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的“朋友”

劉先平

著名作家，我國現代意義上的大自然文學的開拓者。2010年，安徽省人民政府批準建立并授牌劉先平大自然文學工作室。曾獲第32屆安徒生文學獎提名。2011年、2012年被列為林格倫紀念文學獎候選人。作品50多部，先後獲國家獎9項。

椰風海韻，凝練了西沙的風景。有一片椰林，別有風韻，它就是占地五六百平方米、讓每位來到島上的人都會情不自禁駐足的“將軍林”。

我略略數了一下，這片將軍林已有一千多棵了，真是“將軍”林立啊！

正在我感慨時，迎面碰上了陳昌峰司令。他問我帽子也不戴去哪里。

我說，喜歡光頭曬，難得享受到熱帶的陽光。又問他去哪里。

他笑著說去海洋實驗站看位朋友。看我有些不解的神情，他繼續說，你有那么多的山野朋友，我就不能有海洋朋友？

聽他如此一說，我隱約感到其中肯定有故事，便立即說：

“能跟你一道去嗎？”

“既不是約會，也不是什么軍事秘密，歡迎呀！”

原來，他要去的海洋實驗站，其實是海洋研究所的西沙工作站。我們剛進門，工作站的小陳就迎上來了，熱情地和陳司令打招呼：

“陳司令，又來看你的寶貝啦？”

“它的傷口愈合了？”陳司令說著話，已輕車熟路走進一間屋子。屋里擺滿了藍色的塑料大桶，桶里的增氧機發出輕微噪聲，并送出無數的水泡。我正在張望之際，陳司令已走到一個大桶邊，里面一只四五十厘米長、閃著黃褐色的海龜模樣的動物正趴在桶邊一動不動。

“是玳瑁！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和海龜是一個大家族。”陳司令說，“它不算大，最大的玳瑁有一米長哩！我發現它時，它已被魚網刮傷了，我便把它送到這里療傷休養，等傷好了再把它放回大海。你看，它頭上右側有塊白斑，那就是快要痊愈的傷口。小陳啊，這個小家伙今天沒精神嘛……”

“這家伙精哩，等會兒您看吧！”小陳說著，就從旁邊一個小桶里捉了一條小青魚，“嗵”的一聲丟進水桶里。

玳瑁還是一動不動地伏在那里。小青魚卻在大桶里暢快地游開了，但總和玳瑁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正當它游得愜意時，玳瑁突然躥出，伸出前肢，劈頭給了小青魚一掌。

小青魚瞬間翻過身來，慌里慌張游開去了。

玳瑁只讓它在桶那邊游了片刻，立即閃電般的沖了過去，又是兜頭一掌。小青魚閃過，往旁邊游去，誰知正落到玳瑁張開的嘴中——其實那掌只是虛晃一槍，玳瑁似乎早已算計好了，就等它中圈套哩！

玳瑁的頭尖、嘴有鉤，很像鸚鵡嘴。它狼吞虎咽吃完了小魚，四腳飛快地開始劃動著。它一會兒游出水面，瞪眼望著小陳；一會兒用身子撞著桶，上下翻躥，似是狂躁不安……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笨頭笨腦的家伙，游得這么快！”我驚喜地說。

“它現在這是怎么了？”陳司令問。

“想吃，吃得不過癮唄。今天事情多，忙得沒及時喂，你們來時它正郁悶裝相哩！”

司令剛要伸手到桶里捉魚去喂它，小陳眼疾手快：“還是我來，我想看看它的真面目。”

他拿了條魚，只是懸在水面上10多厘米處晃來晃去，一會兒裝作要丟下，一會兒又提起，引得玳瑁上躥下跳……小陳在一旁嘿嘿樂個不止。

突然，玳瑁躥出水面，四肢拍打著水，嘩啦聲驟起，水花濺了小陳滿臉……小魚掉下去了，那家伙猛然躥起，在空中就接住了獵物。沒想到它居然有海豚靈巧的身段！

“哈哈！小伙子，誰叫你騙它。動物也有尊嚴，一切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尊嚴。”陳司令笑得開朗、熱烈，像個孩子，“食欲好，是好兆頭。人也一樣，不思飲食，肯定有病！看來，它能很快回到大海，回到自己的家園了。”

此時，玳瑁的游動變得很悠閑起來，儼然一副小紳士的派頭。水的波紋一映，黃褐背殼、黑斑紋，真像是幅閃閃發光的油畫……想起來了，有的眼鏡架、眼鏡框，就是這色彩！

“是啊，它觀賞價值極高，前些年，海南市場上都有它的整體標本，還用它做出各種各樣的裝飾品，比如手鐲什么的出售。要再不嚴加保護，後人就很難看到這些美麗的動物了。我是1985年1月到西沙的，在坦克連。那時生活很艱苦，島上最缺的是淡水、新鮮的蔬菜，全靠從海南運來。一遇大風，給養船一個月都來不了。為了保障戰士的健康，不得已也趕海捕魚。那時的魚真多，真是半水半魚。趕海的戰士每人一個桶，一根棍，沒一會就提著大半桶的魚呀、蝦呀、螺呀回來了。也就是近20多年的事，島上的人多了，魚也少了，蝦也糟蹋了。現實告誡我們，再不保護生態，就是毀了自己的家園。文明是文化，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提高文化素質，才能自覺保護良好的生態——就像劉老師您說的，必須樹立生態道德。”陳司令說得很沉重。

“我們戰士都知道，陳司令制定了很多保護海洋生態的規章，比如平時不準隨意釣魚，不準趕海，不準撿鳥蛋，還有……救護擱淺的灰鯨，救護迷途的海龜……”小陳很有體會。

是的，人民軍隊的職責是保家衛國。作為當代軍人，不僅是保衛祖國，還要建設祖國。物質豐富只是一方面，還應建設精神家園。只有具備了保護良好生態的意識，樹立了良好生態的道德，從身邊做起，這才算是合格的軍人。中華民族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我在隨後走訪珊瑚島、東島、中建島……面對駐島官兵保護海洋生命的感人故事時，我經常會想起這位陳司令的一句話：“國門自古是家門。”

知識鏈接

將軍林的由來

這要從1982年說起。

那年1月，時任解放軍總參謀長的楊得志、副總參謀長楊勇來西沙駐守部隊視察。當了解到島上雖然有抗風桐、羊角樹、銀毛樹……許多熱帶植物，但仍需植樹造林時，楊得志將軍便親手種下了第一棵椰苗，并勉勵守島官兵扎根西沙、愛島建島。自此，凡到過西沙的將軍或國家領導人，都會親手栽種一棵椰樹，并在椰樹上掛上種樹人的姓名。很快，“青年林”、“扎根林”、“老兵林”……也都興起，蔚然成林。

玳瑁的嘴為什么會進化成鉤狀呢？

玳瑁在海里最喜歡吃海綿。海綿大多生活在珊瑚礁中，只有用鉤狀嘴獵食，才能將海綿從珊瑚礁中鉤出來，也有利于撕碎獵物。玳瑁雖然喜歡吃海藻一類的素食，但它是以肉食為主，也喜歡吃水母，是水母的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