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組詩）

深秋

落入風中的

枯葉，卷入了

更深的漩渦

于是，曠野有更深的

寂靜

午后

我總是容易迷戀上一種事物。比如

在這個似沉在水里的午后

我的目光沒有輕易從一側的墻壁上拿開

我緊盯著一束陽光的痕跡

從地上一直移動到墻壁上

它比幾個小時之前波及的范圍更大

陰影總是這樣隱蔽的占領

白晝空出的部分

我總是在神授的寂靜里

輕易耗盡一天的時光

而我并不感到絲毫的悔意

從天堂來的人

九點一刻。人影慢慢沉入

微涼的夜晚

街面冷清，風一陣緊似一陣

我再一次裹緊自己

將頭深埋

這么多年了，一個人

屢次踏過

深秋的夜晚

天啊！我從來沒有回眸

暗影中

思念

夜晚清冷——

窗外。深陷于月光的

兩棵杏樹

曲折的枝椏

將彼此拉進懷里

背過身的肉體

有被靈魂

認領的渴望

農夫的墓志銘

你可能一生都在

剔除體內

或體外的雜草

當你疲憊的身心

沉沉睡去時

它們的欲望又會高過你

直至淹沒你的名字

余音

清晨，又一個老人

過世了

大霧鋪滿整個村子

嗩吶在深處奏起

對面的山崖傳來了回音

這聲音還要在世上

再存在一段時間

寺

陽光滲透了蒼松

少許斑影

幽靜的

停在香爐內

這個下午，寺內

空無一人——

一絲藍色的香煙

欣賞著院內的花木

靖朔門古城上的麻雀

一只麻雀在靖朔門古城上

灰羽，白腹。在青瓦上

一會低頭，一會警覺的抬起頭

巡視著周圍

不久之后，在深藍的

天空下起飛

我多想叫住它

讓它這樣多待一會

其實，整個下午

我的窗戶一直敞開著

父親的電話

當父親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時

我分明又看到他蒼茫的身影

背對山坡，一個人蹲在田埂上

一會兒抬頭望望天邊的云

又盯住眼前泄氣的洋芋

六月，他重復了同樣的動作

他肯定又想起三個兒子

和他們高昂的學費

小西湖的一天

當我終于安靜下來

仰望天空——

沒有比這更美的鏡頭

干凈。剔透。更深的藍

放著天光

小橋上觀景的老人

在水上，一遍遍欣賞擴散的

水波，無聲無息

恍若隔世

三爸

他還活著。只是人們不再提及

他出入于一間低矮而狹小的土屋

他是個光棍。不懂得變通

守著幾畝坡地，傾心一生

這些年，他漸漸老了

越來越脆弱。逢年過節

喝一點酒就醉個稀爛

蜷縮在奶奶家的土炕上

——聲淚俱下

每次經過屋前

昏暗的光線，印著他的身影

我們僅僅知道，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