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生活是一種淺生活。淺生活中,即使有痛感,用涂抹膏藥加心理調節的醫療手段,幾乎都可以解決;所以青年散文家江少賓新近出版的《愛著你的苦難》(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2年1月第1版),就顯得有些深沉了。“苦難”這個詞,被這個時代處理為一個文學詞匯。
淺生活中的痛感與文學缺乏有機連接,與心靈也因為遍布各種現實阻隔,很少能夠相互抵達,所以,它是皮外傷。皮外傷的痛感不深,用金錢和名譽等利益補償的處方,即可達到治病效果。
沒有“苦難”感的時代,似乎是個好的時代,但是,在江少賓的審慎寫作中,他卻給出了相反的答案。他希望人們能夠在安靜的時刻,從“看人臉色”的現實生活中,抽身回望自己的心靈,并給予被放逐的心靈以人道主義關懷——從物質生活的間隙回到精神生活中來。
《愛著你的苦難》這本優秀的散文集,提示了一條通往內心的道路:與自己和解,與他人協商,讓物質生活與靈魂檢視達成共識。回到人的本身,重提完整的人的概念,找回在匆忙的腳步中丟失的靈魂。
因此,江少賓說:“我一直排斥那種沒‘人’在的散文和小說,如果文學不關注活生生的人,我們還能關注什么呢?”“活生生的人”,不是我們在功利時代為了創造最大化“幸福”的工具,而是一個不僅僅將自己視為生活奴隸的高尚生命。
這樣就給目標扁平化的人們指示了更加寬闊的生活空間,照亮名利所不能撫慰的人生“黑洞”,讓人少患空虛病。
在童年記憶和親人的素材中,江少賓打開“疼痛”;從“不溫暖”的幽暗甬道,到達心靈相互遇見的溫暖廳堂。《愛著你的苦難》,展開了這樣一幅內心圖景:在外公外婆老去的宿命中,時間捎來神秘的消息;作為曾經的村莊的“主人”,他看到了母親和村莊一起陣痛;當他身為一名“客居”異鄉的游子,他認清了幸福中的“罪過”;而當他一個人在大地上行走,他深刻的孤獨,感受到的是人世的蒼茫;在絕望的“死湖”中,他承受著“母性的河蚌”無言的苦難……在日常生活中,“沒心沒肺的日子”,與其說是“自欺”,不如說是生活在巨大慣性中的“自虐”,但是,作家愛著自己的“苦難”,在苦難中的自我救贖,成為他,同時也是所有人的命運主題。
用對抗現實的信念去理解現實,是江少賓追求“自治”的方式。
從一個鄉村少年到一個生活在城市里的媒體工作者,他選擇了一條常人通常選擇的主導命運的路徑,但是,與其他人在這個利益至上時代中表現迥異的是他沒有動搖信念,而是用深沉的情感和堅定的“救贖之心”,對抗現實,并完成一個人對心靈的拯救。這就是一個作家與一位普通媒體工作者的區別,也為回答文學為何能夠啟發生活提供了依據。
江少賓的文章中透露出對“良知”的強烈偏好,他的追問和對世事的理解也都固執地與良知相關。在“淺閱讀”和“淺寫作”互相制造的年代,他的寫作更像一個農民對土地的深刻挖掘。
江少賓的散文,被粗放式歸類于“鄉土散文”之列,是因為他的主題與鄉村背景有關,但是止于玩味作品中散發出的“鄉土氣息”,不利于對他散文的全部理解。雖然他說,“在城市圍剿鄉村的鄉土中國,我們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鄉村的倫理和肌理已經大面積坍塌,而這種坍塌,正是鄉村當下的殘酷現狀”。但是,他的“鄉村”,已經成為“良心”的指代,是作者心目中“故鄉”,是他出發和歸來的靈魂之所。
所以,在人人追求成功的今天,一本關心靈魂的書,雖然并不能像勵志類讀物更符合廣泛的需要,不能提速致富,更不能幫助仕途升遷,但是,它能夠讓一些失去自我的人,停下來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
這本書一直在暗示著讀者,在愛著自己成就和幸福的同時,也應該發現并愛著自己的苦難。因為,在苦難中汲取的力量更加有力,在苦難中感受到的溫暖也更能夠安慰生命。江少賓在這本收有30篇文章的著作中,一直在證明“苦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