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汀(Jane Austen,1775—1817)是世界上為數極少的著名女性作家之一,更被20世紀的文學評論家們和文學史家們譽為真正偉大的英國小說家,能夠與莎士比亞在不朽性方面相提并論。她的作品出現在19世紀初葉,介于新古典主義和浪漫運動的抒情主義之間,具備傳統的經典意義,繼承和發揚了英國18世紀優秀的現實主義傳統,為19世紀30年代現實主義小說的高潮做了準備。她創造了一大批生動鮮明、極富個性特色的人物,使英國小說的藝術技巧和群像創作都更臻完美。奧斯汀的代表作《傲慢與偏見》通過對鄉鎮士紳班納特一家五個女兒終身大事各種情況的描寫,真實反映出當時英國社會鄉鎮中產階級的婚姻狀態,并塑造了一位獨立自主、追求人格獨立和平等權利的進步女性形象。
這部小說自1813年發表至今,一直在文壇中長盛不衰。在影像藝術發展史中,從1938年到2005年這部小說被各國藝術家翻拍達十余次,其中,更以1940年的好萊塢版本電影、1980年英國BBC電視劇、1995年英國BBC電視劇和2005年的英國電影最為著名。這部文學經典一再地被編劇和導演搬上銀幕和熒屏,不僅因為它生動再現了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處于保守狀態下的英國鄉鎮世態和人物形象,也在于作者以獨到的文學語言和手法,既傳達出了文學藝術的獨特感染力,也巧妙配合了電影藝術的表達手法,從而讓《傲慢與偏見》的文學表達和影像表達都充滿了獨特的語言特色與藝術魅力。
德國戲劇家萊辛在《拉奧孔》里,把藝術分為兩類:詩(文學藝術)和繪畫(造型藝術),前者為時間藝術,后者為空間藝術。詩可以把一個場面分解為若干點(句、詞、字)和音節,在時間上展開,在空間里成點。而空間藝術可以將一個場面同時拖出,在空間中展開,在時間上成點。而“混淆詩與畫的界限將會導致詩與畫迷失各自的本性。”[1]進入20世紀,電影的出現解決了這個時間藝術和空間藝術的界限問題,它在時空上同時充分展開,克服了文學在空間方面和繪畫在時間方面的缺陷,兼有詩和造型的表現力,影視語言也由此被稱為文本結構和音畫系統的結合體,是所有影視作品的敘說工具。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作為文學的一種形式,小說的創造直接受到語言的影響。小說中的文學語言能夠在讀者腦海中形成畫面,通過語言讓讀者對一個具體場景或人物產生抽象概念。這種由想象力構成的思維圖景是發散的、不確定的,不同讀者根據自己的主觀經驗和偏好所構造出的場景和人物都是不一樣的。這種文學語言的塑造為讀者帶來了想象力上的豐富空間,能夠營造出深邃而美妙的藝術體驗。而電影語言是以空間形式呈現的語言,是電影藝術在傳達和交流信息中所使用的各種特殊媒介、方式和手段的統稱,參與畫面形象創造的表演、場景、色彩、服裝、念白、音樂、音響效果、攝影效果等,都在構成特殊的電影語言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傲慢與偏見》各個電影版本在影視形象上不斷創造、不斷出新,體現出影視藝術表達的杰出效果;其作品文本久久深入人心,但又以獨特的表達方式為影視創作提供了發揮空間和轉化余地。兩者互為影響,交相輝映,各自表現出獨具自身特色的藝術魅力。
一、《傲慢與偏見》的影視表達語言特色
電影作為一種空間藝術,要在有限的時間長度中為觀眾帶來一整套的藝術體驗,它需要將故事情節與人物個性更快更直接地展示給觀眾。這種限制性決定了電影的語言更為緊湊、簡潔、口語化,更多以對話和畫面構成。 雖然人物心理的描寫很難在鏡頭前直接表述出來,但觀眾可以更直觀地領會到人物和場景。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教授博德威斯特爾曾對同一文化中的人在對話中的言語和非言語行為進行研究,其中,包括目光、表情、衣著、人體姿態、面部表情、身體距離等在內的表達方式都可以被歸為非言語行為,這類語言“在人類交際行為中占據約70%的分量”[2]。與文學語言不同,影視語言表達的優勢在于對非言語行為的強烈凸顯,影視語言非凡的表演效果和音響效果,往往能從側面彰顯出人物的心理個性,在對《傲慢與偏見》的影視改編中,這一點分外明顯。
電影語言在對原著的表現上,既要注重對原著的外在風格和內在靈魂的契合,也要對原著故事內容和場景進行改編取舍,以取得符合電影語言特點的更好的表達效果。這一點從1940年美國版《傲慢與偏見》和1995英國BBC版對原著的處理上可以略見一斑。1940版的《傲慢與偏見》,是好萊塢類型片式的制作,在忠實原著的基礎上有自己獨特的傾向與發揮;而1995版BBC的《傲慢與偏見》是公認最接近原著、細節改動最少的版本,兩者的影視表達特色存在很大的差異性。
二、《傲慢與偏見》的文學表達語言特色
優秀的文學作者,向來可以嫻熟地運用文字來促進情節發展,文學語言獨具的文學藝術、修辭技巧、優美的韻律和深遠的所指都是其獨特的表達特色。文學語言以時間為軸線展開的特點,又決定了它能為讀者提供更大的想象空間,也為影視作品的改編提供了更大的發揮余地。在《傲慢與偏見》中,作者使用的一些個人特色的文字表達方式,為這部作品改編為影視作品時提供了極大的發揮空間,使它既能保留18世紀的時代特色,同時也折射出了新時代的藝術審美品位,“小說 《傲慢與偏見》在描寫人物和景物方面缺乏具體性,敘事時運用無所不知的視點,故事幾乎完全依靠對話來推動情節發展,顯示人物性格。”[3]
首先,小說幾乎完全依靠對話來推動情節發展、顯示人物性格,這很適宜于影視語言的表達特點。小說開篇,我們首先讀到班納特夫婦的對話,然后伊麗莎白插話,幾個姐妹依次登場聊天,交代班納特先生和彬格萊的互訪,然后第一次舞會上彬格萊和達西及親眷們出場,舞會次日盧卡斯一家拜訪……這一過程中,對話一直貫穿著整個發展情節和人物行動,這和影視語言中以對白來推動故事的表達形式如出一轍。作者擅長描寫人物的對話,能夠巧妙利用對話刻畫人物性格,營造各種氣氛,推動情節發展。她筆下的人物對話,既富有戲劇張力,可以生動描繪出人物的性格、情感和沖突,又是產生幽默效果的主要手段。
其次,在描寫人物和景物上,《傲慢與偏見》是非常缺乏具體性的。例如,人物的外形描述上很少有具體的體貌特征,也幾乎從不描寫人物的質地、顏色和樣式;羅辛斯、彭伯利等幾處住宅和居所,也是匆匆一筆帶過,對其他景物環境也從未下過心力仔細呈現。《傲慢與偏見》中,奧斯汀的銳利筆觸和精巧錘煉,幾乎全部放在了小說人物個性特點的塑造上。因此,盡管細節描寫籠統,但小說還是能夠給人不可磨滅的印象。這種表達特點也給影視作品的編劇提供了極大的發揮空間,使《傲慢與偏見》在熒幕上的表現總是比在古典基礎上帶有濃烈的時代氣息。
最后,《傲慢與偏見》采用了全知的敘事視角。小說一開頭,以全知視角走進內瑟菲爾德花園,聽見班納特夫婦的對話。女主角伊麗莎白第二章出場,全書就以伊麗莎白的感受為主要視角,然而并非單一視角。伊麗莎白的聰敏機智,膽識,遠見和強烈的自尊心,這些特點也是通過其他人的視角和感受來認知的。這種敘事視角和電影的敘述視角是統一的。
從文學和電影的關系來看,文學給電影提供了豐厚的內容土壤,電影則賦予文學以新的生命和表現形式。一部具有經典價值的小說可以被多次翻拍,一部成功的電影往往引發小說的重新暢銷。《傲慢與偏見》既是一部經典的文學作品,也是成功的電影藝術作品。除了內容與主題的經典性,《傲慢與偏見》的上述特點使它歷久彌新,成為被翻拍次數最多的文學經典之一,也使它在翻拍過程中一直推陳出新,不斷給原著讀者和電影觀眾以驚喜。
三、結語
簡·奧斯汀的作品200多年來歷久不衰,受到后世的極大贊譽。英國著名文學家和評論家基布爾(T.T.Kebble)說“簡·奧斯汀是一位喜劇藝術家”,并認為她“在純粹喜劇藝術方面僅次于莎士比亞”。愛爾蘭文學家、文學評論家弗蘭克·奧康瑙爾(Rrank O’Connor)認為奧斯汀是位“最杰出的道德家,她總是通過小說來教育讀者,而且她教導的方式是謹慎而周到的。她在小說中從不說教,而總是寓教于諷,寓教于樂,讓讀者從作品那些滑稽可笑人物的自相矛盾、荒謬可笑的言談舉止和適得其反的行為中得到樂趣與啟迪”。
英國小說家毛姆對《傲慢與偏見》這部小說的贊譽極高,他相信“廣大讀者已經認定《傲慢與偏見》是奧斯汀的杰作,我認為他們的評價是很中肯的。使一部作品成為經典名著的,不是評論家們的交口贊譽、教授們的闡述研究、用作學校里的教科書,而是使一代又一代的眾多讀者在閱讀這部作品中得到的愉悅,受到啟迪,深受教益。我個人認為,《傲慢與偏見》總體來說,是所有小說中最令人滿意的一部作品”[4]。同時,由于作者獨到的文學表達手法使作品為電影藝術的改編與重塑也留下了極大的發揮空間,從而使這部作品的影像表達也充滿了獨特藝術魅力。20世紀以來,《傲慢與偏見》幾個版本的重要影視作品翻拍同樣贏得了高度的評價與口碑,成為各個年代的電影藝術經典。
[參考文獻]
[1] 陳定家.拉奧孔導讀[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2:67.
[2] 王勇.淺談非言語行為在英語教學中的應用[J].江蘇教育學院學報,2007(03).
[3] [美]喬治·布魯斯東.《傲慢與偏見》——從小說到電影[J].世界電影,1979(01).
[4] [英]簡·奧斯丁.傲慢與偏見[M].孫致禮,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0:3.
[作者簡介]
海霞(1965—),女,回族,河南南陽人,碩士,南陽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和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