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要對“裸官”說不

一石激起千層浪。近日，當地媒體報道稱，俄國家杜馬（議會下院）四大黨團提交了一份法案，其中規定各級官員（包括總統、總理、內閣成員和各級議會議員）及其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在該官員任職期間和離職后3年內不得擁有國外資產，包括股票、有價證券、不動產或銀行賬戶，違者將追究刑責。

消息一出，便引起了俄羅斯社會的強烈反響。如果法案獲得批準，將從2013年1月1日起生效。此后，官員們有6個月時間清理現有的海外資產，今后除非他們的子女需要在國外支付醫藥費或學費，否則不得再開設外國銀行賬戶。違者將被視為刑事犯罪，可處以500萬～1000萬盧布（1元人民幣約合4.98盧布）的罰款，并處以最多5年有期徒刑，3年內不得擔任任何公職。安全和情報部門工作人員為了執行公務可不受此限制。

俄官員流行海外置業

俄官員擁有海外資產并不是什么新鮮事。由于俄羅斯人有在假期外出度假的傳統，再加上盧布匯率波動大、歐洲房產因危機而下跌等客觀經濟因素，很多“有門路的人”都會在海外，特別是歐洲國家開設賬戶和購置資產。

還有官員購置海外資產是因為“太窮”。統一俄羅斯黨議員弗拉基米爾·波齊亞本就抱怨“我的經濟實力不足以在本國南部昂貴的療養區度假，為了找地方休假，只得在西班牙購置了一處房產”。

當然，個別官員借此轉移靠職務之便謀取的不法收入，為離職后找好去處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俄《導報》披露，目前有100多名政府官員和議員在世界20多個國家（不包括獨聯體國家和波羅的海國家）擁有公寓、別墅和地皮等形式的不動產，銀行賬戶更是無法勝數。根據去年俄高級官員的財產申報結果，俄第一副總理伊戈爾·舒瓦洛夫、副總理兼北高加索聯邦區總統代表亞歷山大·赫洛波寧、開放政府聯絡部部長米哈伊爾·阿貝佐夫、政府辦公廳第一副主任謝爾蓋·普里霍季科等人都在海外購置了地產。

不過，前不久爆發的“巴斯特雷金門”將官員擁有海外資產一事推到風口浪尖。著名博客寫手阿列克謝·納瓦利內在網上公布了俄聯邦偵查委員會主席亞歷山大·巴斯特雷金在捷克的不動產和居住權證明。后者先是拒不承認擁有這些資產，后又辯稱它們不是在為官時期所得。媒體更是挖出納瓦利內的辦公室遭到秘密監視，以及本人受到安全威脅的猛料。此事引起俄社會的廣泛關注，顯然也刺激了新法案的出臺。

法案起草人之一、統一俄羅斯黨議員瓦列里·特拉佩茲尼科夫8月2日在接受《共青團真理報》采訪時談到了起草這份法案的初衷。他說：“如果你是個商人，那么你想買多少房子都可以。但如果你當了官，比如州長，卻還在國外安家置業，那你到底是哪里的州長？同時，官員應該把自己的資金存在國內銀行，方便隨時接受檢查。既然決定服務人民，就應當干干凈凈地站在人民面前。”另一位法案起草人、自由民主黨議員安德烈·雷薩科夫則表示：“購置海外不動產，充實他國經濟并不是特別愛國的作法。”

此外，官員將自己的資產放在外國難免受制于人。美國在沖突期間凍結敵對國機構和官員的海外賬戶已不是一次兩次，朝鮮、伊朗和利比亞等一系列國家都深受其害。為此，俄聯邦安全局早在今年2月就率先禁止本機構工作人員擁有海外資產。

事實上，新法案并不是俄議員向官員海外資產開的第一槍。今年7月26日，國家杜馬副主席謝爾蓋·熱列茲尼亞克向議會提交了有關要求官員公布海外資產的法案；7月3日，統一俄羅斯黨議員葉夫根尼·費多羅夫也曾向議會提議立法禁止官員擁有海外不動產，但他的倡議沒有獲得議會支持。熱列茲尼亞克認為，這兩份類似的法案只是在嚴厲程度上有所不同，如果說自己的法案是給這個問題開的“內服藥”，那么四黨團的聯合提案就是“動手術”。

不少官員內心抵觸新法案

新法案阻斷了“裸官”的基本物質條件，乍一看是防止腐敗的“釜底抽薪”之舉。但實際限制措施的不完善、復雜的現實環境和官員的抵制情緒，恐怕都將使法案的實施效果大打折扣。期望靠一紙法令消除與官員保有海外資產相關的腐敗更像“抽刀斷水”。

首先，新法案限制的人員范圍還不夠廣泛。文件只規定官員、配偶以及未成年子女不能擁有海外資產，那么，官員完全可以將這些資產轉移到其他關聯人的名下，并繼續從中獲利。議員柳德米拉·奧戈羅多娃說：“我可以把國外的房子轉給已成年的孩子。我看不出這與該法案有什么沖突。”此外，允許為子女支付醫藥費或學費也給官員們繞過法律的可乘之機。

其次，客觀經濟環境使清理海外資產變得困難。如今離岸公司和海外秘密賬戶比比皆是，不少資產證書也不提及所有者姓名，這樣的情況下，如何確保官員把自己的家底合盤托出并不容易。同時，歐債危機的背景下，并非所有已購置的房地產都能在6個月內變現。

當然，不少官員內心抵觸新法案才是最重要的消極因素。本著這個出發點，他們可以想出各種各樣的反對理由。比如，俄預算和稅務委員會主席安德烈·馬爾卡羅在接受《消息報》采訪時表示，新法案限制了官員的公民權，而對人權的任何限制都不正確。盡管不排除法案生效的可能，但當被問及在此情況下是否會放棄海外房產（安德烈·馬爾卡羅在西班牙擁有一塊1489平方米的地皮和一棟1426平方米的別墅）時，得到的回答是“我看起來像腦子有問題的人嗎？”

對新法案持反對態度的還有從商界、體育界和文藝界轉入官場的精英們。比如，前大都會投資公司總裁、現國家杜馬議員米哈伊爾·斯利片楚克就擁有大量難以迅速處置的外國股票和賬戶。俄著名冰球選手、現聯邦委員會（議會上院）成員維亞切斯拉夫·費季索夫也不愿放棄他在美國訓練時購買的1200平方米住宅。他認為，法律不應限制官員以正當收入購買的資產。

政治學家格里格爾·格羅索夫認為，目前擁有海外資產的官員都會想方設法地規避限制，新法案最多只是給他們制造了一點點麻煩，“新法案只能讓官員開始隱瞞自己的海外資產，況且他們中很多人早已深諳此道。如果你想學，他們甚至還可以給你當老師”。

政治技術中心副主任阿列克謝·馬爾卡金則表示，議員表面上借新法案上演“相煎何太急”的戲碼，實際上只是一種哄騙公眾的手段。“俄議會7月閃電通過了‘誹謗法’、‘網絡黑名單法’等一系列可能被視為限制公民自由的法律，此番提出禁止官員擁有海外資產的法案是為了回應公民由此產生的不滿。官員們可以說，你看，我們不僅限制公民，也限制了自己”。

普京態度至關重要

無論新法案能否起到更深層次的反腐效果，爭取其獲得議會批準才是首要任務。起草者特拉佩茲尼科夫對此充滿信心，“新法案得到議會四大黨團代表的聯署，通過的機會非常大。因為大多數議員都認識到，在經濟危機可能再度來襲的情況下，收回那些放在外國的錢對俄羅斯來說非常重要。而且它對那些沒有海外資產的議員沒有影響。”

同時，俄總統普京的態度對新法案的命運至關重要。盡管他本人暫時保持沉默，但俄當局有可能在權衡種種因素后支持這一法案。克里姆林宮的消息人士最近接受《莫斯科共青團員報》的采訪時表示，新法案是一個重要信號，它顯示出關注腐敗和監督開支問題的人有多么廣泛。更何況，普京對俄羅斯的資本外流素來反感。還記得2009年5月，俄億萬富豪捷爾曼·伊斯梅洛夫在土耳其投資15億美元（1美元約合6.34元人民幣）建造了一座豪華酒店，并在開業典禮上用飛機拋撒了6000萬美元的鈔票。這種“吃里扒外”的行為觸怒了普京，時任總理的他在7月下令關閉伊斯梅洛夫的主要財富來源之一——莫斯科著名的切爾基佐夫大市場。

統一俄羅斯議會黨團第一副主席維亞切斯拉夫·季姆琴科盡管對該法案能否起到必要效果感到懷疑，但他認為，法案起草者的意圖可以理解，提出這種法案并沒有不妥之處。這個問題受到越多的討論，就越能得出明智的解決方案。

俄國家反腐委員會主席基里爾·卡巴諾夫相信，如果對新法案加以發展，特別是與有關公示官員海外資產的法案“雙劍合璧”，將起到良好的效果。

俄社會大眾更是對新法案給予大力支持。一位名叫伊琳娜·澤廖尼茨卡婭的大學生在社交網站上評論稱：“這樣的法案早該出臺。即使整個杜馬用辭職來抵制它我也不會覺得可惜，我們將再選出更正直的人來擔任議員。”她的話得到不少網民的贊同。

再嚴密的法律法規在操作上也會有漏洞可鉆，能言善辯的精英們亦可對這些法律的“合理性”作出這樣那樣的解讀和質疑，然而，老百姓心中樸素的道德觀是無法改變的：一個人當官就意味著他理應是一個品德端正、愿意為國家福祉而努力的人。擁有海外地產和賬戶至少說明他有移居他國的潛在可能。一個真正的愛國者應該兩腳堅實地踏在自己的國土上，如果問心無愧，又為什么要給自己留下一條后路呢？

即使新法案最終成為不痛不癢的文件，不能讓官員真的放棄海外資產，但這番“折騰”至少也可以視為俄羅斯一場凈化官員道德的宣傳運動。

（摘自《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