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母親的告別

錢永廣

女人得了重病，醫生診斷，她最多再存活半年。男人拿著診斷書，望著診斷結果，女人呼天搶地，哭昏了過去。

面對怕死的女人，男人愛憐地安撫她的情緒。是啊，誰不怕死呢，尤其是在這個世上，有她深愛的男人，尤其是他們的兒子才三歲啊。

男人一邊嘆氣，一邊安慰女人說：“其實醫生診斷也不一定就對，說不定，你就是一個例外呢。再說，是人總有一死，就算醫生不能醫治你的病，我也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愛你一生一世。你可別想多了。”

女人流著淚說：“我是一個多么不幸的女人，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我又是一個多么幸運的妻子，我有深愛我的丈夫和聽話的兒子。在死神面前，我并不懼怕。但我擔心的是，我死后，兒子如果向你吵著要找媽媽，你怎么辦？”

女人的提問，讓男人始料未及。是啊，萬一孩子吵著要媽媽，那他該怎樣對孩子說？是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還是說，媽媽去了另一個世界？三歲的兒子能聽得懂嗎？

女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多了?，F在的她，特別珍惜和兒子一起相處的日子。女人在兒子的臉蛋上親了又親，她對他的愛，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上鹤硬⒉恢缷寢尩昧酥夭?，更不懂得媽媽不久將要離開人世。兒子只是知道，在這個世上，媽媽是對他最好的人。

最后相處的日子里，女人的病越來越重，一天晚上，男人發現，和以前不一樣，女人摟著三歲的兒子，她的眉頭似乎舒展開了，眉宇間好像還掛著笑。男人很不解。

男人聽見女人對兒子說：“兒子，知道嗎，媽媽正在和病魔打一場硬仗，如果贏了，我就繼續做你的媽媽，如果輸了，我就要離開人間，到天上做仙女?！?/p>

兒子依偎在女人的懷里，天真地問：“是不是像你給我講的故事中的仙女？

女人說：“是?！?/p>

兒子想了想，哭了，說：“我不想媽媽做仙女，媽媽，你一定打得贏?！?/p>

女人流了一臉的淚水說：“兒子，如果我輸了，到天上變成了仙女，只要你像爸爸一樣堅強，媽媽就會從天上飛下來，到時候媽媽就會變成另外一個女人的樣子?！?/p>

“變成另外一個女人的樣子？媽媽，可我怎么知道才是你呢？”兒子百思不得其解。

“那很簡單啊，兒子，如果將來有一天，爸爸帶著一個阿姨回家，讓你喊媽媽，那個阿姨就是媽媽變的，到時候，你可不許不認我?！?/p>

兒子很乖巧，不停地點著頭。他想媽媽那么愛他，媽媽不會只記得在天上做仙女，她一定會回來的。想到這，兒子臉上掛著笑，不知不覺睡著了。

看到兒子睡了，女人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那夜，女人走了。她走的時候，臉上掛著一絲淺笑，非常安靜，沒人能懂，除了男人。

再后來，經人介紹，男人認識了另外一個女人。這個時候，兒子已經五歲。兒子叫這個女人媽，當男人把這個故事告訴這個女人后，雖然兒子不是這個女人的兒子，但這個女人卻把兒子摟在懷里，當作親生的兒子一樣，淚流滿面。

選自《新民晚報》2012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