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樣做才算孝。我只知道,在母親的有生之年,不讓她操心,好好關心好好愛她便已足夠。如果母親還在世上,我一定會倍加珍惜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光,用心去愛她。
我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在我的印象里,從小就是媽媽牽著我的手長大。媽媽身體不好,常常撕心裂肺地咳嗽到天亮。初二那年,我就沒讀書了,一是不想讓母親為我太操勞,二是還可以為母親分擔些家務。后來,從母親斷斷續續的話里,我終于知道原來母親是孤兒,而我一生下來父親就離家出走了,我也是孤兒。
那一年,15歲的我特別懂事,想著母親從小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想用自己的雙手,讓母親下半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在那個雪還沒有融化的清晨,我背著簡單的行李,跟著村里人到了汕頭。由于年齡小,個子也矮小,老鄉好說歹說,廠里才答應讓我做一個清潔工。我成了廠里年齡最小的清潔工。盡管那時天氣冷,穿著單薄的我手常常凍得通紅,但我很珍惜也很勤快。那半年,每當發工資后,我都會把錢給母親寄回去,雖然不多,但我知道母親一定很開心。每次寄錢的時候我都會附一封信,寫母親能夠看得懂的簡單文字。后來,每月去郵局取錢取信,就成了母親的全部精神寄托。
由于種種原因,下半年我離開了那間廠子,流浪了將近一個月沒找到工作。自然,我沒有寄錢回家,我也沒敢告訴母親真話,怕她擔心。經過那段時間的流浪,我熟悉了汕頭附近的很多地方。為了生存,為了多寄些錢回家給母親看病,我撿起了廢品。白天,我背著蛇皮袋穿梭在汕頭各個角落,公園、街道和商場周圍的垃圾桶,都留下了我小小的身影。晚上找個地方就席地而睡,如果回到了工業區,我就會在老鄉夫婦的那個出租屋里將就幾晚。
我將每天撿來的各種可回收品一一整理好,裝滿一袋時就去廢品店賣掉,將換來的幾元幾角仔細存起來,等積攢到有一百塊的時候,我再去商店換成整的,然后再到郵局寄回給母親。記得那次在一個建筑工地上撿廢鐵皮時,一大塊磚從建筑樓層上面掉了下來,差點就砸在我頭上,嚇得我再也沒去過工地撿東西了。
農歷十一月份,母親的生日快到了。我用那個月揀廢品賺到的兩百多塊錢,到商場買了一件一百元一件的紅棉襖給母親當生日禮物,到郵局后又給媽媽寄了一百塊錢。我開心地走出郵局,想象母親去取錢時收到棉襖高興的情景。想著想著,我就到公用電話亭打了電話回家。
電話里母親果然很高興,但我仍聽到母親不斷咳嗽的聲音,幾乎是每說一句就咳嗽幾聲。我問,媽媽,我寄回給你的錢,你去看醫生了嗎?母親回答說,有看醫生的,你在那邊安心工作照顧好自己就行。其實我每寄一次錢回去,第一件事都會先問母親有沒有去看醫生拿藥吃,而母親每次都是相同的回答。母親問我,為什么最近幾月寄的錢都是兩百、一百,有時是五十?問我在外是不是遇到了困難?電話這頭,我眼淚嘩的流了出來。我盡量平靜地對母親說,媽,你不要擔心我,我真的過得很好。只是最近廠里效益不好,沒有發多少工資,媽媽你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母親說,還有一個多月就到年底了,你還是回來吧,媽媽想你。我終于哭出了聲,媽媽,我也很想你,但我今年是不回去了,我到時多寄些錢給你,過年你要去買些好吃的。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背著蛇皮袋在公園撿著易拉罐時,老鄉急急地向我跑來,說我母親病情嚴重了,發了電報到廠里,叫我趕緊回去。
接過老鄉塞給我的1000塊錢,我來不及換一身干凈的衣服,扔掉蛇皮袋子就往車站跑。
踏進家門的那一刻,我和母親都驚呆了。躺在床上的母親身體比一年前更加骨瘦如柴,兩眼深陷,而我卻像一個遇難逃荒出來的人。我抱著母親哭著說,你為什么不去看病啊?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母親緊緊拉著我的手,用另一只手幫我擦凈臉上的淚水,孩子啊,你不是說你在廠里過得很好嗎?那你怎么還穿得跟叫花子一樣呢?媽媽知道你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苦,你為什么要騙媽媽呢?望著身體虛弱的母親,我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那些天,我一直陪著媽媽,陪她看醫生,陪她說話,陪她散步,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她。我緊緊牽著媽媽的手,希望媽媽的身體早點好起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母親還是走了,穿著我買給她而她一次也沒舍得穿的紅棉襖。臨走前,母親從枕頭下摸出一個信封遞給我。信封里有整整2000塊錢。原來,母親早就從老鄉那里得知我出了廠,聽說我為了掙錢給她看病找不到工作而去撿廢品后,就再也沒舍得花我一分錢。
如今母親去世已整整6個年頭。每當在異鄉看著身邊走過的一對對母女時,我就非常想念母親。我想對在天堂的母親說,您永遠是我的好媽媽!如果有來生,我還愿做您的女兒!
責 編:熊正紅
題 圖:子 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