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的愛（組詩）

吳開展

請原諒……

原諒我遲疑和愚鈍的天性

中年已至，一場好戲就要開演

我卻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原諒我閃爍其詞的諾言，那些沒有根，沒有莖

隨意綻放的、那些曾咬牙許下的

一點點欠下的。至今還沒能如數歸還

原諒我越活越窩囊的膽小

卑微，一再降低的海拔

別人拿生活的刀子捅我

子彈打我，我還笑臉相迎

原諒我患上的漂泊綜合征

在他鄉，夢中常擁抱你

詩里寫到你.卻又偶然暗生

莫名的小氣和多疑

原諒我還在鐘愛寫詩

趨于偏執。做了個百無一用的詩人

一生被幻境所困

浪費了那水汁豐沛的青春

對不起親愛的，萬馬奔騰的時代里

我的羽翼太窄，茫然太多

請原諒我還一再地

要求你原諒這么多，請羞辱我吧

回家路上

已反復設想過多次，也暗自

偷笑了好幾回

最滿意這個：女兒尖叫著推開門

滿懷撲來，然后踮起嬌小的身板

在我笑容堆積灰塵的臉上

賞賜了一串久違的親吻

像只雀躍的小鳥飛來飛去

妻子正緊跟其后

遞來溫良的笑臉，接過行囊

隨手拍打掉我肩頭上的雪花

一路上,有點兒焦灼，有點兒興奮

我想，前排那對熱吻膠著的戀人

也不一定比我幸福

感 謝

奔走他鄉，我要感謝一些高科技

他們減輕了我遙遠的孤獨和愧疚

感謝漂泊，感謝苦難，那些隱密處的低語

旋渦，仍是我幸與不幸的命運

遼闊而又迅速，不停地把我追趕

把我從另一個天地喚醒。感謝寂寞

他們賜予我源源不斷的鹽份

給我完整,我才沒有餓死在路上

更多的時候，我在感謝一些人

這些激活我命的人，他們喊我兒子

父親,兄弟，叫我親。流年里

一次次給我內心的壁爐

添加勇氣和力量的劈柴

時常敲打著我奔跑

讓我痛過之后又愛了，愛過之后更愛了

一個幸福的名字

飽滿的文字里

這個名字出現過兩次

一次是愧疚，另一次還是愧疚

如訴如泣。我仿佛聽見

一顆跳動的心在我心上跳

一滴淚水濺入我的淚水

我猜：這也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人寫下的

也許是一個觸景悲情的男人寫下的

也或許是一個大海一般的男人

寫下的……

但我斷定：這個名字是幸福的

無論她讀到還是沒讀到

她終究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一個幸福的妻子

如果，這題名《離愁》的小詩

由我來寫。我會寫得輕松些，明快些

或者簡單地改寫成《兩個人的幸福》

這樣，才能吻合我的離愁

馬不停蹄的愛

我是一匹揚起鬃發遠行的馬

一匹識途的老馬

歷經過太多不想記住的地名和顛簸

沿途沒有燈，家還很遠。偶爾

也嘆飄泊的苦，悲思鄉的愁

束手無策的日子，背地里暗自垂淚

但這并不代表我內心憂傷

顛沛的馬背上

我已習慣了這世間的冷暖，這動蕩的生活

家是我唯一識別路徑的喜憂

如果你看到我把自己一遍遍抽打

請不要落淚

那一定是我在低處的幸福里

快騎急催

情不自禁

我把朋友的女兒抱了又抱

掐了又掐。和她玩游戲，拿糖果……

多么可人的小人兒

那蘋果紅的臉蛋，俏皮的小羊角辮

咯咯咯的笑聲，稚語

太像了，像極了我的女兒

我天心月圓地把她親吻

摟得更緊。在心尖尖上輕輕地

輕輕地，喊出一聲：女兒

顫抖的聲音，瞬間被一股

渴望回鄉的熱流擊中

歲末最后的一腔思念

就從眼角溢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