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單的擁抱

她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只記得走在她身前不過兩步距離的林柏光語氣中帶著幾分神秘地說：“你知道為什么松下比不過索尼么?”

她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問：“為什么?”

林柏光回過頭來站在階梯上低著頭看她笑起來：“因為Panasonic，就是‘怕你sony哥’。”

其實現在想來，這個笑話并沒有多好笑。

可是似乎從高二到高三所有關于林柏光的記憶，都融在了這天他看向她的目光。

逆著光的他，周身似乎環繞著暖色的微光。

注意到有林柏光這樣一個人的時候，是在某次班里面發生了連續的偷盜事件。

不少人都被偷了放在抽屜的錢、mp3、手機或是什么值錢的電子產品。

但是因為根本就沒有線索，更別說是去查到底是誰干的。學校剛剛升成重點高中，也就盡量把這件事壓了下來，既沒報警也沒聲張。

那天是某個晚修，全班都在寫作業或者是復習，教室里寂靜的只剩下電風扇的呼呼聲，黏膩的空氣附著在皮膚上，再加上上了一天課下來的疲憊，讓人幾乎不想再去有多余的動作。

而林柏光就是在這時突兀地站到了講臺前面，蘇諾把頭從雙臂上抬起頭，剛剛睡醒的樣子，看著面色沉靜的他。

蘇諾不算是什么好學生，家里面砸了錢進了尖子班。她不出去混，也不惹是生非。就是喜歡上課睡覺，旁若無人的睡上一個早上都可以。

巡堂的老師幾次捉她起來，可她偏偏屢教不改，照樣睡得開心。

林柏光在班里鮮少大聲喧嘩，和那群張揚的男生不大一樣，在蘇諾的記憶里，他只穿簡單的襯衣和T恤。

這樣低調的男生，竟然那么主動站到了講臺上，如同要宣布什么般的樣子，不由得讓蘇諾緊緊注視著他，等待著他開口。

顯然，林柏光這個動作也吸引了不少別的同學，大家都開始看著他。

林柏光有些猶豫地開口了，手不自然垂著，微微捏成拳放在身側：

“呃……關于最近班里發生的偷竊事件，我不知道是誰，但是我希望那個偷了我手機的人，手機我可以不要了，但是我想要我那個手機卡，里面——”

他頓了頓，認真和嚴肅的樣子和臺下咧著嘴笑的同學形成反差：“里面有我很重要的號碼，真的。拜托了，手機另一塊電池和配件我會放在抽屜里，只要拿著我手機的人能夠把卡還給我。”

“哈哈!”臺下終于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諾看著站在臺上的他，眼里映照的是教室里白亮的燈，恰好形成了星星點點的光斑。

或許是離得比較近，蘇諾竟然覺得這樣的他，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的美感。

而后林柏光走回了座位，不少同學仍舊笑著，說不出來是什么情緒，可是蘇諾卻沒辦法笑，也許或是讀出了他對這張卡的重視。

這張卡里，到底是哪一個號碼，讓他甘愿這樣請求呢?

其實蘇諾一直很想問問，那張卡最后到底還回來沒有。

可是想想自己和林柏光的關系，沖頂了不過就是同班同學，文理分班之后和自己到了一個班，相處了大半個學期下來，知道彼此的名字，有過一些禮節上的交流罷了。

但是心里一旦埋下了什么，總會隨著一天一天不經意的注意，茁壯成長為“在意”。

所以在班長發下一張班級信息登記表讓大家填寫時，傳到蘇諾手里的時候，她第一眼就在那張填得滿滿的表上，看見了林柏光的名字。

生日，民族，住址，聯系電話。

小心翼翼抄到了一個用來記東西的本子上，然后填好自己的信息。

其實這樣的信息對蘇諾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卻不知道為什么，反應過來時已經整整齊齊抄了下來。

連寫下他的名字時，筆畫都是斟酌著寫好的。

同桌拿來的雜志有提到星座。

畢竟是小女生的性格，蘇諾忍不住看了看，林柏光的星座是雙子。

都說雙子善變。可是執著著那張卡的林柏光，卻是出于意料的頑固。

再看看自己的天蝎，蘇諾倏忽苦笑起來，愛情指數百分之是十，所有星座配對里墊底的位置。

一時間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沉沉陷下了一大塊，如同浸了水的海面，發脹和沉重。似乎都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表達出來的情緒。

同桌一個大學拍過來，嚇得盯著那句話的蘇諾一哆嗉，就像做賊被抓的窘迫。

“怎么了你?”同桌好奇地湊過來，看著蘇諾翻到的那頁，狐疑地看著她的神色問，“在研究哪兩個星座啊?”

“欺。雙子和……天蝎。”加上了自己的星座，不由得有些害羞起來。

誰知道同桌夸張的叫起來，瞪大了眼睛：“這可是最不可能的兩個星座昵!”

“最不可能”這樣的字眼像是烏云一樣，于是干脆沉默著不再說話。

同桌看出了不對勁，便壓低了嗓子問：“蘇諾這是你和你喜歡的人?”

一下子恍然般，蘇諾好像終于知道這段時間以來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底是什么了，沉了沉聲，聲音細微得有如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點了點頭：“……嗯。”

原來這樣時時刻刻想要看見他，想要知道他在做什么，想要更加了解他，會情不自禁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改變自己的神態或是動作，所有所有的，都是喜歡啊。

養成習慣般的，蘇諾把上課睡覺的興趣改成觀察林柏光。舉手投足，都在眼里。

這個年紀喜歡上誰確實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就連林柏光也是這樣。

那天是林柏光重新辦了號碼之后的某天了，上著晚修的他突然就沒原因沖了出去。

第二節課的時候都沒有回來，坐在位置上的蘇諾有些急了，也沒有原因的，就這么謊報肚子痛跑了出去。

從六樓下到一樓，四處張望著沒有見他的人影。

又圍繞著教學樓轉了一圈，仍是沒看到。

最后跑到了田徑場。偌大的田徑場一個人影都沒有。有的只是周圍一排排樹的影子，昏暗的燈光讓四周都顯得不真切起來。

為了細細尋找，蘇諾只好這樣一圈又一圈地圍著田徑場跑起來，左右看著，搜索著。

不知道這么跑了多久，終于沒了力氣，也或許是腳下的石子絆倒了，蘇諾這么趔趄了一下，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起來。

她揉揉發疼的膝蓋，慢慢悠悠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往教室走。

誰知道在上樓的轉角隱隱約約聽到了林柏光的聲音，波瀾不驚的調子回答：“如果你這樣認為，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應該是在打電話。蘇諾既不想上前驚擾，也不想就此離去，于是干脆躲在角落，坐在了臺階上。

林柏光的聲音不大，但是寂靜中可以聽得還算清楚，他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偶爾回答一句“嗯”。半晌，什么時候結束的蘇諾也沒有察覺，只覺得突然沒了聲音，站起身向上走的時候，竟然就這么直徑和他面對面撞見。

“對不……”后面的話壓著。蘇諾學著他的樣子蹙起眉頭，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

對不起，對不起什么呢?

這是明擺著的不打自招了。

林柏光倒是不在意，直直望著她：“沒什么。”

于是兩個人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里，蘇諾手心捏出汗。

“回教室吧。”林柏光這么說著。然后率先轉身繼續向樓上走。蘇諾也趕緊繼續扶著墻，開始向上走。

林柏光忽然回過頭，看著她艱難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又折了回來，蹲在她的面前：“我背你上去吧。”

蘇諾推脫著說不用了，可是林柏光一動不動，繼續蹲著，無奈之下，蘇諾只好老老實實攀上他的肩上，在他站起來時一陣微晃，但是很快就平穩地上樓了。

夏季的煩熱悶悶的浮在身體表層，內心的悸動霎時間升溫般鼓動著。

這是明明白白，確確實實的喜歡。

其實對于自己和林柏光由此熟識起來這件事，蘇諾一直覺得不切實際。

也或許是同組的關系，座位前后滾動換著，其實也就是隔了一桌的距離。

林柏光要去座位的時候總是會經過她身邊，偶爾看到她就會停下來問一句：“腿好了么?”

“嗯。”蘇諾和他說話時總是不敢正視他的眼睛，生怕再次看見那星星碎碎的目光會一下子臉紅，刻意躲避著。“好些了。”

星期六上完課住校的同學可以回家，蘇諾和林柏光都是住校的，車站離得近。

或許是他這樣的寒暄都成了鼓勵，蘇諾刻意在放學的時候慢慢收拾東西，等著林柏光一起出教室。

于是自然而然的，兩個人開始有了交談。

不知道為什么，蘇諾刻意讓自己走路有些不自然，林柏光問：“腿還是會疼?”

蘇諾心虛地點頭：“嗯，有一點。”

其實那樣的扭傷不過三天，她早就不疼了。可是此刻，她卻覺得這扭傷是唯一的借口，可以讓自己和他走在一起時，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

林柏光果然放慢了腳步，陪著她走到車站。

過馬路的時候還會在蘇諾的背后輕輕一搭，帶著她過馬路。

在等車的時候，蘇諾忍不住問了出來：“那張電話卡找回來了么?”

“當然沒有。”林柏光苦笑了一下，“是我當時急昏頭了。”

“很重要的號碼么?那現在找到了么?”

“嗯。”林柏光微微點頭，“已經找回來了，雖然有些遲了。”

“遲了?”蘇諾下意識和那晚林柏光打著電話的樣子，在進了教室之后還是那樣，眼眶雖然微微發紅，但是并沒有流過眼淚的跡象，卻沒來由讓她覺得落寞。

此刻的林柏光，也像那時的樣子。

“女生好像會因為一些小事情而十分在意。”林柏光的聲音聽不出帶著什么感情，只是很煩惱一般。

“明明解釋了是因為聯系不上，卻還是固執地認為這是不在意的表現。”

蘇諾有著天蝎座的敏感，一下子就大致理解了過來。那個重要的電話，是林柏光喜歡的女孩子。

“那現在兩個人，怎么樣了呢?”果然還是好奇，問了出來。

“分開了。”林柏光停頓了一下，“這么小的一件事，五年的感情就這么說完就完了。”

五年。現在推回去，也就是他和她剛上初一的時候。

算下來之后，時間上形成的巨大差異讓蘇諾胸口一悶，像被塞進去了幾朵棉花。

她卻頭腦一熱，再也克制不住地問他：“那要不要我們倆試著交往呢?”

蘇諾看見林柏光的臉上帶著詫異，雖然這么沖動的一句話讓她微微有些懊悔，可是她沒有時光倒流的本事，只好和他僵持著，靜靜等他回答。

林柏光驚訝之后，淺淺地笑了：“我并不好。”

蘇諾原本也沒什么，接受或不接受，不就是一刀。結果，林柏光給的是那么曖昧的答案。

“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好。”她犟著。

“那是為了什么?”

“——因為你就是你。”多么煽情瓊瑤的一句話。可是蘇諾找不到別的答案。

林柏光嘆口氣，終究是沒再給出答案。

蘇諾怎么也不理解，林柏光到底接受自己了么。

他忽遠忽近時冷時熱的和蘇諾相處著，可以一下子和她好到上課互傳紙條下課一起吃飯晚上上qq聊心事，也可以一連幾天不理睬她不給好臉色。

這下蘇諾才總算體會到了林柏光作為雙子座的善變和難以捉摸。

縱使經常因為他的疏遠和反復無常而難過，但是蘇諾偏偏記住的都是他的好，甘之如飴。

十一月的時候蘇諾生日，選在一個周末去吃烤魚。

一伙人吃飽喝足之后開始玩游戲。林柏光喝的有些微醉，聲音有些啞，卻帶著難得的好興致說：“來玩黑白配，最后剩下的兩個人罰做一件事。”

那么大一伙人，當即就同意了，而罰做的這件事。也就自然會被定為安全之吻或者擁抱。

輪了幾番，爆笑全場，畢竟看到兩個男人在這公共場所隔著一張紙巾kiss的畫面實在是有夠勁爆，當然，林柏光和蘇諾也不能幸免地被罰了。

好在蘇諾是和一個女生安全之吻。林柏光是和蘇諾同桌擁抱，兩個人都有些拘謹，抱著的時候還隔著一大段空隙。

游戲到了尾聲的時候，蘇諾和林柏光總算被罰到了一塊。

林柏光向著她走過來的時候，蘇諾幾乎能聽見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聲，就連站起來受罰也還是同桌在一旁拉扯著反應過來的，然后林柏光一把將她抱在懷里。

不是沒有這么親密接觸過，那天林柏光背著她，她默默伏在他背上，體溫隔著衣服清晰可感，他的頭發就在自己面前清晰可見。

就像現在一樣，蘇諾的臉埋在林柏光的胸口，側過耳，就可以聽見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即使分開之后，蘇諾都有如幻聽一般在耳際回響著那一下一下的振動聲。

心里一下子暖了起來，嘴角傻傻勾著笑。

在回家的時候，林柏光走在她旁邊，看著發呆的蘇諾問：“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因為有了對比，有了差別，所以明白了自己對于林柏光多多少少還是有區別的，于是笑了起來，無法克制。

蘇諾借著酒勁幾乎是用了懇求的語氣問：“林柏光，我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對吧?”

林柏光看著一臉期待的蘇諾，沒有作聲，但是微微點點頭。

不少在場的人都因為那驚心動魄的一抱而開始傳蘇諾和林柏光在交往的事。

久而久之就被傳得和真的一樣。

所謂緋聞大多是這樣，說的人多了，也就容易讓人信服。

更何況蘇諾和林柏光都沒有否認什么。

誰都沒意料到還有更勁爆的一幕。

周六放學是回家日，所以校門口也會比以往更多的人。

蘇諾抱著一大堆書站在校門口想等林柏光出來和他一起走，左顧右盼了半天，才見林柏光神色慌張地小跑著出來，正要上前打招呼，笑容都已經堆在臉上。腳剛邁出一步就停了。

林柏光根本看不見她一樣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沖過去，順著望過去，他停在了一個女孩子的面前。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女孩子的樣子。

但是就在林柏光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女孩子向前一踏，緊緊抱住了林柏光。

嘩啦。蘇諾的書倉皇著落了一地，也多虧了她，原本注視著那一對在校門口公然相擁的情侶的人也被吸引過來，看著蘇諾手忙腳亂地撿著書。

撿幾本疊在一起，再搭上另外幾本，先前壘好的又倒了。

反反復復幾次，到蘇諾看不清攤在地上的書，才意識到眼前一片朦朧，一滴一滴淚珠打在書上。

極其狼狽地，不動聲色地悄悄哭著。

“蘇諾——”來接自己的媽媽喊著她的名字，蘇諾才趕緊慌忙擦了眼淚，把書草草一抱放在車里，又折回去抱落下的，收拾好了之后坐到了車的后座。

媽媽便發動著車子邊問：

“怎么了?”

“風吹沙子進眼睛，想用手揉結果書掉了。”編了理由又回頭看了看林柏光和女生在的地方，他們早都離開了。

可是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畫面，睜開眼閉上眼都還是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地縈繞在她腦海里。

他奔向她，她撲進他懷里，多激動人心的一幕啊。

怎么看都像是童話故事一定會出現的幸福結局。

讓她沒來由想起了那天晚上林柏光緊緊抱著自己，明明同樣的動作，卻讓蘇諾看出了天壤之別。

五年的感情和短短幾個月不咸不淡的接觸。

這不是天壤之別又是什么呢。

林柏光的轉變來得真快。

他變得顯眼起來，像他那樣成績好，長得又好看的男生。在班里總有些影響力的。所以當林柏光也開始跟著一群男生嘻嘻哈哈高談闊論的時候，蘇諾苦笑了出來。

而她和林柏光之間似乎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甚至更好了些，一起聊天吃飯什么的，但是再也沒了似有似無的曖昧。

林柏光毫不掩飾地曬幸福，和蘇諾說一些同她之間的事情時臉上帶著滿足感：“分開的這幾個月來。原來她一直在后悔當初那么輕易說分手。好像聽了什么風言風語，以為我又談戀愛了，就再也忍不住了來找我。”

“原來是這樣啊。”蘇諾干干地笑了一下。

“我們的脾氣都太倔了，都不肯低頭。我真擔心她會就這樣放棄，好在她回來了。”林柏光呵呵笑起來，然后繼續吃著飯。

可是蘇諾卻再也笑不起來，甚至沒辦法再這樣鎮定自若地繼續吃飯。

她放下吃了幾口的飯，說了句“我走了”就跑回教室。

其實林柏光他一直沒發現，蘇諾早就不住宿了。每天中午會在學校，不過只是因為想要和他吃一餐飯罷了。

吃完飯就沒時間搭公車回家，所以干脆留在教室伏在桌面湊合著睡一覺。

可是她再也睡不著。

蘇諾呆呆站在林柏光的座位前，突然，鬼使神差地彎腰翻找起來。

林柏光的抽屜放著他的錢包和筆記本，其實蘇諾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所以看到那臺錢包的時候，想起不知什么時候看到哪本書，說是會把女朋友照片放在錢包里的男生是真的很愛那個女生，于是拿出來打開。

映入眼簾的便是林柏光和那個女孩子的頭靠在一起的大笑的樣子。

哪知道剛看了一眼，教室門口傳來一聲冷喝：“你在干什么!”

教導主任看著她，還有她手上的錢包。

蘇諾一下子不知道應該怎么辦，只能任由著教導主任惡聲質問，使勁咬著下唇吐出幾個字：“我沒偷。”

教導主任不依不饒：“還說不是，看你平常就不遵守學校紀律，會做這樣的事情也不奇怪。”

蘇諾啞著嗓子反駁：“我沒有!”

她的眼神里滿滿的不服，教導主任怒了，抓住她的胳膊就要拉她去教務處，借題發揮地數落了她一大堆的不是。

到了辦公室之后教導主任打電話找來了蘇諾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叫來了林柏光。

蘇諾記得林柏光推門進來的那一刻，目光灼灼，幾乎讓她哭了出來。

班主任讓林柏光檢查錢包里少了什么，林柏光看了蘇諾一眼，然后接過錢包翻了翻：“沒少，我錢包里本來就沒錢，所以才放在教室的。”

林柏光這一答，倒是讓教導主任怔了一下，訕訕的表情像吃進了一只蒼蠅，而后她轉向蘇諾說：“就算你沒偷，中午不回家在教室翻同學的抽屜難免讓人起疑!”

蘇諾的雙手絞在一起垂著頭沒有說話。班主任讓林柏光回宿舍休息，直到他走了很久她才緩緩抬起頭了，跑了出去。

蘇諾收拾著放在學校的書，書包放不下的一些筆記本就抱在懷里，然后走了出去。

在樓梯口一頭撞在林柏光的胸口，手上的筆記本撒了一地。

“你——”林柏光正開口。

蘇諾急急忙忙彎腰撿書，邊說：“我沒事。”

“我幫你。”林柏光蹲了下來，可是手卻在一瞬間停了下來。

蘇諾看過去，那個本子上，是她曾經整整齊齊記錄了林柏光的各種信息，除了第一次抄下的生日電話，還有她那么長時間以來了解到的事情。

而空白的地方，寫得滿滿的，都是他的名字。

蘇諾一把搶過本子，手忙腳亂落荒而逃。

她的眼淚灑在沿途，風呼呼撲面而來，卻怎么都吹不干這一片潮濕。

過馬路的時候一股腦只想著逃，根本沒注意來往的汽車。

尖銳的喇叭響起的時候蘇諾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人從后面一拉，拖了回去。

“注意!有車!”林柏光氣喘吁吁地吼她，顯然是為了追她而急匆匆跑過來，“過馬路都不會啊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可是蘇諾的眼淚止不住，攔住了一輛經過的出租車，就坐了上去。

“蘇諾——”林柏光的聲音已經很遠，可是蘇諾沒有回頭，任由著汽車快速的駛離。

蘇諾說什么都不愿意回學校。家里面向來寵著她，也就任由她辦理了轉學手續，換到另外一所普通高中。

林柏光發過幾條信息來，都是詢問為什么不來學校了什么的，客套的語氣讓蘇諾看一條刪一條，硬是沒有回復過。

新的學校比先前的要小一些，老師也管得不是很嚴，只是蘇諾再也沒了上課睡覺的習慣，每節課都認認真真聽下來，還仔仔細細做了筆記。

高三的最后那個學期里，忙碌在學業中，蘇諾竟一次都沒有想起過林柏光。

高考完之后的某一天，蘇諾望著抽屜里的那張手機卡給林柏光發了信息。

——林柏光，我們明天下午兩點在文廟見一面吧。

那邊回得很快，簡單的兩個字，好的。

其實說起來和他不過幾個月沒見，林柏光還是和以前一樣，穿著簡單的襯衣，只是頭發染成了栗色，在陽光里折射出柔柔的光。

“好久不見。”他打著招呼，“最近怎么樣了?高考完準備去哪?”

“哪都好吧。”蘇諾心不在焉地回答著，裝作觀光的樣子到處看著這新開放的文廟，“那你呢?”

“打算去旅游，上海，或者廈門。”

“哦。”蘇諾從包包里拿出相機，拍著廟里面的風景。這文廟是用來祈禱學業的，樹上的紅布條也都寫著高考順利什么的字樣，她似乎很感興趣，對著樹拍了好幾張。

最后，她望著林柏光問：“我們能不能合照一張?”

因為轉學的原因，他們倆甚至連畢業照都沒能一起拍。

林柏光點點頭，小跑著去找陸續從大門進來的游客，拜托他幫忙照一下。

熱心的游客很高興答應下來，林柏光和蘇諾站在文廟大殿前，靠在一起。

“再近一點——”游客說著。

于是林柏光向她靠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近到可以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此刻的林柏光就站在自己身邊。

“看這邊——”

咔嚓。

畫面定格在蘇諾幾近絕望的笑容和林柏光一如既往柔和的微笑中。他的頭微微向她傾斜著，向她靠近著。

可是終究不一樣的。

蘇諾盯著那張照片發呆，林柏光見她半晌沒出聲，便用蘇諾的松下相機說出了那個玩笑。

可是蘇諾笑不出來，她從包包里掏出那張照片和那張手機卡。

在林柏光詫異的目光中，蘇諾解釋著：“那時候教導主任就是看我拿了這張照片才說我偷東西的，可是當時忘了還給你。這張手機卡我幫你拿回來了，可是手機已經被賣了。真的不是我偷的，我發現那個人在偷東西，我讓他把手機還給我的條件是讓我保密。”

“謝謝。”林柏光說，躊躇了一下，“其實蘇諾，我……”

“我要走了哦。”蘇諾打斷他。

“對不起。”林柏光這樣說著，然后又加了一句，“再見，蘇諾。”

蘇諾走得很瀟灑，再也不用落荒而逃，手忙腳亂。

為了和他走從校門到車站那段距離，假裝自己也坐公車，等他上車之后才通知父母來接自己。

為了幫他拿回那張手機卡，蘇諾連續兩個星期違反宿舍規定守在每一間教室外等那個人再次犯案，她好不容易捉住了那個人，哀求了半天才把那張卡拿了回來。

正不知道應該怎么還給他的時候，知道了他已經和那個人聯系上的消息。

于是就一直壓在抽屜。

而那張照片，不過是她一時間嫉妒的結果。她又看看自己和林柏光的合照，怎么看怎么別扭，她笑起來。

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喜歡。

——只有一廂情愿的追逐和遙望。

于是蘇諾刪掉了那張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合照。

在這場故事里，她不過充當了一個讓林柏光和那個女孩子的感情更緊密的小插曲，功德圓滿便功成身退。

可是，面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她無端想起了蕭亞軒的《類似愛情》。

——我在過馬路，你人在哪里。

沒有盡頭的執著，總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