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樓上時,我洗了手,刷了牙,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的牙齦流出鮮紅的血來。
陳楠和李教授是突然之間離開的。院里的解釋是,他們因為個人原因暫時離開了這個項目。除此之外,多余的一個字的解釋也沒有,院里的人為此而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揣測,他們被國外的大財團高薪挖角。
瞧瞧,人是多么的可笑,他們常常為一段莫須有的事情去勞心傷神。
有許多人朝我打聽陳楠,他們旁敲側擊,說你是陳楠的女朋友,你一定不會不知道個中因由的,說來聽聽?
說?說什么呢?
我朝著他們詭秘地一笑,我相信,這一笑,定會讓這團疑云更加的撲朔迷離。直到,這個秘密再也隱藏不住。
是李教授的家屬首先到院里來鬧的,要求院里給個說法兒,他們認定了李教授是屬于工傷,死于自己研究的細菌,這種低級的錯誤即使犯了也肯定是基于對科學的獻身和對工作的高度認真負責。
那是一種從牲畜身上提取出來的某種致病菌,可以通過血液或者呼吸道或者食道進入人體,然后大量繁衍復制,直到,他們把人體內的好細胞全部取代,整個過程,迅雷不及掩耳,更何況,我們并沒有對付這種細菌的所謂藥品,感染了這種細菌的人,除了等死,只能是等死。
院里在陳楠和他的水杯里,檢測到這種物質,于是院里大膽猜測,一定是陳楠在研究的時候不慎將細菌帶出了實驗室,他在幫自己的導師倒水的時候,同時把致命的細菌也給倒了進去,當然,他自己也不能幸免。
院里給我們放了假,好吧,或者,我也需要換個環境,或者,我應該申請調到另一個研究所?
那天晚上,我換上了一身潔白的睡衣,站在穿衣鏡前,里面有個女人,她長得幾乎跟我一模一樣,她說,小安,放手吧,都過去了這么多年。
我微微一笑,我說,姐姐,你現在覺得自己干凈了沒?
小安是我的雙生姐姐,十四歲那年,她死于一間大學的廢棄生化實驗室,死前,她曾遭人性侵犯。明明就是那個學校的老師或者學生干的,可是警察卻不能破案。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在案發現場的樣子,整個下身赤裸著,都是血,上面還有很多蛆蟲,據法醫說,那是只有實驗室才能培養出來的蛆,而不是普通的骯臟的代謝產物。
那時候,警察們重點懷疑的對象,就是李教授。
鏡子里的女人無限悲戚地對著我笑,她的臉可真蒼白,她伸出細且白的手指來,試圖撫摩我的臉,她說,小安,我想你有幸福的后半生,我想你放下,你不能老是活在一個故去的人的陰影里,即使李教授該死,那么,陳楠呢?你犧牲了一個那么愛你的人,值得么?
值得么?值得么?
我有一剎那的茫然。什么叫值得?我覺得自己有點兒冷,渾身開始不受控制的抖,我大聲地朝著鏡子里的她叫囂,誰讓他發現了?誰讓他發現我偷細菌了?如果李教授蹲此而死了,而他沒死,他一定會舉報我的,一定會的!
我憤恨地捏著拳頭,一拳打在鏡子上,鏡子因此而四分五裂,姐姐的臉也因此而四分五裂,然后漸漸模糊,直至消失。姐姐呢?姐姐呢?我抓起那些破碎的鏡片試圖把它們拼湊在一起,但為何,到最后只剩下血肉模糊?
大家都說是陳楠的死刺激了我。我有自殺傾向,并且有精神崩潰的傾向。母親抱著我哭,說傻孩子,都過去那么久了,為何你最終還是沒能逃得過宿命?
她叫我小安。
她對別人說,我十四歲那年,被人強奸了,可是醒來之后,卻失去了屬于自己的記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不但記不起嫌犯的樣子,還拼命說不是自己被強奸了,是雙生姐姐小安被強奸了。那時候,我常不斷重復地跟她形容一個畫面,姐姐死在一個廢棄的實驗室里,赤裸著下身,都是血,上面都是蛆蟲。
母親說,為此,我還休了一年的學。
我是小安嗎?
噓!我不是,我是小安的妹妹。
我喜歡穿白色的睡裙,我是干凈的,有個愛我的男人,他叫陳楠,有時,他會來看望我。
(責任編輯:橘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