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牛

牛販子來了，宋老漢不安的心更加不安。

老婆子早就看牛不順眼：無論天晴下雨、寒冬酷暑，都要牽到山上去吃草。每隔一段時間還要清掃牛欄，以前牛糞是肥料，現在又臭又臟倒哪都不合適，幾年不務農了還何必受這個罪。兒女們也不同意宋老漢繼續養牛，說山上路滑，還有兒女長大了，該是父母享清福的時候了。宋老漢又怎不想享清福呢？在他心里，每天早上牽著牛出門，晚上牽著進欄，便是最大的享清福。這牛陪著宋老漢在田地里默默耕耘二十來年，讓宋老漢把三個兒女養大成人，還供出了村里唯一的大學生，可謂勞苦功高。

牛販子看一眼牛后，說太老了，肉質不夠鮮嫩，便扭頭向宋老漢的兒子壓價：“兩千整，一口價，我是個爽快人！”

宋老漢心里糾結啊！二十年的情分，別說區區兩千塊，就是兩萬、二十萬也買不走。老牛默默地、輕輕地用頭蹭著宋老漢的后背，像道別前的依依不舍，又像是懇求主人不要賣它。宋老漢的心里更加悲涼。

宋老漢的兒子也是個爽快人，兩千就兩千。其實這次強行替老頭做主賣牛，就是讓老頭死心塌地地按他們想的方式去享清福，賣多少錢無所謂。

數錢的時候，牛蹭的動作更大了，蹭著蹭著熱淚源源不斷地流下來。宋老漢心突然一橫，搶過兒子手中的鈔票，塞到牛販子懷中，朝他揮手：“不賣了，不賣了，我的牛不賣了！”這突然的一幕弄得牛販子不知所措。

兒子滿臉賠笑把牛販子送走后，怒氣沖沖地找到宋老漢，斥責他老糊涂，不識大體，說好的事怎能臨時變卦了，讓自己這么沒面子。老漢默默地拴好牛欄，一言不發。

一天，老漢出門去一個好友那里喝壽酒，到了深夜還沒回來。家人以為他可能在朋友家住下，打個電話問一下，才知下午就回來了，算算時間應早就該到家。家人這才慌了神，急忙發動全村的人幫忙去找。天快亮時還是沒有一點音信，全村人焦急地聚在村頭商議，都說去報警。

這時濃濃的霧氣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大家定睛看清楚后，都張大驚愕的嘴巴，睜著不敢相信的眼睛：宋老漢的牛用兩只角架著宋老漢回來了。家人急忙把老漢接下來送到醫院。經過檢查，只是腿摔斷了。醫生責備親屬：怎么這么晚才送來，要是再遲半個小時，這腿就保不住了。

原來宋老漢喝完壽酒后就急著趕回家，因為怕白天牛沒有吃飽，回家后想再給它添點草料。心急腳下走得也急，加上朋友大壽高興喝了不少酒。結果半路上腳下一滑，摔進溝里，腿斷了，爬不起來。心想，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摔進去沒人看見，叫喚沒人聽見，看來要命喪此地，可心中還惦記著那陪伴自己二十年的老伙計，自己不在后，不知家人會怎樣處理它？夜越來越深，就在宋老漢越來越絕望之時，突然感覺后背被什么熱乎乎的東西頂了一下，然后就被兩根硬硬的東西架起來抬著走。

在醫院里，兒子聽完這神奇的一幕，感慨地說：“那牛早就有感應，天快黑的時候，它在欄里煩躁地打轉。我認為它哪里不舒服，沒在意。后來半夜去找你的時候，只聽見牛不停地撞欄栓想出去，但顧不上理會。”

沒過幾天，傳來消息：牛死了！經過獸醫檢查，牛的脖子是斷的！人們這才回想起來，那天牛放下宋老漢后，頭就沒抬起來過。獸醫說，牛老了，骨質也和人一樣疏松，脖子是架著宋老漢走那么遠承受不住而斷的。還說斷了之后還能把老漢送回來真是個奇跡！全村人不禁唏噓感動，有些人甚至哭得稀里嘩啦，都說那是一頭義牛。宋老漢拄著拐強行出院，一點一點兒刨土，一點一點兒蓋土，親自把牛埋在屋后。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