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2.5民意推動下,武漢漸進

對民眾而言，公布PM2.5數據，都不如治理空氣污染，還潔凈空氣于民來得實在。對政府而言，如果不啟動污染整治，標本兼治，等到PM2.5數據非得公布的時候，將更難面對公眾的質疑

2012年堪稱中國PM2.5元年。

由北京市區東部美國駐華大使館院內一臺儀器監測出的空氣質量數據，給國人做了一次PM2.5科普，繼而在全國掀起了一場聲討灰霾天氣的巨大聲浪。

PM2.5，是指大氣中直徑小于或等于2.5微米的顆粒物。由于其細小，直徑不到頭發絲的二十分之一，但因富含大量的有毒、有害物質可以不受鼻毛阻擋，直接進入呼吸道，深至肺部，甚至滲入血液，嚴重危害人體健康。同時，這種細顆粒具有強吸光性，是造成灰霾天氣的元兇。

民眾的聲音最終影響了決策層，PM2.5在今年2月被納入中國最新的《環境空氣質量標準》，該標準將于2016年正式生效。彼時，環保部提出的目標是：各個直轄市及各省會城市在2012年實現對PM2.5的監測。

顯然，湖北對政策貫徹落實相當到位，甚至更為超前。2月15日，湖北省在第八次環境保護大會上宣布，今年湖北省除省會武漢外的8個城市也將開展PM2.5試監測，明年起PM2.5監測將逐步在全省其它城市鋪開。

如同這一專業名詞的爆紅路徑，PM2.5在武漢也是曲線前行，先是民間環保組織用公開行動引發對空氣質量的空前關注，后是政府為疏導民情積極開展應對措施。

民間先行

2011年在10月的某一天，美國大使館內的一臺空氣質量檢測儀器，檢測的PM2.5指數反復跳上200大關，達到美國國家環保局認定的 “危險”級別。而就在同一天，北京環保局公布的空氣質量報告中，最嚴重的地方也僅為“輕度污染”。原來美國采用的監測指標中，比中國多出了PM2.5和臭氧。

多名環保領域的學者在PM2.5成為關注焦點之后公開表示，如果參照國外的城市空氣質量標準，中國各城市現在公布PM2.5數據，將有80%的城市不達標。

PM2.5的“健康殺手”面目逐漸暴露。世界衛生組織（下稱世衛組織）2005年版《空氣質量準則》指出：當PM2.5年均濃度達到每立方米35微克時，人的死亡風險比每立方米10微克的情形約增加15%。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環境監測總站原總工程師魏復盛解釋說，粒徑10微米以上的顆粒物，會被擋在人的鼻子外面；粒徑在2.5微米至10微米之間的顆粒物，能夠進入上呼吸道，但部分可通過痰液等排出體外；而粒徑在2.5微米以下的細顆粒物，則可以通過支氣管和肺泡進入血液，其中的有害氣體、重金屬等溶解在血液中，對人體健康的傷害更大。

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在媒體宣傳和微博等載體的介入下，PM2.5在網上引發了一場“口水大戰”，民間環保組織更是采取實際行動來回應。

2011年12月初，由著名NGO“達爾問自然求知社”的負責人馮永峰發動“我為祖國測空氣”活動在北京啟動。一個月之后，武漢也成為全國第5個響應的城市。

武漢環保志愿者自己勸募資金，購買pm2.5儀器?！拔覟槲錆h測空氣”負責人劉峻告訴記者?！拔覟槲錆h測空氣”是“我為祖國測空氣”活動的一部分。自然之友武漢小組是該活動武漢站的承辦機構。

武漢小組光籌備資金就花了近1個月時間，最后通過網絡募款和現場勸募籌得17000多元，加上自然之友北京總部的支持，才籌得全款。3月8號，設備運到武漢，3月11日，商討測試的方法，3月11日正式開始發布。

“每天早中晚監測三次，并將監測結果通過賬號為‘wuhanair’的新浪微博發布”。劉峻介紹，他發布的信息，不僅有每日監測的結果，還有氣象信息，如溫度、風力、濕度等，更有以一條參照美國標準做出來的“空氣質量對應標準”，有時候還會配一幅實景圖作參照。

對于武漢小組的“創新”（之前沒有參照樣本，其他地方只是簡單的把檢測值公布出來），自然之友負責人馬軍對此表示了肯定，這也更加堅定了武漢小組的決心。如今劉峻已經能很熟練的操作儀器了，相比之前每次半小時，現在監測一次只需十分鐘。

官方Hold不住

“我們的舉動實際給官方帶來一些觸動?！弊匀恢盐錆h小組組長曾祥斌告訴記者，當時他們還在漢口江灘為儀器募集資金時，就接到武昌環保局副負責人的電話，希望能到活動現場看儀器是什么樣的，并希望監測數據在發布之前，先給他們把關。

面對這樣的要求，曾祥斌一口回絕了。“我們就相當于買了個溫度計，想知道周圍的環境狀況，我們不想挑戰權威?！痹楸蟮膶嶋H身份是一名律師。

3月11日下午，武昌區環保局派人參加了“我為武漢測空氣”第一次項目會議，會后政府和一些媒體對志愿者們發布數據的準確性和代表性表示懷疑。

“政府之所以懷疑我們的準確性，就是因為我們的儀器不夠先進，不能展開大范圍的測試，也不能一天24小時不停的監測。雖然一時一地的數據不具備準確性和代表性，但是長時間的積累就有了。”劉峻回應道。

事實上，早在今年元月武漢市就已經開始監測PM2.5，首批進行監測的站點有5個。而且武漢市還承諾，今年內全市所有9個空氣自動監測站都將進行PM2.5監測。

4月30日，記者登錄武漢市環保局網站，該網站公布的4月30日的空氣質量日報仍然是PM10的監測數據。該局監測中心負責人曾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雖然武漢市元月份就開始進行PM2.5監測，但并不意味馬上就公布PM2.5濃度數據。待國家相應的空氣質量標準出臺后，武漢才會每日公布PM2.5數據。

為此，本刊記者多次聯系武漢市環保局宣教中心主任王勇，嘗試采訪環保局相關專家領導，數次被其以各種理由拒絕。

國家環境保護城市空氣顆粒物污染防治重點實驗室副主任、南開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馮銀廠指出，美國、日本、加拿大等國大城市PM2.5年均濃度水平為十幾微克/立方米，中國各大城市多為七八十微克。新的國家標準規定的限值為年均35微克，其實較為寬松。但現實污染水平仍是國家標準的1倍甚至以上。

“武漢有一個測空氣的，對他們來說是不踏實的，甚至會形成一個倒逼的趨勢。因為他們無法壟斷信息。以前他們說空氣好就是好，現在有另一個信息發布者，多少有些壓力。有壓力，就說明他們工作沒做到位?！痹楸髮τ浾弑硎荆贡撇皇俏覀兿胍?，倒逼是附帶的效應。我們原本的目標只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周圍的環境質量怎么樣。沒有很崇高的東西。

有不愿具名的政府官員評價說，對公眾而言，公布監測和公布PM2.5數據，都不如治理空氣污染，還潔凈空氣于民來得實在。對政府而言，如果不啟動污染整治，標本兼治，等到PM2.5數據非得公布的時候，更難面對公眾的質疑。

曲線路徑

“倒逼不僅僅是逼著政府去盡早的監測和公布PM2.5，而是要逼著政府整治空氣污染?！蔽錆h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尚重生認為，要監測PM2.5，要綠水青山，民間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對的，對政府提出要求都是應該的。

值得一提的是，面對嚴峻的環境形勢，讓武漢市今年對空氣污染整治達到前所未有的力度。武漢市市長唐良智也坦言，全市環境建設上要進一步加大力度，否則PM2.5數據很難看。

公開資料顯示，汽車尾氣、工地揚塵、工業廢氣被認為是形成PM2.5的三大主要污染源。其中汽車尾氣污染所占比重更是超過三分之一。據了解，針對汽車污染，武漢市今年可能出臺《機動車污染防治條例》，并拿出10億元，淘汰不合格的公交車和黃標車，而且對黃標車的限行范圍將從一環線擴大到二環線。

在揚塵治理上，武漢城管部門已將渣土整治列為今年“城管革命”首個重點整治項目。而環保部門也將對重點工地的揚塵進行專項監測，各區空氣監測站所公布的空氣質量也將納入各大城管的考核體系。

“像追求GDP一樣追求綠色，像追求百姓收入增長一樣追求城市生態，像治理交通擁堵一樣管理綠化?！痹谀瓿跽匍_的武漢市綠化工作會上，武漢市提出了“綠色江城”三年計劃。唐良智表示，要以PM2.5標準重新測算江城綠化水平，提升居民幸福指數和城市品質。

根據計劃，武漢今年將投資39.74億元，建設750平方米綠地，植樹100萬株，“大手筆”結合“小動作”，打造“一區、兩環、三小、四園、五個專項”的綠色武漢。

“全省（市、區）上下一心，打一場空氣的攻堅戰”，從2012年初以來，類似語匯頻頻出現在各地領導口中，也一再出現在各省、市、區召開的“兩會”上。

“但是怎么治，拿出多少錢，拿出什么規劃和措施，大多數地方遲遲沒有亮牌。”上述不愿具名的政府官員評價說，“但是，武漢治理PM2.5還是拿出了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因為建設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城市嘛，政府高層還是比較在意改善空氣質量這件事的”。

但上述官員同時認為，不少官員雖然也講著“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碧水青山”，但內心根本沒做好改變經濟方式的準備，總是試圖尋找收效快又不傷筋動骨的辦法。如果地方政府沒有下定決心損失部分GDP保護環境，最終結果極可能是治理速度趕不上污染速度，輸在治與污的賽跑中。

“我們現在一直在講創新，講結構轉型，其實都是在追求綠色GDP?！鄙兄厣硎?，PM2.5鬧得沸沸揚揚，倒逼政府作為的事情，也反映了中國治理的現狀，這是政府應當反思的。另一方面，民間也應當理性看待PM2.5監測，一個社會的發展要協調處理很多問題，不能被輿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