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喧囂的俗世,過—種安寧祥和的生活,是很多疲于都市生活的人們陶淵明式的夢想。但獨自歸隱山林也意味著無邊的孤寂,權衡利弊,離開還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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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衣服穿,我根本不在乎。”費伊說,“但是,天氣不給力啊,不穿衣服會冷的。”
遠離喧囂的都市生活,是人們的普遍幻想。對有些人來說,光幻想是不夠的。在當今浮躁的社會中,尋求一片安寧祥和的凈土,過一種無技術干擾的生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舔舐傷口……不論出于何種原因,人們都試圖走出幻想,尋求一種只在偏遠地方才有的那份孤獨。
“人們選擇獨自生活的原因有很多。”心理學家兼《低估自我》(TheUndervalued Self)和《高度敏感成人》(The Highly Sensitive Person:How toThrive When the World Overwhelms You)的作者伊蓮·艾倫(Elaine N.Aron)說道。“有些人可能需要一些低落的時刻,尋求跟外界隔絕的獨處。還有些人可能在童年時期就逐漸形成了一種‘逃避型的依戀模式’,總要向自己證明他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艾倫博士說,“然而,很多人渴望純粹的獨居生活,原因可能很簡單,因為他們想體驗一種神秘的經歷,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其視為一種疾病進行治療。”
“男性比女性更傾向于野外獨居。”芝加哥大學的認知神經病學中心主任約翰·卡西奧普致力于研究獨居的生物和認知影響,他認為,“我們的文化崇尚這種神話般的個人主義,所以,男性一直自視獨立和堅強。這種文化在他們心中留下了十分深刻的烙印,他們也極力表現出獨立和堅強。”他還認為,對有些人來說,中晚年遭遇婚姻破裂或者其他類似變故可能引發他們獨居的>中動。“那種消沉的日子里,跟外界接觸會變得尤其讓人受傷,其中的一個治愈方法便是,向人們證明你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費伊的女兒安娜36歲,每月探望他一次。住在法國的兒子喬39歲,每年探望他一次。這個小島的其他地方還有很多居民,但是費伊不愿意跟他們來往。
“我并不是憤世嫉俗的隱士。”他說,“我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然而,他每月都會去岸上的阿納科特斯小鎮,走水路大約16公里的路程。他去拜訪已經99歲住在敬老院的老父親,還要去跟已經交往15年的女朋友黛博拉·馬丁約會。5
6歲的馬丁女士解釋道:“我倆都非常獨立,這就是我們的關系能夠維系的原因。普通夫婦會對彼此有一些要求,比如‘我想要你每天都陪著我’,我們不會。”
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已經獨自撫養了兩個孩子,但是并不想給孩子找個爸爸。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她正在考慮搬去跟費伊同居。“我想他可能真的感到孤獨了。”她說,“但是他喜歡那個地方,他的生計都在那里,他不想就此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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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美國俄勒岡州波特蘭當餐館老板的羅杰·萊特斯特曲63歲,他的獨居似乎是為了尋求另外一種生活方式。
1992年到2000年,萊特斯特曲在遙遠的熱帶帕米爾拉環礁島上獨自居住,是島上唯一的居民。該列島位于北大西洋,受美國政府管轄,距夏威夷還要往南1609公里。上世紀80年代,他離婚后變賣掉兩家餐館,開著游艇環球航行近10年,在45歲時到達此處。厭倦了海上航行的生活后,他同意做該島的管理者,負責提醒往來船只躲避暗礁,抵制破壞分子的不良行為。萊特斯特曲本來只打算干幾個月,但沒想到這一做就是8年。他在島上生活的部分照片,都表明“時間失去了意義,有時我會記不起所處的年代。”他說:“那時候的生活非常神奇,我能見到數不勝數的鳥兒和海龜。每次我駕乘小船出海,總會有比目魚為我保駕護航。”
他剛來的時候,船上滿載著罐頭食品、300磅面粉、30加侖橄欖油還有幾箱酒。兩年后,他吃的是水里的魚與暗藏在礁石里的蝦,他已經成功地習慣了野外生存。
然而,島嶼生活也會付出代價。“孤獨感緊緊地包圍著我。”萊特斯特曲說,“我不得不跟德國牧羊犬‘頭頭’相依為命,還經常忘記刮胡子、穿衣服,我開始學著自言自語,有時感覺自己就是一頭動物。”
為數不多的幾個來訪者都會問一些問題“如果你的頭被椰子砸到怎么辦?因為最近的醫院也在幾百公里外。”我的回答是:“老天,如果我整天擔心這些事情,那就什么都別干了。”
萊特斯特曲現在跟妻子杰恩在泰國定居,杰恩是美國人,是他離開帕米拉環礁后在夏威夷相識的。他從與世隔絕的環境中重返人間,發現整個世界變化太大了。
“我對人們使用的手機一無所知,感到很困惑。”他說,“回來后眼界大開,我發現自己跟世界脫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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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些人將隱居視為一種政治立場。愛德華·格里菲斯·瓊斯是一名27歲的英國男子,過去一年都居住在瑞典國家公園里,里面有一座自己蓋的小木屋。他認為這是為環保出力的一種方式。
“尋找另一種生活方式是很有趣的。”他說,“人們經常使用‘可持續’的說法,尤其在做生意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實際意義。”
他曾經在夜總會和酒吧里工作,那時候他遇見了一群蜷縮在廢棄大樓里的人們。他發現自己跟他們一樣,持有反正統的綠色價值觀,最終他也成為了其中一員。后來在派對上,他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都居住在波蘭的森林里,所以,他也決定嘗試—下他們那種生活。
他居住在瑞典森林的深處,步行到最近的火車站需要一個半小時,如果遇到積雪較厚的冬天,大約需要四個小時。路上可能有零星路人。他的手機由太陽能小發電機供電,通過電話問候和家人和女朋友。他的女朋友還在上大學,每隔幾周來看他—次。
他的三餐也很豐盛,附近湖里的鱸魚和梭魚,蕁麻、漿果和塊莖等野生植物,甚至老鼠都是他的美味。如果不用提供住址就能買到槍支,他能捕獲的美味就更多了。他學會了制作弓和帶羽毛的箭,作為捕食工具。進城的日子里,他則翻找垃圾桶里未變質的食物填飽肚皮。
“這個世界如此專業化,現代人都不會制作東西,更不懂得如何生存。”身處森林的他在電話里說道,“雖然我還沒完全自給自足,但我正在努力。”
他每天的生活都關乎生存。“我得撿拾木柴,但從來不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我也討厭做那些事。現在做的每件事,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他說,“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充滿了意義。”
最近,格里菲斯·瓊斯離開了森林,他發現這種原始生活方式也不具有可持續性,他說:“主要是因為沒有女人愿意住在森林里,或在森林里把孩子帶大。”現在的他正試圖在附近農場里建立一個生態思想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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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歲的大衛·格雷辛將獨居生活比作“登上月球”。
“你來到這樣一個地方,才會發現,以前自己了解的東西都是虛幻,在這里,個人生活才真正屬于高度隱私。”格雷辛說。自1996年起,他就和混血狗Quasl住在澳大利亞北海岸以外的復原島上。
格雷辛曾在不同行業,包括礦產勘探、食品行業和玩具產業中摸爬滾打過。上世紀90年代初,他蒙受過重大經濟損失,還離過一次婚。之后,女朋友建議他們私奔到島上。“我只想過一種壓力小點的生活。”他說,“我想,離開世俗的生活圈子終究會好些。”
那時,格雷辛在一家不動產機構發現了這個無人居住的國家公園。他所在的大艇證券公司,以年租2萬澳元租下了這個小島。他和女朋友開始在那里定居,但是半年后她就棄他而去。他們的兒子今年11歲,暑假時會來島上跟他住一段時間。
“雖然我們有孩子,但我們沒有熱水,沒有洗衣機,女人住在這兒很不容易。”
他說:“在市里人們缺少什么東西的時候,只需打個電話,會有一大批服務人員屁顛屁顛地圍著你轉。在這兒,人們必須學會獨立。甚至很多男人都玩不轉呢!”
格雷辛計劃跟人合作,在島上建個旅游勝地,但最終沒能實現,他利用僅剩的1200公畝地,建了_一所農場。農場里種植了許多當地食物,包括白菜、西紅柿和玉米。有時會有志愿者來農場幫忙,他們的吃住農場全包。他的農場在一家名為World Wide Opportunities on Organic Farms的網站上頗有名氣。他還用自釀啤酒跟偶爾停靠在岸邊的漁民換取對蝦。
他一年里會去800公里外的城市凱恩斯很多次,換取一些調味品和其他物品。他大致可以維持生計,但是每天的勞動強度很大,而且計劃需要非常周全。3年前用來發電的風渦輪,在一次狂風暴雨中受到損壞,到現在還沒修好,所以他改用太陽能電池板給電腦和電燈供電。他的冰箱則依靠天然氣供電。幾年前,格雷辛在澳大利亞網站RSVP上貼出的一張附有日期的個人簡介被世界各大報紙采用,當時在媒體界引起了很大轟動:我所居住的美麗珊瑚小島是流浪者們的夢中天堂。他在簡介里寫道。
2009年1月,《國家詢問報》刊登了_一篇關于他的文章。之后,他收到門百個女人的來信,但只有少數引起了他的興趣,這些人中不乏狂熱的追求者。
他在澳大利亞接觸過6個女人,一旦向她們談起自己的生活現實,就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聯系過他。“出去旅行很多人都喜歡。”他說,“但是,無法購物的生活,對很多女人來說都很難熬。當這6個很優秀的女性朋友來到我的世界時,我希望她們把我視為生活中最重要的男人,這種想法沒什么不對。”他很想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懷抱希望總不是壞事,但從現實看來,還得適當降低期望才行。
他也承認,獨自生活的寧靜和有人陪伴的快樂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表面上看,好像生活在人間天堂。”他說起居住的小島,“但是我想說的是,有時候我真的是太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