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教你讀懂我乳房的表情

蘇婉媚三十七歲了，脫了衣服到處可見松弛的皮膚，乳房有些下垂，小肚子也不可避免地墜了下去。蘇婉媚覺得自己就像一塊融化的冰淇淋，也許仍美味，但，愈發可憎，愈發倒胃口。

一個女人最悲哀的是什么，就是這樣，發現自己的美好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欣賞。即便這樣，它還是像流水一樣逝去，任你如何努力如何不忿，都是枉然。

蘇婉媚以前覺得，要男人有什么用，不如錢來得實在。而今不算缺錢了，只覺得再多的錢也買不回青春，寂寞藤蔓一般攀附上了她的身體，轉眼已經入肉蝕骨。

蘇婉媚便是懷著這樣的惶恐和悲憤去酒吧找男人的，據傳那個酒吧一夜情的成功率很高。蘇婉媚想，喝高了，看誰順眼就帶誰去開房，甚至考慮不做措施。有了孩子就要，至少有做母親的機會；得了愛滋也不怪誰，就當是命運的玩笑。

但第二天一早，蘇婉媚看著臂彎里那張熟睡的俊美的青春的并不陌生的臉慌亂了。莫不成昨晚她與之纏綿的男人，竟然是鄰居家那個剛剛才高考完的兒子小程么？

蘇婉媚以極快逃跑的速度離開了酒店，這樣的匆忙，總是會落下一些東西的。蘇婉媚落下的，是她新買的iPad。

年輕人喜歡隨身攜帶的玩意兒，于蘇婉媚而言，不過是一個漂亮一點的U盤。她的生活單調寂寞，除了工作，連歌也不聽。打開電腦是為了工作，工作之外娛樂就少之又少了。

像蘇婉媚這樣的女人，真是沒意思透了。或許是物極必反吧，所以生活得像一塊石頭一樣的蘇婉媚才忽然做出那種去酒吧買醉和陌生男人一夜情的事情來。

蘇婉媚考慮著，如果被認出來，就搬家，賣房子租房子也在所不惜。

三天過去了，對門一點動靜都沒有，蘇婉媚早上出門時遇見過程先生，晚上回家時又遇見過程太太。兩人都對她點頭微笑打招呼，沒有異常，只是一直沒遇上小程。當然，過去她也很少遇見他，像大多數的年輕人，小程熱衷宅在家里玩電腦多過出門。

蘇婉媚心里的那塊石頭在一點一點地放下來，可在她加班到深夜回來的那天，進屋后正要關門的瞬間，一只手忽然伸了出來。在蘇婉媚還沒有覺察出是強盜還是熟人的時候，一張年輕而火熱的嘴唇就襲上了她的胸。

漂亮的男孩眼睛里冒著火焰，把那只iPad塞給她：那天你落下的。

驚訝像一粒火星，一閃而過，燃燒起來的，卻是那一夜纏綿歡愉的繼續。那些粗喘和低叫，蘇婉媚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所發出的。

情色像一張無邊的網，蘇婉媚是其中的魚，更何況，制造情色的，是那么年輕美貌的一個少年。粉紅的嘴唇粗暴的吻，全身的肌膚比自己都細滑，瘦瘦的身材肌肉結實，像一部新的性能極佳的機器。

做愛的機器，想完這五個字，蘇婉媚便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沉沉睡去。

蘇婉媚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從沒有一個早晨比今天感覺更好，她覺得自己年輕、滿足、充滿了力量。

均勻的呼吸聲就在耳邊，如同上一次那般，一晌貪歡的少年仍在沉睡。不足十公分的距離讓蘇婉媚在清晨明凈的光線中更仔細地看清了這張稚嫩得猶如天使般的臉，那么濃的眉毛那么長的睫毛，那么高挺的鼻梁那么柔軟的嘴唇，那么沒有技術的吻卻那么銷魂。

蘇婉媚去上班的時候，他仍在熟睡，蘇婉媚有一種沖動想過去吻他一下再出門，這個想法之后還有一點身為一個單身獨居的女人的一點警覺一閃而過。

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像蘇婉媚這樣已經單身到冷硬的女人，身體里的柔情一旦融化，就有點潰不成軍。

那天小程竟然沒有走，蘇婉媚回來的時候，他正光著屁股玩她的新款蘋果手提電腦。見她回來，說：靠，最新款，這玩意兒超帥。

蘇婉媚給他煮了一碗面，他呼嚕呼嚕地吃完，就湊過來吻她，熱情像火一樣把她燒得焦脆。蘇婉媚是希望有一點后戲的，哪怕他只是躺在她的旁邊讓她用身體挨著他，僅僅這樣都好。

但小程坐得遠遠的，開始抱著電腦玩一款游戲，沒再看蘇婉媚一眼。蘇婉媚覺得，這一米八的床，真的太大了。

小程太年輕，他給不了蘇婉媚期望的溫情呵護，蘇婉媚是明白的。但小程每次來的時候，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精神百倍地來纏她。那時候蘇婉媚有一點點的累，但激情還是像秋天的火，很快便被年輕的少年點著了。

這個男孩的好，在于他從沒向她要過東西，哪怕是他很喜歡的數碼產品。最多他只在來她這和她做愛后，玩個通宵。

蘇婉媚覺得小程是好男孩，是有根據的。

蘇婉媚有的時候，個性“面”得可怕。比如說，她有一個哥哥，長久地住在她的一套三居室房子里，說是租但從來沒有給過租金。每次她去，嫂子還給她臉色看，嫌她沒把房子干脆送給她哥。

她的父母每月代她收著兩個鋪面的租金，最近正在逼著她賣掉一個鋪面，湊錢給她的弟弟買房子。這些都是她最親的人，但是，從來沒有人擁抱過她，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一個單身女人做生意累不累。

她跟父母說，她最近有一個交往的男人。她的父母只管勸她賣掉鋪面，別說問一下那男人品性如何對她怎樣了，連那男人是誰都沒問一聲。

小程向她借過一次錢，理由是一個哥們兒出了車禍，急用。為了說出口，小程急得滿面通紅，是那種羞澀的紅，紅到了耳朵根子里，很可愛。

這是蘇婉媚遇到的惟一一個向她借錢時又是寫借條又是保證會還又是滿面羞澀的人。她伸手把他拉過來，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肩窩里。他的皮膚有一種沐浴露的清新香味，連汗味都是單一的荷爾蒙味道，不像那些上了年紀的男人，喝多了酒，抽多了煙，有一股男人的惡臭味。

蘇婉媚喜歡那種味道，喜歡那種靜靜的被他抱一小會兒的感覺。盡管他才十八歲，她三十七歲；但他一百八十二公分，她才一百六十公分。她在他懷里，嬌小、羸弱、受到呵護，感覺非常美好。

蘇婉媚甚至想過，如果小程向她求婚，她說不定會愉快地答應嫁給他，心甘情愿地分給他一半的財產。但小程太年輕了，他是不會考慮這些的，他只考慮怎么打游戲通關，偶爾還考慮一下改善和父母的關系。

小程從小寄居在外公外婆家，最近才搬回和父母住，他一直覺得和父母很疏離。

聽小程說這些的時候，蘇婉媚有一點微微的心痛，但也有微微的慶幸。若小程是那種被父母關注的孩子，他豈能常常與她通宵達旦地廝混纏綿。

有天晚上，小程特別的勇猛，蘇婉媚深一聲淺一聲地叫著，漸漸地不能自控。她覺得撞擊在自己身上的年輕身體就像一粒炸彈，有毀滅的痛，又有毀滅的美。她不知道怎樣去表達那樣的感覺，只能將喘息高高低低地叫出聲來，只能緊緊地纏住他，跟著他，像大海里的一朵水花。

但那天之后在電梯里遇見程先生，總覺得他的眼神，就似早已看過了她剝光的樣子。雖然并不說什么話，但那眼神赤裸曖昧至極。

那天晚上蘇婉媚已經關了燈上了床，忽然聽到門響，有人輕輕地走了進來，鉆進了她的被窩。那人的手摟過來的時候，蘇婉媚覺得有些不對，覺得那人不是小程。

但除了小程，誰還會有她房子的鑰匙？

那人猛地剝開她的腿準備深入的時候，蘇婉媚一個激靈，使出全身的力氣推開：你是誰？

那人身上皮膚粗糙，混合著煙酒汗水與男性荷爾蒙的味道，甚至還帶著一些衰老的腐爛味，那必定不是小程。

明亮的燈光下，程先生光著肌肉松弛的身體，對蘇婉媚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小程的那些茍且之事嗎？你要是叫，我就向全天下說你勾引我未成年的兒子。

小程有一次向她要了房子的鑰匙，蘇婉媚想了想，給了。除了那次借錢，小程不曾要過她的任何東西，對于已經習慣被人索取的蘇婉媚來說，小程簡直就是珍稀的寶石。

蘇婉媚想，即便小程要她的錢，她也是會給的。她又不缺這點錢，養個男人有什么關系，更何況，是這樣漂亮年輕的男人。

可鑰匙怎么會在程先生手里呢？

蘇婉媚想過好多種解釋，但每種解釋的最后，都為小程開脫了。

蘇婉媚爭取過的：我要是出了事，你兒子也毀了。

程先生嘿嘿地笑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雖然跟我姓程，但不是我的種，他是我老婆跟別人偷情生的。我沒有生育能力，但我老婆不知道，她以為我一點都不知道她的事呢，那個賤貨！

蘇婉媚妥協了，程先生粗鄙、惡心，并且似乎有一些陽萎。蘇婉媚覺得自己也惡心，就躺在那里，像一塊抹布，任由程先生揉來搓去的。

在程先生動作的時候，蘇婉媚想起很多事。永遠被忽略的童年和成長時期；為了被家人關注而拼了命地去掙錢；和別人睡覺換取利益；總是短暫的戀愛；被男人騙過很多次，但每次都自己安慰自己說沒事，直到而今接近四張，老得只剩下了小程。

即便只是對于青春逝去的惶恐所導致的盲目貪歡，與小程有關的一切，蘇婉媚有時候都覺得那是一個自己編織給自己的一個夢，這個夢純凈、瑰藍、美極了。

為了這個夢，蘇婉媚寧愿做一塊抹布。

蘇婉媚吻著小程的頭發，第一次開口問他有關于他家的事：你來我這里，是怎么瞞過你父母的？

小程淡淡地答道：哦，他們不太管我。小時候我跟外公外婆生活，前兩年他們死后我才和父母住一起的。然后小程停了停，又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喜歡我嗎？

難怪他會出現在深夜的酒吧，難怪他能在她這邊過夜，難怪他顯示出一種單純的孤獨。原來，他和自己一樣，是一直缺失情感的人。

蘇婉媚本來還想問，我給你的鑰匙有沒有丟失過，但她沒問，小程眼睛里小小的受傷的憂郁讓她的心像水一樣化開了。她當然喜歡他，她太喜歡他了。

在小程和程先生兩個男人之間輾轉，蘇婉媚漸漸覺得有些分裂，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她的身體像塊抹布，心里卻因為想起小程而開得像朵花；和小程在一起的時候，卻又總想起程先生的惡心來，漸漸的，她的身體和心，都無法開懷起來。

但小程不懂，小程只問：你怎么不叫了？叫呀，你叫起來很好聽。

蘇婉媚就叫，就假裝高潮，小程也看不出來。

從寂寞的三十七歲單身女人，到忽然有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男人，這種性從極度空虛到極度豐盈的轉變，讓蘇婉媚的身體和她的心一樣，忽然混亂起來。有時候覺得享受，有時候覺得生不如死。

有天程先生正在動作的時候，蘇婉媚實在難以掩飾內心的厭惡，脫口而出：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你要多少錢，我給你。

程先生麻木而惡毒地抽動著身體，慢悠悠地說：我不要錢，一想到我就在她的隔壁睡著她兒子的女人，我就覺得爽極了。

這個男人真是又可憐又惡心，他令蘇婉媚漸漸覺得消沉和絕望。她想，一定要找機會，擺脫這個惡心的男人。

但蘇婉媚還沒找到這個機會，就出事了。

程太太是自己闖進來的，她闖入的時候，蘇婉媚正一如既往地像一塊抹布那樣躺在床上忍耐著，而程先生也正一如既往猥瑣地在她身上揉來搓去地興奮著。程太太尖叫著撲過來，一陣劈頭蓋臉的打，嘴里罵著賤人，狗男女，諸此之類。

蘇婉媚心里竟然沒有驚惶，反而是一種釋然，一種解脫。她任由程太太撕打著，心里卻是安穩的。她想，大不了今天之后就搬走。到那時，程先生大概也不敢再找她了，程太太一定會死死地管住他的。

蘇婉媚怎么也沒有想到，程先生一躍而起，光著已經松弛的有小肚子的身體，把出離憤怒的程太太一把從蘇婉媚身上拎開推倒在地上，沖過去就是一陣瘋狂的拳打腳踢。

程太太哭叫著，竟然沒有還手之力，她只能勉強地抱著頭，不斷地哭喊：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怎么能這樣對我？

程先生瘋狂了，一邊打一邊吼叫：我今天就告訴你吧，我恨你很久了。你他媽的去跟野男人生了個兒子給我養，老子忍了你十八年，今天我不想再忍了！

程太太就一邊哭泣一邊辯解，夫妻倆就那么在蘇婉媚臥室的地毯上，當著仍赤裸的只摟了條被單的蘇婉媚的面，一邊撕打，一邊清算著舊賬。

蘇婉媚不是沒有想象過的，小程如果和程先生遇上，會是怎樣的局面。但是此刻，實在是太混亂了，她只看到小程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身高一百八十二公分的他，挨著門框站著，就像一個無辜的小男孩，無助地看著父母吵架的樣子，搞不懂事情為什么會變成了這樣。

蘇婉媚有股沖動想沖過去擁抱他，并且把他那對惡心的父母趕出去，但最終懦弱的她什么也沒有做。

蘇婉媚不記得那天的鬧劇是怎樣結束的了。只記得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默默地走過去把門都反鎖上，然后癱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很久。

那天晚上蘇婉媚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奇怪極了，一半春色無邊，一半詭異陰魅。

而那天晚上，小程跳樓了。從十七樓一躍而下，當著程先生和程太太的面，他說他恨他們；他說，他要讓他們一輩子記著他，想起他，就像想起無法愈合的傷口。

小程有沒有成為程先生夫婦的傷口她不知道，但，蘇婉媚覺得很痛，說不清楚是哪里痛，但就是痛，痛極了。

第二天，蘇婉媚在門口發現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只有一句話：對不起，你的錢，沒法兒還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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