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之敘

我在懷念一種舊

小橋流水顧自遠去

高樓挽著繁華洶洶而來

玻璃幕墻和古鐘凌空對話

風把懸鈴和前塵 吹往深處

精致而寡淡的小巷

松開了石庫門的夢想

樹影搖曳 凌亂了格子窗的方寸

留聲機為天涯歌女害著相思

一方天井有女人的乾坤

月光照亮了柴米油鹽

張家的躺椅上 安睡李家的花貓

深漆木門 掩不住里短家長

硌痛祖先的彈格路

硌痛了我們的中年

吹斷前塵的風 用力吹散深處的人煙

蛐蛐帶領蛐蛐 喊不回弄堂里的叫賣人

今夜啊 石窟門卸下粉墨匆匆離場

小巷從隱忍變得張揚

受命于吞噬的紅塵 正在吞噬殘存的舊

我在爵士樂里追隨張愛玲和她爬滿虱子的袍

另一種抒情

用二十年的時間

疏遠一座北方城市

連同一幢沒有花園的洋房

在一個同樣有著異國建筑的地方住了下來

每天擠在人流中上班下班

將一個陌生的城市住成了故鄉

向南方女子學習穿衣吃飯

學會用吳儂軟語使小性子

響油鱔絲 八寶辣醬 腌篤鮮

光吃也能吃成個江南美女

越過陽澄湖大閘蟹的餐桌領銜

到達渤海灣梭子蟹的粉墨登場

把家安在黃浦江邊上

等候帶我來這里的那條船的出現

門前的馬路叫“大連路”

我的車牌號：遼B某某

陸家嘴有座老房子

東方明珠 金茂大廈 中央綠地

響亮的名字 被各種語言呼喊

風攜帶矚目訪問玻璃幕墻的光芒

一座老房子在光芒的中心住了很久

農田撤離了 池塘不翼而飛

隔壁鄰居搬走的那天 老房子變老了

灰鴿子在門前晃了晃 再也沒有回來

一群群白領 迎面走來

我每天打老房子經過

帶著好奇的目光和好琢磨的毛病

打量鐵環木門青石紅磚如何與現代相安無事

古樸和寧靜一次次舒緩我的急性子

老房子在陸家嘴住了一百多年

光一百多年的風雨也使他成了老夫子

我像一只懷舊的雨燕， 打老遠的北方飛來

看累了繁華 一頭鉆進了他的黛瓦低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