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傳統的反叛

摘要：宮體詩是流行于梁代后期（即蕭綱入主東宮后）以迄初唐，以蕭綱為代表，以體物為特色，風格輕艷的新變體艷詩。宮體詩的內容多以女性題材為主，也涉及蟲鳥植物天象物體等，內容多流落出生命意識的心態、及時行樂的訴求，但亦有清新自然的女性美，而宮體詩作者自身理論上就對傳統充滿了反叛。本人試從易逝的心態，及時行樂的訴求，清新自然的女性美等宮體詩的內容看待其對傳統的反叛。

關鍵詞：宮體詩定義;女性;反叛;行樂;自然清新

作者簡介：楊曉嬋，女，1989年12月25日生，苗族，湖南瀘溪人，現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2011級古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與隋唐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7.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3-0029-02

一、宮體詩的定義

宮體詩，是蕭梁時代一種蔚為大觀的文學現象，得名于齊梁時。《梁書?簡文帝紀》：“（蕭綱）雅好賦詩，其自序云：‘七歲有詩癖，長而不倦。’然帝文傷于輕靡，時號宮體”。【1】《梁書?徐摛傳》說徐摛“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有斯而起”【2】指出了宮體詩輕靡的特征。

魏征《隋書?文學傳序》“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淪缺，漸乖典則，爭馳新巧。簡文、湘東，啟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揚鑣。”【3】指出宮體詩淫放，亦是論及其輕靡的特色。

魏征《隋書?經籍志》“止乎衽席之間，雕琢蔓藻，思極閨圍之內”、“流宕不已，迄于喪亡”【4】直接指出它的內容只限于閨閣，又多亡國之音。在論及其風格方面，《梁書?徐摛傳》指出“摛幼而好學，及長，遍覽經史。屬文好為新變，不拘舊體”【5】提出其新變的特征。

聞一多在其《宮體詩的自贖》中說：“宮體詩當指梁簡文帝為太子時的東宮及陳后主、隋煬帝、唐太宗等幾個宮廷為中心的艷情詩。”【6】

吳云、董志廣認為“所謂宮體詩指的就是梁代那些用纖巧艷麗的詞句去描寫女性和閨情的詩歌。”【7】

綜上所述，所謂宮體詩指的是流行于梁代后期（即蕭綱入主東宮后）以迄初唐，以蕭綱為代表，以體物為特色，風格輕艷的新變體艷詩。

宮體詩是以女性與閨情為描寫對象，不追求對社會的實際功用，而多單純對女性美的欣賞以及抒發個人內心真實情感。并借由此探索出一條不同于傳統儒學的路，宮體詩文辭華美，語言流利，藝術形象豐富、藝術手法巧妙，具有獨特的內涵和文學特征。

人的覺醒及文學價值的重新確立使南朝宮體詩人產生了改革或變革文學的欲望，“青春期的騷動使南朝人擁有不竭的活力，加上對生活的熱情想象……于是尚好奇，尚變化以及滿腔的創造欲，使生活中的一切充滿生命力的事物：美的內容，美的形式，都讓他們躍躍欲試。”【8】

二、宮體詩的內容——對傳統的反叛

概括起來，宮體詩存在兩種類型：一類是以形體描寫為主。有別于傳統艷詩，一般不去表現男女二情的相悅相戀，更少深入描寫女性的內心世界，而僅僅只側重于對女性容色體貌的描摹。實際上是把女性作為一種特殊的物來加以品鑒、觀賞，因而在情調上也就帶有一種明顯的輕薄意味，如蕭綱《詠內人晝眠》。另一類是以情感描寫為主。與傳統艷詩似乎更近一點。但詩中盡管寫的是女性的感情，卻不是作者自己的感情，作者對女性的哀怨痛苦事實上是取著一種描摹關照的態度，用的仍然是一種描寫方法。

總結起來宮體詩的主要內容即包括對女子的觀賞與體味，女性閨閣生活的密集描寫，以及對禽鳥、花草等動植物的歌詠。而從其內容的選取和關注上可看出宮體詩人極力想掙脫儒學思維的定式，擺脫傳統溫柔敦厚的儒學束縛，竭盡全力去追求自己所適意的生活。

（一）生命易逝的心態

南朝是中國歷史上極為動蕩的時代，宋齊梁陳“你方唱罷我登場”，更替之速猶如走馬觀花。處于朝代急劇更迭的時代，南朝人對生命危淺、年華易逝的感受之深甚于前代，沈約的《昭君辭》“沾莊疑湛露，繞臆狀流波”，極力摹寫出一種生命易逝，如晨露般易逝的破碎心態。沈約《悼亡》“去秋三五月，金秋還照房。今春蘭蕙草，來春復吐芳。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屏筵空有設，帷席更施張。游塵掩虛空，孤帳覆空床。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9】用女性關照角度采用植物意象來表達生命的脆弱，那個時代人對年華的珍惜甚于前代，以此他們詩中流落出的多為真情實意，而非恪守儒家傳統。

（二）及時行樂的訴求

宮體詩人除了單純憂慮外，他們更多的是用行動來寄托對生命的把握。劉孝綽《淇上人戲蕩子婦示行事一首》“露葵不待勸，鳴琴無暇張。翠釵掛已落，羅衣拂更香”【10】也表現一種年華易逝，及時行樂之感。沈約《古意》“露葵已堪摘，淇水未沾裳”【6】表現出對于人生的及時把握，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遵守“溫柔敦厚”。于是，南朝人極力想去掙脫儒家傳統的束縛，極力去尋求一條不同于傳統溫柔敦厚的路，用今生今世的縱情適意消解生死一瞬的困惑。

它的內容雖有了對女性的急切關注，有了對及時行樂的訴求，有了對女性及其生活的觀摩與賞玩。但是，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宮體詩對女性的描寫是深層次的，他們不僅欣賞女性的容貌體態、歌聲舞姿，甚至還體味她們的淚眼愁容、內心隱痛。宮體詩人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后世也自此得到很多滋養。在這一點上，宮體詩的貢獻是不能被埋沒的。

（三）清新自然的女性美

大多數宮體詩內容是單純清新的，如庾肩吾的《詠美人》“絳樹與西施，俱是好容儀。非關能結束，本自細腰肢。……不分他相識，惟聽使君知。”【11】何子朗《和虞記室騫古意》“清鏡對蛾眉，新花映玉手”以及《學謝體》“美人紅妝罷，攀鉤卷細簾。思君系促織，玉指何芊芊”【12】，僅是對女性美麗的描寫，其中未有絲毫的淫靡之色，相反是具有一種清新自然的女性美感。

宮體詩之所以歷來遭受詬病，只是因為他們如此大面積的描寫女性，使得人們將其視為一種無病呻吟的集體爆發。然而，可以這樣理解，宮體詩人之所以如此大面積的爆發出對女性的關照，很大程度是潛藏在中國文人心中的“美人情結”的集中爆發，他們將女性形象“知音化”。

三、宮體詩的作者——對傳統的反叛

他們不再把詩歌看成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工具，而是更多地從自己內心開脫中來抒發自己休閑、愉悅的觀念。于是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論》中說的：“習玩為理”，將詩歌視為一種審美或娛樂的抒發，他還在《與詹事江總書》中說道“俱怡耳目，并留情致”。從此可見一斑。

宮體詩的代表詩人蕭繹，在文學史上留下了一個獨特的詞匯“情靈搖蕩”，宮體詩人也是一直沿著這個方向走著。它出自《金樓子?立言》“至如文者，惟須綺轂紛披，宮徵靡曼，唇吻遒會，情靈搖蕩。”簡文帝蕭綱的那句“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也被視為宮體詩人的宣言。那些曾被儒家詩教所束縛的人們極力掙脫，他們宣泄個人的喜怒哀樂，這是對載道的傳統文學的反叛。宮體詩在背離與反叛中，極力地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宮體詩將女性作為一種對象而描寫，并不需要注入過多的主觀情志，而是宮體文人唱和或互相迎合的一種體物詩，它是古代文人歷來“美人情結”的廣泛化和縱深化，將女性形象“知音化”，從對女性的隱形渴慕轉向宮體的全面關注。它第一次集中大量的描寫展現女性美，并由傳統“重德”轉向“重色”，拓展了詩歌的審美表現領域，標志了古代中國人審美意識的深化和豐富。

正如王國維所說“一時代有一時代的文學”，南朝獨特的語境下磨煉出的宮體詩，不是一塊真空斷裂帶，而是在繼承前代文學，并有所創新的前提下發展起來的。宮體詩不遵循儒學思維，而是力圖在自己的時代活出自己的獨特生命，這一點可歌可泣。

注釋：

【1】姚思廉撰：《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9頁.

【2】姚思廉撰：《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447頁.

【3】魏征《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00頁

【4】魏征《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600頁

【5】姚思廉撰：《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446頁.

【6】姜濤編:《聞一多作品新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7】胡大雷：《宮體詩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296頁.

【8】傅剛：《魏晉南北朝詩歌史論》，吉林：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50-252頁.

【9】徐陵輯《玉臺新詠》，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第28頁、第30頁。

【10】徐陵輯《玉臺新詠》，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第50頁

【11】徐陵輯《玉臺新詠》，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第51頁

【12】徐陵輯《玉臺新詠》，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第32頁

參考文獻：

[1]、姚思廉 梁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2]、姚思廉 陳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

[3]、徐陵輯《玉臺新詠》，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

[4]、黃公諸選注《玉臺新詠》北京：商務印書館，中華民國二十二年

[5]、歸青 南朝宮體詩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6]、石觀海 宮體詩派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 2003

[7]、胡大雷 宮體詩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