把爆炸裝置塞進他的轎車。屋子里靜默片刻后，董羽眼前忽地一亮，在朱寶山耳邊嘀咕一陣，又調出手機上的視頻資料給他看了一會兒。朱寶山點點頭，心領神會。他們決定從杜貝貝身上打開突破口。朱寶山說有件重要事情，她一定會感興趣。因二人以前就認識，杜貝貝根本沒設防，問道：“別賣關子了，不就是魏老板欠你半年工資嗎？他會給你的，只是目前受金融風暴影響，公司資金周轉比較困難……”

朱寶山鼻子一哼，心里罵道：老子早就不指望他給錢了，老子現在是要那個王八蛋的命！停頓片刻，朱寶山平了下氣，他在電話里頗有幾分紳士地說：“杜貝貝，你定個時間，如果不放心，你可開車到人民廣場附近的任何一棟大樓下和我碰面。我相信，你一定非常在乎那件事情的！”

朱寶山已調查清楚，魏老板現在已沒有專職司機，有時喝高了，小車就直接交由杜貝貝駕駛，車鑰匙只有他倆隨身攜帶。中午，朱寶山接到杜貝貝的電話，說她在人民廣場邊的最大一塊廣告牌下等他。

杜貝貝果真駕著魏老板的轎車停在人民廣場邊。見到朱寶山，她并沒有下車，搖下車窗，輕描淡寫地問究竟什么事？當她看到朱寶山手機上的一段視頻時，頓時驚呆了。那是杜貝貝和一個男人在床上赤身裸體的視頻，特寫畫面上，她的臉部表情清晰可見。杜貝貝臉色煞白，轉而又神情淡定地問道：”你、你想干什么？這些錄像從哪里拍來的？”

朱寶山詭譎地一笑：“別緊張，我不會亂來。”

朱寶山繼續往下翻時，杜貝貝一把奪過手機，攥在手里。“實話告訴你，這些都是我和魏老板之前發生的事，你無恥！”

“哈哈，魏老板相信嗎？”說著，朱寶山拔出車鑰匙，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借用你的車。”

“這是魏老板的車，我無權做主。再者，他的脾氣你也知道……”杜貝貝杏眼圓睜，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吼道。

朱寶山似乎被杜貝貝唬住了，愣怔半晌，把鑰匙插進車里。

杜貝貝三兩下刪掉那段視頻，罵道：“呸！你以為老娘是吃素的，朱寶山，你現在玩江湖還嫩了點！”說完，把手機往他手里一塞，推了他一把，猛一踩油門離開……望著一溜煙兒，朱寶山冷笑幾聲。

（三）爆炸

星期六，出差歸來的魏老板心情特別爽快。昨晚還是雷雨交加，今天卻是艷陽高照。晴朗的天空讓人產生好心情，魏老板決定帶杜貝貝去郊外蓮花山度過這個美好的雙休日。

雨后的蓮花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新、肅穆，車子很快駛入盤山公路，兩邊的映山紅鮮艷奪目、耀眼，看得杜貝貝心花怒放。杜貝貝坐在副駕位子上，嬌嗔道：“老魏，你看那些映山紅多漂亮，哎，我要下去采幾枝……”

魏老板嘴上叼著一支煙，搖搖頭：“山上酒樓的院子里，到處都是那些花。”

“不，我心情好么，這時候就要映山紅——”杜貝貝撅起櫻桃小嘴，頑皮地捶了下大腿，還把魏老板的身子推了推。

魏老板見不得杜貝貝生氣，忙減速靠在路邊停下。杜貝貝像個小孩子，跑下去尋找山邊的映山紅。她興致挺高，摘了一把又一把，那些映山紅仿佛是引路的明燈，讓杜貝貝步步追隨……魏老板按了幾次喇叭，仍不見她返回，便下車跟了過去。只見她已爬到一個山坡上，正專心致志地采摘映山紅。

“寶貝，我們還要趕路。”看到小情人天真爛漫的神態，魏老板哭笑不得。

“老魏，我問你一件事，公司解雇的那些職員，他們的工資什么時候才能全部結清啊？”杜貝貝一邊采摘映山紅，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別管那么多閑事，寶貝，我又沒少你的好處。”魏老板吐出煙屁股，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一股汽油味彌漫開來。魏老板回頭一瞧，天啊，自己的轎車已燃起一團大火，騰起濃煙，玻璃碴飛濺，并向前滑進峽谷……杜貝貝也驚慌了，丟下手中的映山紅，跳下來一頭撲進魏老板懷里，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不敢出大氣。兩個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呆呆地望著那團煙霧，驚魂未定，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四）潛伏

這年頭，轎車自燃爆炸現象時有發生，魏老板也不覺得什么奇怪，自己撿回了一條命，這才是最值得欣慰的。然而杜貝貝并不清楚，朱寶山借車只是個幌子，就在他拔出車鑰匙后，已在準備好的模泥上正反按了幾個模印，找人偷偷配置了轎車鑰匙。

就在昨晚，雷雨交加的天氣助了朱寶山一臂之力。沒費什么周折，他就在杜貝貝居住的花園小區，成功地將遙控裝置放在那輛轎車的后座下。第二天又是周六，天氣晴好，根據魏老板的生活習慣，他一定會駕車去蓮花山。于是，朱寶山和董羽早早地埋伏在盤山公路上一個彎道的樹叢里。轎車上山行駛緩慢，只要魏老板的車出現在他們的望遠鏡視野，便啟動遙控器，來他媽一個車毀人亡，墜入峽谷，讓這對狗男女連尸首都找不到……

聽到爆炸聲，朱寶山、董羽分頭下了山。朱寶山早做了準備，就在前幾天，他的租屋正好到期，搬到了另一個偏僻小區。他相信，報紙一定會報道這則新聞。果然如朱寶山所料，當天的晚報下午版就刊發了一則豆腐塊：上午10時20分，城郊蓮花山盤山公路上發生一起轎車自燃墜崖事故。該車系一輛私車，據車主介紹，車自燃爆炸前，他正好下車方便，所幸無人員傷亡。目前，交警、保險部門已介入事故原因調查。

看到報紙，朱寶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那個姓魏的沒炸死！唉，廢他一輛車算個鳥，說不準還會讓保險公司賠出更多的錢來……朱寶山氣得直跺腳。他不知道董羽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沒有，但又不敢給董羽打電話，有些害怕魏老板報案，警察監聽他們的手機通話。

周一上午，朱寶山突然接到杜貝貝的電話，通知他去公司領取辭退前的工資。他一頭霧水，不知杜貝貝葫蘆里會賣啥藥，沒敢在電話里回答是否前往。杜貝貝好似明白他的窘境，讓他用手機短信把銀行賬號發過去，請公司財務直接劃轉到他賬戶。

這辦法好，朱寶山沒有猶豫，稍忖片刻，便將自己的一個信用卡號發給杜貝貝。不久，忽然有人敲門，朱寶山不由得遲疑了。搬到這僻靜小區沒有熟人知道啊，誰會敲他的門呢？他膽戰心驚地把門拉開一條縫，心里猛一咯噔：只見杜貝貝站在門外，身后還跟著一名小伙！

杜貝貝略顯尷尬，頓了頓說：“是這樣的，為了表達誠意和歉意，公司特派我們給你送工資來了，希望得到你的理解與寬容。”她接著遞上一個厚厚的信封，說這是欠你的六個月工資，共計1.8萬元。還有，我想請你吃頓飯，希望你不要……

朱寶山輕噓一口氣，看來自己的擔心多余了，一定是自己掌握著杜貝貝的那段不光彩視頻，她才上門來討好。想到這些，他心里不禁一陣竊喜。

（五）挽救

朱寶山走進一個豪華包間，就進退兩難了。魏老板早已恭候在那里，嘴角叼著一根雪茄，正吞云吐霧；董羽也在場，他竟然和杜貝貝坐在一起。這下子，朱寶山徹底懵了。

包間安靜得出奇，大家面面相覷。魏老板慢條斯理地講了一個故事，關于他自己的一段人生經歷。

“25年前，也就是你們剛出生的時候，我就從老家鄉下只身跑到這個城市打拼。那時候錢好賺，可老板總是把利潤打得最高，而把工人工資壓得最低。偶爾聽說，有廠子的機器因質量、操作問題發生故障，輕則燒毀設備，重則炸垮車間，給老板帶來巨大經濟損失。我們幾個老鄉恨透了老板，決定算計他：毀掉一臺從國外進口的價值上千萬元的設備。我們進行周密分工，偷偷摸到那個車間，搞亂了主控系統線路，錯接了機械裝置的輸油管，調換了傳送帶……

“然而，就在我們等待事故發生的前一個晚上，天氣突變，電閃雷鳴，附近的輸變電壓器燒了，整個工廠黑燈瞎火。第二天上班前，老板趁電力部門搶修變壓器時，特派技術員檢查設備，發現了問題……老板得知有人暗算他后，仍心有余悸，認定是上天佑護了他，跑到附近一座寺廟，送了5萬塊錢的香火錢……”

朱寶山明白魏老板的意思，這么講，他一定已經弄清楚轎車爆炸事故的罪魁禍首了，看來，他要把自己和董羽送進牢房了。

原來，此前魏老板并不曉得有人在轎車上做了手腳欲炸死他，不過，他已為轎車購買了巨額意外險，這次自燃爆炸事故發生后，他將獲得保險公司200萬元賠償，但是，為慎重起見，保險公司秘密派出私家偵探調查事故原因，在峽谷車骸里發現了雷管，表明這是一起蓄意制造的爆炸案。這個結論是魏老板始料不及的。幸好那天杜貝貝堅持下車采擷映山紅，否則……

那個陪杜貝貝送錢上門的小伙就是保險公司的，他道出調查結果后，朱寶山面如死灰，沮喪不堪地說：“魏老板，你送我們進牢房吧！”

魏老板卻擺擺手，說自己也是從打工者一路拼殺過來的，年輕時同樣做過傻事，決定免于起訴。按現行法律，他們至少得判處有期徒刑10年以上，到時候走出監獄，已是人到中年了。魏老板停了停，繼續說朱寶山他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干出那樣的事情，可以原諒，希望他們汲取教訓，走好以后的人生道路……

（六）尾聲

晚報下午版報道那則新聞后，再無后續報道。魏老板購了一輛新車，照常經營著自己的公司。杜貝貝得了一筆錢，離開了魏老板，回到董羽身邊重續情緣。

不日，市慈善協會收到一筆近2萬元的捐款，沒有留下姓名。這則新聞倒是引起市民熱議，還由此引發出一股為慈善事業捐贈的熱潮。有天傍晚，董羽在街上碰到朱寶山的那個老鄉，方知朱寶山已去了另一個城市……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