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小氣,在我少年時光的村莊是小有名氣的。
一枚咸鴨蛋,他早晨吃,中午吃,晚上還吃,既可以下酒,又可以下飯,可謂一舉兩得。最令人吃驚的是,第二天他又把那枚破了小口還沒有吃完的咸鴨蛋拿出來吃,里面空空如也后,才戀戀不舍地扔掉。
雖然父親樸實能干,但他的小氣還是讓我和母親受到鄉鄰的奚落,母親不在意,但我卻感覺抬不起頭來。
“你平時就不能大方一些,別人都在笑話我們一家!”我忍不住向父親發牢騷,“我從來沒有見你大方過!”我轉身走了。
父親站在那兒,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我不能容忍他一夏天穿著一件滿是窟窿的汗衫。我已經是大姑娘了,把面子和尊嚴看得比什么都重,甚至不惜為此傷害和父親之間的感情。
大學畢業后,我回到家鄉做了中學教師。出嫁的那一天,父親在腰間摸索了好一會兒,把東西放在我的手上。我低頭一看,是兩百元錢。他羞愧地說:“孩子,你別嫌少,家里只有這么多錢了!”我忍住淚,沖他笑了一下,這兩百元錢就是我的嫁妝了!
后來日子好起來,我每個月都要回趟娘家。父母在變老,但唯一不變的是父親的小氣,他依舊穿著破舊的衣服,買給他的衣物,他都讓母親疊好放在箱子里。
一天,孩子感冒了,我無意間告訴了母親。第二天大早,有人敲門。我打開房門,沒想到竟然是父親。“你媽不放心,讓我來看看孩子!”他氣喘吁吁地說。這么遠的路,他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竟然一腳一腳蹬著三輪車來。我看了一下掛鐘,他整整騎了三個多小時的路。我下了一碗雞蛋面,強制讓他吃了下去。臨走,他強行留下了五百元錢,讓我給孩子買點吃的。
再回娘家,我忍不住數落母親:“現在日子都好過了,你就別讓爸那么小氣了!”
母親變得嚴肅起來:“誰笑話你爸小氣,你都不能笑話他!你是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當時鄉鄰都不舍得把錢投到孩子的學業上,只有你爸,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路把你供到大學……你見過這樣小氣的父親嗎?”
我聽得面紅耳赤。
是啊,父親把小氣留給了自己,把大方給予了孩子,他用小氣支撐起了這個曾經一貧如洗的家,卻大方無私地把父愛雨露般灑到我的身上。
劉清山《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