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組詩）

高亞斌

這些天來的空虛，像一雙手從生活中

摘走了什么

為了支撐生存，我得拼出全副精神

用一日三餐來充實胃

不定時地給肉體注入什么

用夜晚與午睡緩解疲倦

給眼睛充塞風景、耳朵布施音樂

給頭腦一點思想

給感情必要的寄托

但還總是入不敷出、力不從心

像一座年代已久的廢礦

生活張開了巨大的豁口

小酒館

此刻，所有的熱情與憂傷都在奔赴

一次肆意的釋放

都在趕往一場醉酒的路上

有人在耍賴，帶著從童年里敲打下來的

狡黠

接著，又要慷慨地痛飲

他致命的貪杯啊

不認賬，這是嗜酒者多好的一個鋪墊

接下來的酣暢

便無比倜儻了

于是群情洶洶，酒桌浮現出

完美氣氛

打住，這些妙語連珠

打住，這些巧舌解頤

服務的小姐掩嘴吃吃、巧笑倩兮

恃才放曠的才子們、酒桌上的狂客

誰是她眉目間顧盼的英雄

地地道道的小人物

卻不愿在生活里匍匐、摔倒

多少次，我看著他們佯醉裝狂壯懷激烈

說大話、撒酒瘋

醉呀，醉呀，這是他們對于自己

多么隱忍而放縱的表達

出 軌

一場突如其來的婚外情

突然占據了我半個下午的時光

停下了兒子的輔導課

躲開妻子的目光，我

為一種瘋狂的念頭所慫恿

多么晴朗的天氣，陽光為我的腳步

鍍光，有風吹送來

迷醉的氣息

仿佛一種暗示

剩下的另一半下午

就好過得多了

我幫兒子完成作業

還多干了一些家務活

妻子幸福地笑著——

我知道，這樣的天氣和陽光

分明是某種教唆，使我

容易陷得更深些

以后日子里的破爛

該怎樣去縫補……

上帝詭譎地笑了

抬手涂去了我骨頭里的好丈夫、好父親

并在我心里種下了

一個黑洞

一只蘋果

一個人給了我一只蘋果

正面看起來晶瑩剔透，我拿到手里

它的背面正在腐爛

另一個人給的蘋果

我根本不愿拿

它的腐爛正對著我

我轉到后面

另一半卻還鮮艷

有的人，在一些場合那么和藹可親

在另一些場合卻面目可憎

就是他

在生活中常常伸手

遞給我一顆同樣的蘋果

而且，我沒有理由拒絕

正如我也沒有理由拒絕生活

垃 圾

看著那些垃圾，曾經

是生活里非常有用的一部分

如今

也該被拋棄了

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會被我們遺忘

總有一些好的品質要遭到詆毀

垃圾

這蒙受不潔的緘默之物

使我充滿了敬意和悲傷

草

我見到那些無比謙遜的草，在山坡

披著晨光與晚霞

露水的頭飾和花瓣的口紅

我不能用它們蓋起一座房子

只好鋪開它

把整個春天安放在上面

羊群如此溫馴、忍讓

低頭從它面前經過

啃嚙、輕輕踐踏

佛，你對它的施舍和

它做出的施舍相比

哪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