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位的高貴與民命的卑微

2010年9月10日，江西省宜黃縣鳳岡鎮發生拆遷自焚事件，三人燒成重傷，一人傷重死亡。事發后，時任縣委書記邱建國率隊在機場攔截欲赴京接受采訪的死者親屬，時任縣長蘇建國帶人到醫院搶奪死者尸體。事件一經曝光，輿論一片嘩然。七天后，撫州市委對八名責任人作出處理，負有重要領導責任的邱建國、蘇建國被立案調查，但是調查結論至今未見公布。

“二建國”的經歷不幸而有幸。人們知道，強拆作為一種發展模式，往往由黨政官員為打造政績、追逐利益所強力推動。沒有黨政領導的支持，強拆怎么會蔚然成風？但在近年血與火的強拆風潮中，雖然死傷事件頻發，但從未有過黨政主官受到處理，至多拿一些蝦兵蟹將應付輿論，成都唐福珍事件就是如此。“二建國”算是遭受處理的第一撥黨政主官，這當然是他們的不幸。不過，他們也是幸運的。剛過一年，“二建國”就同步平職復出，邱建國出任江西省撫州金巢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主任，蘇建國任撫州市公路局局長。

蕪州市委組織部稱“二建國”的復出，是“根據工作需要以及二人的表現與特長”（2011年12月6日《南方都市報》）。“工作需要”不是問題，開發區與公路局的主官缺職自然要補充。問題在于，中國雖然民主法治極其稀缺，但是官員隊伍卻樓滿屋溢，何以一定“需要”仍被“立案調查”的“二建國”？再說其“表現”。“二建國”如果“表現”沒有問題，何以要對之立案調查？官員表現評價標準畢竟不由蕪州當局自設圭臬。鄧小平確定的標準是群眾擁護不擁護，贊成不贊成。一個率隊在機場將上訪女孩堵截在廁所，一個帶人到醫院搶奪死者尸體，二人不僅草菅人命，污辱死者，而且掩蓋事實，阻斷天聽。這種經常給外國媒體提供侵犯人權口實的“表現”，難道可以成為必須起用的“德才”與“政績”？“特長”不知其所指為何。人們只知道，作為黨政官員，如果喪失黨性，喪失人性，喪失責任感，喪失公信力，“特長”越長，對人民的危害也就越有“技術含量”。

在中國，一些官員往往比國外官員更少道德自律，更加厚顏無恥，以致于丑聞迭曝，罪行累累。然而卻從無官員引咎辭職，倒是創造了極富“中國特色”的“責令辭職”。一些官員官祿優渥、養尊處優、寡廉鮮恥、貪戀棧豆，乃至尸位素餐，日久成習。而“組織上”總是厚愛有加，無論其犯下多大罪錯，無論其造成多大損失，無論其引起多大民憤，熱門崗位不能呆了換個冷門，實職崗位不能呆了換個虛職，一線崗位不能干了換個二線，總之，職別不能降低，待遇不能稍減，職務不再終身制，待遇一定終身制。似乎這些“寶貴財富”一旦去職，小康事業就后繼無人！相比之下，國外的官員一旦選舉落敗立刻棄官為民，我們的“人才資源”真是要多寶貴有多寶貴！

近年來，在影響惡劣、損失巨大的一些事件的處理上，幾乎形成了規律，只處理行政官員從不處理黨委書記，多處理副職官員極少處理主要干部。處罰之杖即使“高舉輕放”，卻又“明舉暗放”、“實舉虛放”，往往使用“免職”、“停職”、“不再擔任”這類于法無據、于章難尋、含義模糊、用心可疑的“處分”名堂，以應付和敷衍媒體的監督與民意的憤懣。這類根本算不上處分的處分，對于肇事官員如同帶薪休假或者公款療養，風聲剛過，他們馬上浮出水面。

與官位的高貴相比，民命的卑微適成鮮明對比。被一些無良官員侵害、危害、迫害的普通民眾，或沉冤莫白，或罹難慘死，或傷殘不治，或家破人亡，往往沒人敢于承擔責任，沒人給出說法，更談不上出面道歉給予補償。那些產生于“等級授職制”的官員，原本與這些“草民”、“蟻民”、“屁民”毫無關系，他們的任免、黜陟取決于他們上司的好惡與親疏，而普通民眾連知情權都沒有，談何基本人權保障？即以此案為例，葉忠誠尸骨未腐，燒傷者傷疤未愈，蕪州當局首先想到是“賦閑”一年的“二建國”如何官復原級，何曾想過受害者家破人亡的悲慘遭遇！更有甚者，成都自焚者唐福珍即使慘死不是仍被指責為“法盲”么？民命之卑微，竟然成了一則被反復證明的定理。□

（作者單位：山東工會干部管理學院）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