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幾起看似沒有關聯的冤案開始。兵工廠里含冤絕望喊著“我沒有”死去的女工,經過劉青云飾演的松東路親試自殺后證明出的冤案,還有江燕飾演的女人自導自演的一出“完美犯罪”。看似與片名關系都不大,但是也為這部難得的真正把重心置于“推理”之上的電影埋下了初起的線索。
影片開始沒多久,就是劉青云飾演的松東路在洗手間上吊自殺的過程,劉青云硬是將自己的脖子伸進綁在高處的繩套內,兩腿凌空撲騰,垂死掙扎……看到此情此景,不禁讓我們疑惑,莫非主角一亮相就要掛了?這看似不合理的劇情在接下來的發展中得以合理的解釋。自殺的劉青云沒有死,相反死里逃生的他卻津津有味的進行案情推理,此時令人恍然大悟,原來劉青云的上吊實則是為了案情而親力親為拿自己做實驗,這種不要命的警察令人愕然敬佩的同時無疑讓我們對這部影片增加了不少期待。
在松東路的自殺實驗后,他得出了結論:“又是一起冤案”。此時影片拋出了第一個貫徹其中的疑問:究竟是看清犯罪真相平冤重要,還是阻止犯罪的發生重要。這固然是一個假命題,但是“都重要”的回答顯然只是局外人的答案。對于松東路來說,他只能有一個選擇。于是他乘上了穿越過整片油菜花田的列車,去一個新的地方,嘗試種新的選擇:阻止犯罪。
列車上松東路給諸人講述的故事無疑是整片的一個亮點所在。默片式的故事重現有著在商業片中不可多得的驚艷。江一燕飾演的女囚犯,自導自演了出完美犯罪。她和松東路是一對最佳對手。松東路分析犯罪心理,她則分析警察破案的心理。松東路著重于細節與證據,她卻著重于人性。自然,他們之間是有著未曾訴諸于口的情愫的。像是那條紫色圍巾,像是那句“保重”。最后,也是在她對人性的分析中,圓滿了這個故事最后的逆轉推理。當然,列車上的松東路,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或許只是為了再次重溫一下自己的信念:人性本善,沒有壞人,只有變壞了的好人。這一信念貫穿了整部影片。在他前往異地的路上,他再次強調這一點,因為他即將要去嘗試一個新的選擇:阻止好人變壞。
松東路的旅程還未到達目的地,謝霆鋒飾演的郭追便上場了。很明顯,這是一個有別于松東路的存在。他黑白分明,堅信好與壞之間的清晰界限。他所做的,是阻止犯罪的發生,在盡早的時間里找出犯罪的人,并加以制止。而不是如同松東路一樣,在犯罪發生后的分析。他冷靜,敏捷,驍勇。擅長追蹤線索,從腳印、聲響、小動作等細節推測罪犯的特征。
劉青云與謝霆鋒開始了探案之旅,這也是觀眾參與感最強的一段時間,觀眾和角色擁有同樣多的線索,也跟隨他們的視線勘察了所有的罪案現場,如果熟悉罪案設計者,隨著蛛絲馬跡的一點點泄露,大概已經可以猜到擺在最前端的兇手,難免心頭暗暗得意,但影片卻預留了反轉的余地,任何人不到最后一分鐘,還是不會估到隱藏幕后的真正主謀。
銀幕中已經甚少見到如此純粹的懸疑推理影片,即使久負盛名的香港警匪片也多以正邪對抗的故事開篇與收場,重心還肯放在“推理”之上的,屈指可數寥寥數部而已。就罪案與推理類型片的影迷而言,《消失的子彈》無疑是令人欣喜的,著力于案件的邏輯推理以及陰謀的布控成局,無論是密閉性的案件發生亦或開放性的故事走向,觀眾都有極強的參與感,而故意做舊的影像風格,更像是對罪惡世界的次感性記取。
影片在對故事氛圍的營造和培養方面做得不錯,如果記憶還原到兵工廠女工含冤枉死的夜里,你定會覺得她那一聲聲“我沒有”喊的有些太過用力,當然,用力的還有廖啟智和吳剛,從出場到離場,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在給人物的“惡”和“貪”做注解,表情豐富,卻像是在繃著演戲——這并非是故事在偷偷轉移觀眾的注意力,反而讓觀眾在第
時間便放棄了對他們的思考,將視線盯牢不動聲色的劉青云與謝霆鋒。
故事結束時,列車再次穿過了那片金色的油菜花田,來時充滿期望,歸時滿懷惆悵。前后的呼應雖說俗套,卻讓故事的完整性得到了體現。故事的最后,松東路撕掉了筆記本上寫著“沒有壞人,只有變壞了的好人”的那頁紙,我們大郅在此時都會猜想,這個屬于他的信念,隨著這撕除的動作,究竟是被推翻了?拋棄了?還是不需要再用白紙黑字的記錄,時刻提醒自己了?
《消失的子彈》讓我想起了村上春樹09年在以色列接受耶路撒冷文學獎時發表的一次演講,題目叫做《永遠在蛋這邊》。內容大致是講,“在一堵堅硬的高墻和一只撞向它的蛋之間,我會永遠站在蛋這一邊。”村上春樹崇尚人權獨立,認為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特的、無法取代的靈魂,不應服從于體制。劉青云在《消失的子彈》中扮演的政務警察松東路正是這樣一個永遠站在蛋這一邊的角色,認可每一位鮮活的靈魂存在,每一個生命都不應被辜負,無論是以任何好聽的名目,正義的幌子。
有的人在時代中心境通透,識大體明大局依然懷有對個體的悲憫。然而面對即將傾倒的堅硬高墻,就必須做出抉擇。向前看和向后看,不可兼得。向前看,后面犧牲;向后看,前面犧牲。人生,有時候看得越發通透,是對自己的越發殘忍。明知不是對的,也不得不為的心境。這或許就是郭追明知或許可以免于一死,卻不得不自殺的結局所在。
無論向前看,還是向后看,大多數人們都只是一顆脆弱的蛋。而這種脆弱,卻是任何人都無法保護的生而為人的無力感。不是變壞了的好人,只是沒有辦法去界定這個世界的好壞,明知有些事情不是對的,沒無法堅信哪些作為一定是列的。影片中的郭追有著必然的錯,松東路的堅持,卻未必是列的。這讓我們想起了《無間道》里的經典一幕,當劉德華懇求梁朝偉給一次機會做個好人的時候,無數觀眾都在期盼著梁朝偉能夠不計前嫌,遺忘過往的答應。然而隨著槍聲響起,我們才發現,這世界有時對于正與邪,對與錯的絕對界定,何嘗不是以一種導致邪不能歸正,錯不能回頭的殘酷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