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必須明爭暗奪
在新公司堅持了三天,應(yīng)付完最后一撥記者,我又被辭退了。
拿著不菲的補償金,我歡呼雀躍,這小日子過得,誰有我爽?對門住的呆頭魚張威達(dá),自己開公司,天天早出晚歸,馬不停蹄的樣子,想必都沒有我掙得多。只是,黃英姿似乎喜歡他,我不敢大意。我瞧了又瞧,覺得張威達(dá)只是鼻梁上架了副近視眼鏡,看起來比我斯文而已。我也趕緊買了副只有框沒有玻璃片的玩意兒,戴在鼻子上。
為保護(hù)個人隱私,我出鏡時臉上都是打了馬賽克的。我自己看著都很不爽,恨不得一抹布把那擋在臉上的東西弄掉,還我?guī)浉绲谋緛砻婺俊?墒牵麄儞醯迷絿?yán)實,我就還得越感謝新聞工作者高尚的職業(yè)道德。上次那個黃毛丫頭片子,許是對我太過于恨之入骨了,上鏡時只擋了我的眼睛也就算了,還成心時不時露底,讓我的底細(xì)差點大白于天下,我驚得都幾乎虛脫。
我眼鏡框框在鼻子上也沒有戴幾天,就被黃英姿給抓下扔了。她說:“你快拉倒吧,上了沒兩天學(xué),百家姓都識不全,還人模狗樣地冒充文化人,你別惡心我了。”
對于黃英姿我沒有脾氣,誰要我暗戀她呢。
本來沖她媽跟我媽幼兒園同級不同班的特殊關(guān)系,我是不用有壓力的,直接跟她表白,或者讓我媽丟丟臉去她家跟她媽婉轉(zhuǎn)表白,都可以。可正當(dāng)我萬事俱備,躍躍欲試只欠挑明的時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呆頭魚張威達(dá)搬到了我家對門住。他的小破公司就開在我家馬路對面的寫字樓里,隔三差五,他就帶了客戶去黃英姿開的茶室里談業(yè)務(wù)。
這一來二往的,他們竟然出雙入對了。那我呢?天時、地利都占了,就差人和的我難不成就要死翹翹了?
于是,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鳥語花香的好天氣里,我特意去了黃英姿家里。我牽著只有幾歲智商的黃英姿的哥哥,連外出的衣服都沒有給他換就上了街。在繁華的馬路上,與正在壓馬路的黃英姿和張威達(dá)成功相遇。黃英姿的哥哥只要見到黃英姿就會黏糊上她,不離不棄的,你哄他給買飛機(jī)買大炮買多少好吃的好喝的都不成的。劇情按照我預(yù)想的后果完美進(jìn)行中,我當(dāng)然恰到好處地獨自離場了。
我清楚,誰娶媳婦都不愿意陪嫁個腦癱白癡小舅子。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喜歡、愿意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因為,我是真的愛黃英姿,我愿意把她的哥哥當(dāng)成我的親哥哥,細(xì)心盡力地照顧他。
露臉必須半遮半掩
再去茶室,我察言觀色,在黃英姿和以往一樣的言談舉止里,我看出了隱隱的落寞。我知道,我的感情有著落了。我極力把握著分寸,說著呆頭魚張威達(dá)的種種不是,表著我的種種決心。話語之激昂,我都被自己感動了,眼睛濕乎乎的。黃英姿開始還是靜靜地聽我說話,聽著聽著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說:“你說的都是什么啊?誰跟誰談戀愛了,你可別瞎說啊,人家張威達(dá)老家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們在合作一個項目,準(zhǔn)備把茶室做大。”
呵呵呵。我提了這些日子的心,終于又放回到肚子里,還沒出息地抬手摸了下額頭。黃英姿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學(xué)點好就不成嗎?別老是東一榔頭西一棒的,你看人家張威達(dá)只比你大兩歲,人家研究生畢業(yè)。”
我早就提防著她會拿我跟他比了,我從口袋里掏出我博士生畢業(yè)的復(fù)印件,說:“兩百塊錢買的,網(wǎng)上可查詢的。只要不考試,博士后的我都給你整來了。你要是要,我后天就給你弄來。”
黃英姿抓過我的博士生畢業(yè)證的復(fù)印件就給扔地上了,氣憤地說:“你天天就會整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踏踏實實地做點事就不成嗎?”
我忙伸手示意她小聲點,說:“我知道,你別吵吵,包間不是還有客人嘛。讓人家聽見影響多不好。再說,如今我大小也算個公眾人物了。”
黃英姿終于忍無可忍了:“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腕兒了?有哪條新聞上你沒有被擋上臉?這跟街上碰瓷的有什么區(qū)別,走街上要是真被人們認(rèn)出來,群情激奮,還不揍癟你?”
沒有了張威達(dá)那廝的壓力,對于黃英姿我就又露出了不急不緩的本性。我懶懶地說:“我是臨時工,我怕誰?丟人?誰人識我,我又識誰。掙了錢是關(guān)鍵。腰包鼓了,想做什么大事就做什么大事。即使不做大事,閑呆著想事也成啊。”
黃英姿顯然不愿意在就這個問題上和我糾纏下去,她擺擺手,說:“我這里缺管理,你哪里也別去了,就來我這里好好干吧。等我跟張威達(dá)那個茶飲項目運轉(zhuǎn)起來,這個茶室就歸你了。”
正在這時,手機(jī)鈴聲尖厲地響起來。我接聽,不覺樂開了懷,又有新工作了。于是,直接忽略黃英姿,我打了聲呼哨,抬腿走人。
頂包必須一生一世
從茶館出來,剛走到中華北大街上,陳三平開著二手的破桑塔納過來了。我上了車,從陳三平那得意的神情上就能看出,此行撈頭不小。果真,陳三平從腳底下拎出一個紙袋子,說:“趕緊換衣服,這馬上就到了。”
我跟陳三平是偶然才認(rèn)識的,之后我們就開始合作。從我們合作的分工上來看,他也就相當(dāng)于我的經(jīng)紀(jì)人。有時,我還真有一種演員趕場子拍戲的使命感。
在車?yán)飺Q衣服也不是頭一回了,衣服有些肥大,但總比緊繃在身上強(qiáng)。我說:“啥情況,先說說梗概。”
陳三平說:“這次事大點,人家開出的價碼也夠大。你有可能要進(jìn)去待兩天,不過人家說了,頂多兩天,人家就另外花錢把你撈出來。”
陳三平又從腳底下拽出一瓶酒,遞給我說:“趕緊喝兩口,到時就說你平時好這一口。”
以前我頂最大的包也沒有進(jìn)去過,這次要進(jìn)去,看來這事是非同一般。手正系著扣子,感覺前胸濕乎乎的,低頭一聞,血腥氣,我說:“咋還有血啊?”
陳三平說:“車禍,剛出的。—個副局長醉酒駕車,撞了人,傷者很重,昏迷不醒,被送醫(yī)院搶救去了。副局長正要高升,擔(dān)心影響前程,開車跑了。人家畢竟是當(dāng)官的,即使醉著,也遇事不慌,跑半截,心想這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啊,給我一個哥們打了電話,哥們就找上了我。趙俊啊,你干的這一行,前途光明啊,這聲望出去了,還愁財源不滾滾而來嗎。咱哥們就要飛黃騰達(dá)了!”
我心里還是有些猶豫,以往打交道的都是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他們頂多扛著機(jī)子錄錄像拍個照片都成了,人家也都恪守職業(yè)道德,局部給打了馬賽克。這頂包進(jìn)交警隊去主動自首,還是第一次。陳三平猴精,看穿了我心思,說:“沒啥的,做事業(yè)嗎,要敢于挑戰(zhàn)自己,沒有人能隨隨便便地成功。不吃苦中苦,哪為人上人。這次分成,你六我四。哥們夠仗義了吧。”
我無話可說,很快到了交警隊,我把一路上陳三平交代我的所有的話都統(tǒng)統(tǒng)說了一遍。我說我是那個副局長新聘用的司機(jī),臨時工,上班才三天。對好車新鮮手癢,私自開著車去跟朋友炫耀,和朋友一起喝了點小酒,就醉了,就撞人了。懼怕?lián)?dāng)責(zé)任,想逃跑,跑半路,良心發(fā)現(xiàn),跟朋友打電話,讓朋友拉著來自首。為配合警方調(diào)查,不破壞事故原發(fā)現(xiàn)場,我把開的副局長的那車停在維明街了。而跟我一起喝酒的那個朋友,就是現(xiàn)在跟我一起來的陳三平。他是證人,可以為我所說的一切作證。
一個警察拿過幾張事故現(xiàn)場照片,要我指認(rèn)。我只看了一眼就驚住了,照片上躺在血泊中的,是黃英姿的哥哥。
自那次我?guī)辖趾螅兔詰偕狭私稚蠠狒[的風(fēng)景,趁他媽一個不注意就偷溜到街上去,還口口聲聲說要去找姐姐哥哥買糖果買玩具。有好幾次都是報了警,在警察的幫助下才在離家很遠(yuǎn)的地方找到的。黃英姿以前很少帶他出門,是因為她哥哥皮膚怕風(fēng)吹,一年四季里的風(fēng)都不成,只要皮膚被風(fēng)吹到,晚上就會奇癢無比。一向大意的我,是后來才知道這些的。當(dāng)時要是早知道,死我也不會把他帶街上去的。
我渾身都在篩糠。警察拿過口供筆錄,要我簽字,陳三平再三提醒我,我握著筆,卻怎么也簽不下自己的名字。
這時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有些耳熟。接著,一個更熟悉的聲音急切地響起:“請問事故處在那里?”
是黃英姿!頃刻間,我身體突如中彈,在就要昏倒前的那一瞬,我好想好想張開臂膀,竭盡身心,為黃英姿遮擋住這一切的一切。即使為她頂包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悲傷,我也心甘情愿啊!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