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形象

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生前因塑造了眾多性格鮮明的人物而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在大眾眼中，海明威與其小說中的人物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為小說中人物的塑造都是以作家的冒險經歷的真實背景為基礎的。為此，海明威受到了許多人的崇拜，甚至被當做美國人所推崇的那種敢于冒險的大無畏精神和陽剛之氣的化身。可以說，美國人對海明威的喜愛遠遠超過了對一名作家應有的程度，其中不乏神化的成分。《太陽照常升起》是海明威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是根據作家的親身經歷創作而成的。書中的大部分情節（如其中的西班牙之旅）在很大程度上基于海明威那段時間的經歷，而其中的部分人物原型也是來自真實生活。然而，這些人物絕非海明威及其朋友本人，他們是作者為了突出需要表現的主題而塑造的。通過分析海明威對書中人物的塑造，我們能夠更加深刻地了解這位偉大作家獨特的寫作手法，從而進一步品味作品的獨具匠心之處，進一步理解他要表現的主題。同時，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沒有被神化的真實而可愛的海明威。本文具體分析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形象。

一、《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原型

為了更好地理解《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原型與海明威的創作過程，我們必須對其當時的經歷有一個清楚的了解。從1921年到1925年，海明威與妻子居住在法國首都巴黎，認識了很多旅居巴黎的美國人和英國人。哈羅德·羅布便是其中的一位，他與海明威一樣精通拳擊。由于工作關系，海明威與羅布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關系。但由于兩人都對浪蕩的朵芙·特威登產生了感情，所以他們的友情發生了巨大變化。1925年，海明威夫婦與他們的朋友羅布、朵芙和帕特·格斯里一起前往西班牙的Pamplona 去觀看那里的盛典和斗牛。期間他們的關系產生了許多不愉快，最終導致爭執，而海明威和羅布幾乎上演了一場拳擊大賽，其原因都是因為朵芙。返回巴黎后，海明威與羅布和好如初，一次在林間散步，羅布的妻子凱蒂建議海明威在文學創作中應該寫實，而不是完全憑想象，海明威完全贊同凱蒂的觀點，并將她們的故事寫到了自己的作品《太陽照常升起》中。這部小說的故事主要是根據他對朵芙、帕特·格斯里和哈洛德等人了解的情況加工而成的。《太陽照常升起》的創作是構建在作者的真實經歷上，并且通過了作者的藝術處理。在人物塑造方面，身為自由撰稿人的杰克·巴恩斯雖為作家本人的縮影，但海明威為了藝術效果對這個形象進行了重塑，使他成為一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負傷而失去了性功能的傷者。這樣做不但能巧妙地反映出海明威自己在朵芙和妻子之間左右為難、在欲望和道德之間徘徊不定的感受，同時也加強了小說的自然主義主題。朵芙·特威登天生麗質，并且擁有許多新女性的特點，因此強烈地吸引著海明威，但由于妻子的原因，海明威對這段戀情也不可能有所作為。于是，小說中自己的化身杰克·巴恩斯就成了一個對性雖有欲望但無法付諸行動的男人。

二、《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表現——漁王

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殘酷的戰爭奪去了杰克的男人特征，使杰克在心理上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出現了精神上的缺失。在小說中，從九死一生的戰爭中生存下來的杰克在身體上和心靈上都受到了損害。這場戰爭使杰克這樣的白人喪失了曾經擁有的無可挑戰的社會和政治優勢。和猶太人科恩相比，杰克非但沒有體現出自己日耳曼人的優勢，反而處處遜色。反觀科恩，他的身體如同一個運動員，十分強壯健康，心理狀態更加積極向上，充滿陽光。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新移民的身體，更有甚者，他比小說中白人男子的身體要好多了。我們可以把充滿朝氣的科恩當成那些試圖和日耳曼人競爭，努力爭取政治和社會地位的新移民的代表。出身于高貴的日耳曼世家的杰克更能切身感受到科恩是一股威脅到自己種族地位的新生勢力。在杰克眼里，科恩要比自己更像一個日耳曼男人，更具有所謂的“白人男子漢”的魅力。

和科恩的顯赫的教育背景相比，杰克更是一無是處。科恩畢業于赫赫有名的普林斯頓大學，但是杰克卻羞于提起自己的大學生涯，甚至都讓人懷疑他有沒有進過大學的校門。科恩身處紐約一個受人尊敬的、富有的家族；而杰克出身卑微，只是一個街頭流浪漢，不得不每天拼命地打零工活命，連個家庭都養不起。不得不說，小說中的科恩具有強烈的性侵犯和暴力傾向，極具男子漢的野性美。在海明威的筆下，科恩幾乎就是一個白人男子漢的典范，一個完美的英雄。反觀杰克，他只能像阿Q欺負尼姑一樣，用蒼白無力的言語來侮辱科恩，以突出自己已經喪失了的優越地位。

綜上所述，杰克失去了性能力，我們可以把他看做一個喪失了“白人性”的男人，像個太監一樣，沒有能力和自己深愛著的女人做愛。更讓他絕望的是，和“劣等種族”的代表科恩相比，他顯得更像一個娘們。就這個角度而言，杰克就是一個需要被拯救的“漁王”。

三、《太陽照常升起》中的硬漢表現——犍牛

海明威在小說中詳細地描寫了潘普洛納斗牛節的每一個細節，從公牛穿過街道跑向斗牛場，到斗牛表演的每一個環節，都寫得栩栩如生。海明威極力塑造了斗牛士的形象，從他們的勇敢中，海明威似乎看到了人生的真諦，從這里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之所在。

被閹割的公牛被人們叫做犍牛，它們喪失了作為一頭正常公牛的性能力，不再具備公牛的野性。杰克作為一個男人，戰爭讓他失去了性器官，喪失了正常男人的性能力，同時也失去了男人的野性美。可以看出，杰克和犍牛雖然是兩個不同的文學形象，但卻有著相同的特點——雄性性器官的缺失。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杰克曾四次稱呼科恩為“犍牛”，這種言語反映了杰克的畸變心理，以己之短，應人之長，他在內心深處希望唯一的情敵和自己一樣有身體的殘缺，成為一頭犍牛，以這種幻想來達到自己內心的平衡。但是我們可以看到，事實上，科恩并不是一頭殘缺的“犍牛”，而是一頭真正的充滿生命活力和野性的“公牛”。在《太陽照常升起》中，科恩和公牛一樣，具有野蠻的攻擊性，絕不會任人欺侮，被別人拿來當做練拳沙袋。就像犍牛一樣，杰克不僅在身體上性無能，甚至在和朋友和對手相處時，更是處處軟弱可欺，不受尊重。

杰克、科恩和博萊特這三個“公牛”式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你爭我奪，矛盾激烈到要決斗的地步。杰克就在這三個人中間進行調和，試圖去緩解緊張的氣氛，平息這些矛盾，追求和諧的人際關系。而科恩和博萊特在面對矛盾時，表現得則和杰克完全不同。在小說開始的時候，我們就知道科恩是一個拳擊手，所以當他生氣到忍無可忍之時對杰克這頭“犍牛”狠狠地拳打腳踢來宣泄憤怒也就不足為奇了。勃萊特的內心充滿了攻擊的野性，他在看公牛出籠時，感覺自己化身為一頭公牛，就像一個拳擊手用左手和右手出拳一樣用自己的角去攻擊斗牛士。這兩人都具有杰克所沒有的強烈的攻擊性。

除此之外，我們還應該了解，杰克熟知法國和西班牙這樣的天主教國家的宗教習俗， 是一個天主教徒，具有強烈的拯救眾生的宗教情懷。

當杰克緩解緊張氣氛的努力宣告失敗之后，他就自愿地像犍牛一樣充當朋友們的“練拳的沙袋”。因此，我們可以斷定：如果杰克下意識地選擇擔任被閹割的“犍牛”這一角色，那么在他的小圈子里這種“犍牛式”的言語表達方式也是杰克有意而為之。杰克表現出來的這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犍牛式自我犧牲的行為，正是他最重要的行為風格之一，我們不能簡單地把他的這種行為風格看成一個缺點，相反應該將之視為一個追求人際和諧相處的優點。從這種意義上來看，杰克的性無能使自己缺少某種威脅性，而這也正是他能使周圍人保持平和的原因。他雖不能“醫好”自己，但是卻能“醫好”別人的暴行。因此，他不是一個“無能”的人，相反，他在扮演著偉大的“救世主”的角色。

總之，《太陽照常升起》的硬漢形象中存在著強大的張力，作品本身蘊涵著豐富的人性資源，也從宏觀上反映了一戰之后各協約國的社會狀況，并由此衍生出對這樣一群沒有穩定收入的流浪者慷慨的消費行為的解釋，進而進行一種意識形態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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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曹學慶（1971—），男，江蘇灌云人，江蘇淮陰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批評、比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