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響亮的耳光

馬漢卿

桂花的男人單老板是房地產開發商，身家過億，桂花完全不用干活，也能活得八面光鮮。她過去一直在家做全職太太，主要任務是照顧兒子生活。兒子出國上大學后，桂花一個人呆在別墅里實在悶得慌，就要求到公司里上班。單老板想，天天呆在家里也確實無聊，那就到公司里干份清閑的活，權當打發時間吧。

桂花做財務，做得得心應手；桂花待人又平和、真誠、熱情，因此，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對她評價很高，很多年輕人愿與她交往、交流。桂花雖然年過四十，但因為天生麗質，加上性格開朗，給人感覺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她身上有股親和力，公司搞郊游踏青活動，如果是桂花出面召集，應者趨之若鶩。換另一個人，響應者了了無幾。因此，公司里搞活動，幾乎都是桂花出面召集。

不料，最近桂花給自己惹來了樁麻煩事。

去年公司來了個博士，35歲了，還沒談過戀愛。博士因為一直把自己關在書齋里讀書，讀得有點呆氣，加上他對女性有一種天生的防范心理，故而老大不小了還孑然一身。

博士在公司負責前景預測、房產經濟分析與銷售策劃、廣告策劃，做得非常不錯，很得單老板的賞識。有個項目因為地點與環境的因素，單老板一直吃不準要不要投資開發，單老板就叫博士去搞個前景調查與前瞻性分析。這兩個報告都充分顯示該項目可以開發，有很好的前景。于是，單老板就賭了一把，結果賺了個盆滿缽滿。于是，博士在單老板眼里成了金疙瘩。

但是，公司里的同事對他卻不怎么樣，特別是那些漂亮的售房姑娘，她們只與博士嘻嘻哈哈玩樂，要他幫忙做這做那，卻不與他談戀愛，因為博士沒有別墅與豪車，也供不起她們的美容消費。時間長了，博士看出這些姑娘的心思，便與這些姑娘保持著距離。但是，博士與桂花沒有距離，桂花與他來往沒有任何功利目的，博士很放心。在銷售部，博士只與桂花說話，談讀書生涯、人生理想、生活目標等等。桂花發覺，博士雖然35歲了，但生活上卻非常幼稚，思想也十分單純。而且桂花還發現他有憂郁癥，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可以想幾天想不出頭緒，甚至得出無數個答案，然后用這些答案折磨自己。

有一段時間，桂花從博士面前經過，都喜歡往他坐的方向看上幾眼，博士竟認定桂花對他有意思了。這天傍晚下班，博士突然請桂花吃飯。桂花拒絕了，說她沒空。博士問：“你不想與我交往？”桂花說：“你應該請姑娘吃飯，而不是請我?！辈┦客蝗徽f：“我可能是愛上了你，天天晚上想你?！惫鸹ù蟪砸惑@，看著博士，以為他在講夢話。桂花說：“你是在開玩笑吧？”博士突然抓住桂花的手，神情非常緊張，渾身顫抖著說：“我不是開玩笑，我說的是真心話?！惫鸹ò巡┦康氖謸荛_，說：“這是不可能的。”博士看著桂花說：“上班的時候你為什么一次次用眼睛與我交流？”桂花有點哭笑不得，她不好意思地告訴博士，她根本就沒看博士，而是博士后面有扇玻璃窗，可以當鏡子用。桂花不好說穿這件事，只是搖頭說，對不起，她是無意的。

這件事過去后，博士表現得很平靜，桂花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

這天，桂花因手頭上事多，下班遲了點，等她從銷售部出來時，看見博士站在門口發呆，便問他站這里干什么？博士突然亮出一束玫瑰花，說：“今天是情人節，請你接受這束花?！惫鸹^一下就大了，她說：“你怎么給我獻花，應該給那些未婚女孩獻花?！辈┦空f：“她們太勢利了，除了錢與打扮，什么都不知道，不配有這束花?！惫鸹ㄕf：“我有家，我的老公是單老板，我的兒子在國外讀大學……”博士說：“我無所謂你的年齡、家庭，我又不要求與你結婚，我追求的是精神戀愛。我只希望你上班時多看我幾眼，與我心神交流就可以了。”

桂花被博士的話嚇了一跳。世間還有這樣的愛情？她怕博士得寸進尺，便在心里警告自己謹慎行事。平時上班，連看博士一眼都不敢。她不知道博士還會生出什么事端來。

傍晚下班，單老板要請一個客戶吃飯，讓桂花做陪。吃完飯，單老板對桂花說，公司有兩件寶貝，一件是桂花，另一件是博士。桂花笑說：“我喜歡這工作，與年輕人在一起，我自己也覺得年輕了，時間又好打發。”單老板說：“你不簡單，有號召力，年輕人都聽你的。”單老板停了一下又說，“博士是個人才，能為公司賺錢。”單老板的意思是，在公司里博士只聽桂花的話，桂花要籠住博士的心，不能讓他跳槽了。

從酒店出來，桂花接到博士的電話。博士說，他在清水河邊的樹林里，讓桂花馬上來。桂花想拒絕，說沒空。博士說：“如果你今天不來，會后悔一輩子。”桂花嚇了一跳。桂花對單老板說，博士有事找她，讓她去一趟。單老板問什么事？桂花說，不知道，去了才能知道。

單老板就讓桂花去了。

清水河邊有一片茂盛的樹林，林里光線暗淡，有些年輕人在此談情說愛。博士坐在樹林的地上自斟自飲。桂花問博士：怎么坐在這里飲酒？博士說：“這里不好嗎？你看，多幽靜呀?！辈┦孔尮鸹ㄅ闼缺疲鸹ú缓?。博士說：“我今后不會麻煩你了，我已看破紅塵，決定遁入空門。”桂花看博士好像不是說笑話，就說：“你讀了這么多書，家里為培養你花了那么多錢，你報答父母了嗎？”博士說：“我顧不了這么多了，我活得太累?！惫鸹ㄕf：“你真自私，只為自己想，不為父母想。”博士喝了口酒，突然說：“想讓我不入佛門也可以，你必須讓我親一下?！惫鸹ㄉ鷼饬耍f：“你真無聊透了?！闭f著就站起來，準備走開。博士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往河邊跑去，桂花還沒弄懂他要干什么，只聽見“撲通”一聲，他跳進了河里。

桂花嚇壞了，二話沒說，馬上也“撲通”一聲跳進河里。桂花從前是游泳愛好者，在清水河里游個來回是小事一樁。桂花很快就把博士撈了上來。博士趁桂花在處理濕漉漉的頭發上的水時，突然抱住桂花，在她臉上“啪”地親了一下。桂花氣得揮手甩了他一記耳光，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博士又坐到地上，接著喝酒，他說：“我說過，我對你是精神戀愛，能夠親你一次，我知足了?！闭f完就從地上站起來，噔噔地走了。

桂花一身濕漉漉地回到家，單老板吃了一驚，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桂花把經過說與老公聽。桂花沒有把博士暗戀她的事告訴單老板，如果單老板知道博士暗戀她，肯定不會讓她再在公司里干活了，她還得回到別墅里，過無聊寂寞的日子。

單老板問：“這個書呆子想干什么？”

桂花換了干凈的衣服，在單老板對面坐下，她說：“要想留住博士，目前該做的事，是給他介紹個姑娘成家?！眴卫习逭f：“那你就給他介紹一個。”桂花說：“介紹一個姑娘不是難事，問題是博士沒有房子，怎么結婚？現在房子這么貴，博士也買不起呀。”單老板讓桂花把博士近兩年的業績調出來看看，單老板看過后當場就決定獎勵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給博士。

博士有了房子后，桂花就對他說：“你該找個姑娘結婚了吧?！辈┦空f：“我對你說過，我只要精神戀愛就行了，我只要在心里愛你就行了，只要你多看我一眼就夠了?！惫鸹ê苌鷼猓f：“你是不是書讀多了，讀呆了？”桂花生氣地走了，上班也不理博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博士想盡辦法給桂花送花，他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桂花面前，誠惶誠恐地獻上一朵花，讓桂花哭笑不得，疲于應付。

這天，桂花對單老板說，她想到外面去旅游一趟，得半個月時間。單老板說：“行呀，想去哪里，你自己定。”于是，桂花就說她要去法國、芬蘭、瑞典、丹麥等國游一圈。

桂花去了十幾天后，博士也不來上班了，說是生病了。單老板急得不行了，因為要上一個大項目，必須做好廣告策劃與前期調查。

單老板派人去請博士?；貋淼娜苏f，博士精神崩潰了，整個人頹廢得像個流浪漢。單老板嚇了一跳，問究竟怎么回事?？蓪Ψ經]能回答得出是為什么。單老板又派人去了解，回來的人說：“博士什么都不說，就是悶頭睡覺?！眴卫习迳笛哿?。這時，有個人說，博士只聽桂花的話，或許桂花勸說他能有用。于是，單老板讓桂花盡快趕回來。

回來后的桂花讓單老板大吃一驚，桂花的臉上有塊大傷疤，像趴著一條蜈蚣，整個臉破相了。單老板問怎么回事？桂花說，旅游車出了車禍。單老板氣得又跳又叫，罵天咒地，說要讓旅游公司賠償損失。桂花說：“已經賠了，吵也沒用，這是天意。”單老板說：“你去做美容，到世界上最好的美容機構，把臉上的疤消除了，再來上班?！惫鸹ㄕf：“等我忙過這一陣再說吧。”

桂花按照單老板的意思去說服博士。博士怎么都不相信面前這個女人就是桂花。他的眼神怪怪的，直愣愣地看人，頭發凌亂不堪，胡子拉碴，看上去就像個精神錯亂者。桂花想完了，一個好好的博士完了。她非常心疼、惋惜，決定做最后的挽救，突然揮手重重扇了博士一記耳光，打得博士鼻孔出血。桂花罵道：“你這個軟蛋、草包，你還不如死了算了……”

博士挨了打，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倒在床鋪上，笑得縮成一團，邊笑邊說：“是桂花叫你來糊弄我的吧？你走吧，你這么丑，又這么兇，我才不會跟你談戀愛！”桂花被博士趕出了門。

似乎是被那記耳光打醒了，第二天，博士一身干干凈凈，風度翩翩地來上班了，完全像換了個人。他的工作越發出色，讓單老板越發喜歡，給他加薪，還獎勵他一輛小車。不久，博士就談了個姑娘，她長得不算太漂亮，但很賢惠、勤快。這姑娘是桂花暗暗物色的，她悄悄地給他們倆創造了相識的機會。兩人很快就結婚了。

博士結婚了，桂花就把臉上的疤痕揭去，還原本來的臉蛋。原來，桂花并未出國旅游，而是到一家美容院花高價做了“傷疤”粘在臉上，一般情況下是無法分辨的。單老板不知道桂花為什么要這樣做，桂花說：“有些事你沒必要知道得太清楚，你只管賺錢，搞好房地產就行了?！?/p>

桂花上班時，大家都吃驚地問，怎么一夜之間又回到從前的美麗模樣了？桂花只笑笑，不作解釋。博士看見了，想了想就明白過來了，眼眶有些濕潤，他對桂花說：“謝謝你用這樣‘自虐的辦法，把我從懸崖上拉了回來，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桂花笑了，握著博士的手說：“祝賀你有了新的生活！”

（責編：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