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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女俠好哭丫

2012-04-29 00:00:00梨魄
穿越·COS 2012年3期

前情提要:云皇要封費妍為后,風陵南痛苦難當。這時,卻傳聞這次封后之事另有隱情。費妍假扮太監(jiān)再次逃離出宮。宮外費妍聽說書人道出:云皇實際心系云妃,皇后只是替死鬼而已……

第n章

長風一掠,門簾發(fā)出叮叮咚咚的脆響。

頗具異國風情的宮殿中,饒已是秋末冬初的景象,卻依然掛著一個個精致的風鈴,連著門簾環(huán)佩敲響,好不風雅。

“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殿門外,傳來個略顯尖銳的女嗓,慌慌張張地沖進門來。

殿閣,華麗的紅木躺椅上鋪著雪白的貂皮毯子,一個五官精致的華服女子半倚著躺椅,旁邊一溜兒的宮女們盡心盡力地為她敲著肩。

“什么事兒這么匆匆忙忙,歇了氣說話!”

女子年約三十出頭,威嚴的女嗓中帶著分凜然,冷冷擲下,伏跪在地的丫鬟疏眉鳳目,算不上絕色,卻楚楚可人,正是在青城,對費妍百般刁難、挑撥的丫鬟暖晴。

“奴婢太急躁了,太后恕罪!”

“免了,說吧。”

“是馬車……”暖晴跑得太急,一口氣還憋在胸腔,喘了半天,又急又驚,好半天蹦不出下文。

躺椅上的華服女子緩緩睜了眼,語氣中帶上分危險的氣息。

“馬車的事兒和本宮何干,去和管這些的宮人們說去!”

“不,不,不是的。太后您看……”

暖晴的目光掠向周圍的宮女們,華服女子的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一般,忽然拍了三下掌,周圍的宮女們立刻流水般退下。

暖晴這才又急又慌地說了出來:“太后,不好了。您派去的人,根本下不了手。今兒個撞了夏侯娘娘的那個侍衛(wèi),只是想給夏侯娘娘一個教訓。可他人走了沒多遠,就不知道被誰給殺了!下手狠辣,令人心驚!”

話音落下,晴天霹靂。

“恩公,恩公,恩公……施恩不望回報是好的,但是本少爺看起來像是那么忘恩負義的人嗎?人家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也有結草銜環(huán)一說,呃,這個詞呢,你可能沒有聽說過,我來給你說兩個故事吧,話說從前有一個人……”

聲音嘰嘰喳喳。

前面的男子走快一步,后面某個身量單薄的少年就跟快一步。他走慢一步,“他”也就跟慢一步。總之慢慢的跟,不驕不躁,不急不緩。

不理她?沒關系。

她的時間多呀,慢慢磨。

離回宮的時間還晚著呢,費妍倒是悠閑,笑瞇瞇地跟在他后面。

一開始,小丫頭一條小命差點就斷送到馬車輪下,驚魂定下,她立刻激動起來。

高手呀,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

沒穿越前她就指望著和高手學那么兩手,穿越以后遇見的高手雖然多,比如風陵南、宮千九之流,可是哪一個都不像是沉穩(wěn)可靠的師父人選。

指不定自己找他們教武功,然后莫名其妙就被當了靶子,然后掛掉。

一想到這兒,費妍的腳步忍不住一個踉蹌,差點跌了一跤。

咳,不該想的,不想,繼續(xù)說典故。

“恩公,您在聽嗎?傳說呀……從前有個人,他的父親有個非常寵愛的小妾。他父親臨死前,要他把那個小妾給自己殉葬。他父親死了以后呢,他卻把父親寵愛的那個小妾嫁給了別人。

后來,他領兵去打仗,皇帝命令他率兵抵抗。兩軍正在激戰(zhàn)之時,戰(zhàn)場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老人,老人把地上的草打成了許多結,把敵方的將領絆倒了,這個人因此活捉了敵方的將領,敵軍大敗。

當天夜里,這個人做了一個夢,夢見白天的那個老人對他說:‘我是你所嫁的那個婦人的父親,特來戰(zhàn)場上結草報恩。’

這就是所謂的結草,而銜環(huán)呢,是這樣的——

據(jù)說有一個人小的時候,在山林中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黃雀。這人見它可憐,便帶回家中精心照料。等小黃雀的傷完全養(yǎng)好后,他就把它放了。

當天晚上,這個人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一個黃衣童子,口中銜著四個玉環(huán),說是送給楊寶的禮物,并祝愿他子孫幾代都做大官。后來,他的兒子、孫子、曾孫果然都做了大官,享盡了榮華富貴。

結草銜環(huán)呢,就說比喻感恩報德,至死不忘。

恩公,我費妍從來就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哎哎,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前面月白衣裳的年輕男子忽然一頓,費妍慌忙跟上,冷不丁腦袋撞上了他流利挺拔的背上,啊……好痛呀!

搞什么,怎么說停就停了。

小丫頭撞了個頭暈腦脹,揉著鼻子,忍不住眼前一陣發(fā)暈。

那人停下步子,終于轉過頭來,當他唇畔含笑的俊秀容顏落入費妍眼里時,后者微微愣了愣,不經(jīng)大腦地蹦出了一句。

“怎么是你?”

從馬車輪下救出她的人,她的確是沒有看清楚。

可是風陵南,怎么……怎么是風陵南?

小費妍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眼前的年輕男子笑意盈盈,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說不出的風流俊秀,如一支梨花冠海棠,風雅不可方物。

看錯了。

一定是看錯了。

費妍摸了摸鼻子,下意識往后倒退一步,轉身就走。

“剛才還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怎么見著了救命恩人,轉身就走呢?”清雅的男嗓,含著促狹的笑意。

我幻聽了?

還挺嚴重的呀……

費妍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索性一捂,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她剛才有沒有說錯什么?風陵南不認識她,對,一定不認識她!

小丫頭走得快,可是下一刻,白影一掠,風陵南卻正好站在了她身前,微笑。

“怎的,結草銜環(huán)也忘記了?”

“不僅幻聽了,還幻視了。”費妍喃喃自語,鎮(zhèn)定自若地把眼前的俊秀男子當成了空氣,整個人不信邪地狠狠往上撞了過去。

是幻覺。

所以只要走過去,幻覺就會消失的。

她樂觀地想著,可是一撞上去,幻影沒有支離破碎,剛才受到重創(chuàng)的鼻子,反而被撞得差點沒歪了,慘烈的呼痛聲當下響起。

痛……痛死了!

一只修長潔白的手,揉了揉她的發(fā),語氣中是淡淡的無奈:“看見我,就這么驚訝嗎?原本想悄悄離去,可是你讓我停下來的。那結草銜環(huán)的故事,倒是有趣,平常看你大大咧咧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風……風陵表哥……”

滾雷一陣陣過去,是刀山還是火海,除了面對還能怎么辦。

可憐的費妍垮下張小臉。

“看見我,有這么難過嗎?”風陵南笑著打趣。

不是難過,是十分難過呀!

這代表著跑路失敗,她才剛從宮里竄出來,這么快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么衰,她敢打賭,她今年走的絕對是衰運。

“沒有呀,我這是高興!”就算難過,還不能說,這才是極刑中的折磨呀。

風陵南忍著笑意,忍不住挑了挑眉。

“怎么不在宮中呆著,倒跑出來亂躥起來,王上不知道你出來了吧。”看樣子也不知道,知道的話,她哪兒出的來。

“哎呀,表哥呀,不要說這些喪氣話。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說點開心的。來來來,我們?nèi)タ蜅3燥埌桑艺埧停 ?/p>

金漆招牌的客棧,迎來送往,食客如云。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了上來,雅座設在二層靠窗的位置,古色古香的建筑中透出分富貴繁榮的景象。

樓下的姑娘彈著小曲,絲竹陣陣,倒也是雅致得緊。

費妍眼珠子隨著菜肴上桌滴溜溜地轉動著,手中的筷子都差點掉在桌上,她艱難的把目光從桌上的菜肴上拔出來,抬頭看了看眼前風華絕代的美男子,她費力地吞了吞口水,一臉悲戚。

“就算是我請客,表哥也用不著這么宰我吧。這一桌下來,十兩銀子怕是少不了吧……”

“撲哧——”

隔壁傳來個噴笑的聲音,費妍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

咳,她沒說什么奇怪的話吧。

滄原換算銀兩的制度,差不多十兩那就是普通人家三個月的開銷,難道她預計的銀兩太多了,其實這里的飯菜很便宜?

這個認識讓費妍心情忽然大好,筷子握的也有力起來。

隔壁,那噴笑的聲音帶著分惡意的刻薄,脆生生地響起。

“十兩金子還差不多。這醉仙樓的吃食,即便是一盞茶、一壺醋,都少不得一兩銀子,一桌的菜,若沒個百八十兩,那算是少的!”

“綠珠,既然開銷這么大,那我們以后不要上醉仙樓點菜了,其實我覺得廚娘的手藝很好呀……”

發(fā)話的顯然是一個小丫鬟,言語輕薄,輕佻放肆。她話還沒有完,就聽著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天真的問話。

小丫鬟的聲音立刻頓了下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費妍一筷子紅燒茄子沒夾穩(wěn),“啪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十兩金子?

有沒有搞錯?

風陵南真當她是肥羊呀,宰她也太狠了些吧。

這桌子菜還沒有開始吃,她可不可以要求退還?

“這茄子不合胃口?”

風陵南伸出筷子,夾起一筷子茄子,放入口中,輕輕咀嚼了下,微笑:“還可以呀,如果不愛吃味重的,嘗嘗這涼拌黃瓜吧。”

平時吃飯的時候,費妍那叫個風卷殘云,毫不客氣。

如今花自己的錢吃飯,她食不知味,眼見著風陵南落筷、夾菜,她悲傷逆流成河,風陵南吃一口,她心里就等于劃一刀、滴一滴血。

那個悲傷呀。

我的銀子呀,嗚……青城的城主府就那么點古瓷陶器,加上清央府也撈不到什么油水,我那可都是好不容易撈到的,和當鋪的老板討價還價,費了好大力氣才賺到的!

不能壓榨工人階級的苦力!

皇宮的好東西雖然不少,可都是蓋著章的,如果真拿出來變賣了,不說沒有哪家當鋪敢收,就算敢收,不出三天也要露陷。

這點覺悟費妍還是有的,能拿就拿,不能拿的絕不亂碰。

可是,她唯一失算的是——

風陵南居然真讓她請,而且點了那么一大桌。

費妍的筷子握得緊緊,骨碌碌的圓眸從桌上的菜肴,移動到風陵南的臉上,再從他的臉上,移動到樓閣外,張羅的滿頭大汗的小二身上。

滿心的悲憤。

這年頭,銀子不好賺,點都點了,吃!

“小姐,你看那位公子的吃相。哈哈……活似餓死鬼投胎!”刻薄的女聲再次響起,帶著說不出惡意的嘲諷。

不用聽,費妍也知道外面?zhèn)鱽淼穆曇簦f的正是自己。

“有的吃,也總比沒的吃,在外面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好!公子我有的是銀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費妍額上劃下三條黑線,沖鋒陷陣的筷子不落下風,饒是嘴里塞得滿滿,一邊還不忘狠狠地反將一軍。

如果在平時,她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現(xiàn)在花的可是她自己的銀子,心理極度的不平衡中,忍不住有些頭腦發(fā)熱。

聽到她的話,本應該順著樓梯的腳步聲,卻忽然頓了一頓,其中一個女聲喃喃似在自語,“好耳熟的聲音,好像是……二小姐……”

“小姐,您說什么?”

其中說話刻薄的那個女嗓驚訝地問著,費妍一開始聽著隔壁那個清脆的女聲覺著有些耳熟,回想下,又不敢相信,于是壓下疑惑。

再聽到這個聲音,她忍不住放下筷子,一把揭開雅閣的珍珠簾。

當那襲水藍色的影子落入眼簾,費妍眼前立刻蒙上了層模糊的水霧,連聲音都顫了起來,“秋紅,秋紅,秋紅,是不是你,秋紅!”

她一把撲上去,想抱住那襲水藍色裙子的少女。

可是,她的雙手還不等擁抱過去,旁邊一個伶俐的丫鬟眼疾手快,先她一步,立刻伸腳一絆,費妍猝不及防,整個人撲到樓梯,眼見著搖搖欲墜,就要跌了下去,周圍傳來眾人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丫鬟雙手提著食盒,眼角一挑,咄咄逼人。

“哪家的登徒子,白玉城在天子腳下,連王法都不顧了,就這么調(diào)戲我家小姐,也不打聽打聽我家主人是誰?”

“小心!”

疾風一掠,原本在雅閣中坐著好好的風陵南竟然快如閃電地躥出門來,他猿臂一勾,恰巧將費妍撈入自己懷中,避免了費妍受傷的可能。

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掠向丫鬟,烏眉靈目,俊秀逼人,唇角的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只是薄涼一聲輕笑。

“舍弟只是遇見故人,一時有些失態(tài),這位姑娘好尖的牙兒,好快的手腳。”話音雖輕,卻帶著凜冽的威迫,小丫鬟心肝一瑟縮,雙腿忍不住開始發(fā)軟。

“風陵公子!”

“你說的是四大公子之首——風陵南?”

“可不是嘛!天呀,我沒有看錯吧,居然看到才貌雙全,文武并具的第一公子!”

醉仙樓是白玉城最大的客棧,出入來往的,縱然都是些文雅風流的官員,更多的卻是身家豐厚的商賈。

風陵南第一公子的大名傳遍滄原云州,何況是帝都白玉城,一個人嚷了起來,其余的立刻探出腦袋前來觀望。

相對的,和第一公子作對的丫鬟顯然成了眾矢之的,所有人用評估、奇怪的目光看著她,那丫鬟的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仰慕著滄原第一公子,卻又被他的話,弄得自己下不來臺階,只能絞緊手帕,不知所措。

“我……我……”如果知道這個小公子和風陵公子的關系,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會出腳去絆“他”那么一下呀。

“這位公子是……”

對比丫鬟的局促,水藍色襦裙的少女仰起一張秀美的臉蛋,美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風陵南懷中的人,一顆心怦怦跳動,幾欲跳出胸腔。

“我……我是……”

我是夏侯絳,這五個字,小費妍含在嘴里,躊躇了半天,也沒有蹦出來,只是掙開風陵南的懷抱,上前兩步,一張激動的小臉就這么落入秋紅眼中。

“二小……”二小姐!

“對呀對呀,我是二公子!”

費妍眼睛瓦亮瓦亮地看著秋紅,先一步截下她的話。

秋紅不明所以,卻依然雙眸含淚,用力點了點頭,大聲地喚出一句:“二公子!”

這話一出來,費妍眉開眼笑了,跟在秋紅后面的小丫鬟還有風陵南,渾身冷不丁一個寒顫,各自有一種想笑笑不出來的感覺。

秋紅,風陵南自然是見過。

這主仆倆,好像只要呆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搞笑事兒。

“秋紅你不是在夏侯府上嗎?怎么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小……公子您不是在宮……呃……您怎么也出來了?”宮里的規(guī)矩可嚴著呢。

秋紅再不通世故,也知道入了宮,想出來可不是那么隨隨便便的事兒。

“哎呀,一言難盡!我們進來慢慢說呀!”

費妍掙開風陵南的懷抱,一把拉住秋紅,不由分說地往里走,跟在秋紅旁邊的小丫鬟立刻急了。

“小姐,再不回府,將軍回來了,一定會責罰奴婢的。”

秋紅猶豫了下,然后破釜沉舟般對著那丫鬟,正色道:“我不回去了……你和將軍說,我找到原來的主子了。秋紅曾說過,生死相隨,不離主子,自然不會再走。代替我謝謝將軍近月來的照顧!你……回去吧。”

“小姐……”任由那丫鬟怎么說,秋紅再也不理會,只是把食盒什么的通通塞在她手里,轉而投奔費妍。

費妍樂得眉開眼笑,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找到秋紅更讓她高興的事情。

遇見風陵南,風陵南會不會像云皇告密,然后自己會不會受到云皇的苛責,這些后事兒,小丫頭紛紛拋之腦后。

現(xiàn)在,秋紅最大!

酒足飯飽,再不愿意,還是得回宮。

這對費妍而言,無異于是一項非常折磨的事情。更郁悶的是,怎么把秋紅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回宮。

“別指望著活生生個人,能從侍衛(wèi)眼皮底下進宮。”

雖然知道,由風陵南口中道出來,費妍依然忍不住垮下張小臉,“難道就沒有辦法嗎?”

“有,你畢竟是王上的妃子,即將成為后宮之主,一國之后,只要你想,隨便多少個宮女都可以帶進宮。”

“那不就是告訴侍衛(wèi)我出宮了,而且是偷偷溜出去的!”費妍不迭搖頭,迅速否決了這個提議。

“除了這個辦法,沒有任何的辦法能讓秋紅今晚隨你入宮。”

“把秋紅偷偷摸摸地帶進去呢?然后再按程序來辦?”費妍異想天開。

風陵南無奈搖頭,“你當皇宮是個隨意來、隨意走的地兒嗎?”

“不過,也不是全沒辦法。”風陵南眼角流光一閃,撫著下頷,緩緩道出。

費妍一開始只是漫不經(jīng)心,隨著他細細講解,眼前不由亮了起來。

這天晚上,費妍回宮。

風陵南帶其小廝求見王上,臨走時,沒有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小廝變成了另一個人,如是偷天換日,秋紅終于如愿以償?shù)匕殡S在費妍身邊。

對于秋紅,費妍的感情一直很微妙。

這樣的微妙,不在于秋紅對她的忠誠、對她的信任,而是在于一種心理。她穿越到滄原王朝后,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猶如剛破蛋殼的小雞,下意識相信第一眼見到的人。可周圍的人或事件,都在排斥著她的親近。

例如夏侯文,雖然許了她夏侯家二小姐的身份,卻只是滿足了她的衣食無憂,這只是白養(yǎng)個米蟲的心態(tài),夏侯文身為品階不低的武將,自然不會把那么小小個閑人放在眼里,何況在這個朝代,豢養(yǎng)門客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費妍,算不得門客,卻發(fā)揮了門客的作用。

再比如夏侯清,這個她名義上的姐姐,對她是一點也不友好的。甚至可以說,夏侯清是仇視、厭惡她的。

費妍自然也不會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更何況那樣驕傲的夏侯大小姐,也絕不會接受她定點的示好、示弱。

夏侯初嵐,也就是夏侯澈,先不說男子對她而言,是必須要避諱男女之禮的,即便不需要,夏侯澈也是天人般的存在,可望可不可及,遙在云端。那朵浮云,恍惚地根本容不得人觸碰。

費妍玲瓏心思,豈會不知。

細數(shù)來,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云皇杜子騰,然后才是第一公子風陵南。

按理來,她應該對這兩人十分信任或者好感不減。

然而這兩個人對費妍而言,不知是禍是福,費妍不敢貿(mào)然親近兩人,他們的城府和手段,都是她不敢觸碰的。

這樣看來,秋紅的意義,就絕非尋常了。

秋紅是她的丫鬟,但費妍卻拿她當朋友,甚至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想到稻草,費妍忍不住想起清央羽,不由失笑。

清央羽可不是稻草,他如果要干什么,可不就是轟轟烈烈?費妍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一個畫面——

一跟燃燒著的稻草,漂浮在水面……

單想著這樣的畫面,就和清央老爺他無意爭鋒的龐大身軀成為鮮明對比。

哈,這樣的稻草,誰敢去抓。

費妍擁著厚厚的被子半倚在床上,噴笑出聲,打消了找清央羽當?shù)静莸哪铑^。

初冬時節(jié),臥寢里燃著上好的熏香和炭火,烘烤著一室溫暖如春,明明滅滅的炭火,發(fā)出略顯喜慶的紅色,時不時“嗶——嘩——”作響。

秋紅在一邊鋪著被子,和以往一樣就準備宿在費妍床邊的地板上。

皇宮中的取暖雖然在地板下鋪好了炭火,金石密制的地面敲出來,發(fā)出叮咚的聲音,猶如金石,也十分暖和,費妍擁著被子,滾到下面。

秋紅一見就愣了。

“小姐,您怎么下來了,別著涼了,快上去睡著!”

費妍的精神很好,一雙幽亮的眸子,含著盈盈笑意看著她:“秋紅,若有一日,我離了這皇宮,你會在哪里呢?”

“小姐在哪里,秋紅就在哪里!”

這相貌秀美的小丫鬟斬釘截鐵,堅定不移地回答著。

一邊,又扶著費妍,讓她上去睡好,費妍卻笑著閃開她的手,朝她扮了個好大的鬼臉:“我今兒個和你睡在一起。”

“那讓奴婢幫您把床鋪好,睡著也舒坦些。”

費妍晚上睡覺,有時候極不安穩(wěn),會做很多的噩夢,秋紅知道她有做噩夢的習慣,于是也不推遲,細細在地板上鋪好了一層又一層的被褥。

加上地板下面烘烤的暖和干燥,明明是陪小姐睡覺的秋紅,反而昏昏沉沉先睡著了。

費妍張眼,看著天花板,頭腦中一片清澄。

秋紅在旁邊,她知道,從今天以后,在這樣冰冷的皇宮中,她不再是一個人。那種孤立無援的處境,終于被打破了。

清央羽說若是回宮,再想逃宮如何如何的難。

但是他卻忽略了她費妍并不是需要借助別人才可以站立的藤蔓,沒有清央羽,她一樣能在白玉之城闖出一片天地,一樣可以逃出這森嚴皇宮。

王上若真打著以她祭冤魂的主意,她絕不會留下。

只希望,這不過是她的猜想。

立后大典已成,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立典大禮已成的當晚,皇宮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兒。當晚,向來比較透明,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后夏侯絳,就這么憑空消失在戒備森嚴的皇宮。

她消失后,灑掃的侍女們在寢宮中找到一封書信,呈報上去,云皇放任新婚的皇后,根本無暇顧及。

一直到第三日后,他這才知道自己的皇后,竟然是第二次逃離了自己。

“砰——”

捏碎的茶盞,尖銳的瓷棱扎入指間,殷出妖艷驚人的血珠,一滴滴流淌在地,滄原的王,的面色在明亮的宮燈下,呈現(xiàn)出一種駭人的冷峻。

“稟王上,屬下已經(jīng)嚴加封鎖整個皇宮,在皇城也禁令出入。三千近衛(wèi)軍原地待命,等候王上指示。”

“稟王上,祭典已經(jīng)準備好了,皇后娘娘不在,您……”

話音未落,犀利的冷光從云皇的眼角倏然掠過。

“王上……”

一聲凄厲的女嗓,尖叫著劃開了一場殺戮。這晚的皇宮,血腥籠罩,云皇是失去禁錮的魔神,任何人都不敢站在他面前。

當他的目光掠過,所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恐災難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這晚,云皇親自御駕追尋。

宮中上上下下,議論的紛紛揚揚,從宮中一直到皇城,從酒肆茶館到坊間,所有人都在議論逃宮的夏侯娘娘。

所有人都無法理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娘娘有什么不滿,竟要逃宮。

王上的怒,是燎原的火,眨眼間可以吞噬千千萬萬的性命。

在這場災難中,即便是后宮中只手遮天的太后也不敢多說一句,即便是八面玲瓏的暖晴也慘遭了誅滅的命運,所有侍奉過夏侯絳的宮女太監(jiān),無一特例,紛紛被誅。就連夏侯娘娘的家人,都被關押入牢。

百姓的議論很快被怨言與憤恨所取代。

每天都能看見鋼盔加身的侍衛(wèi)們匆忙來去,搜查客棧當鋪以及所有人家,企圖能找到逃宮的皇后娘娘。當他們發(fā)現(xiàn)皇城中沒有人以后,馬蹄揚起了滾滾黃塵,沿著官道向四面八方追逐而去,勢必要找到失蹤的那人。

此時,昏暗的地牢里,蜿蜒地流淌著腐臭的水滴。

“啊……蟑螂!老鼠!好,好可怕呀!”地牢里傳來女子的凄聲尖叫。

“都是二小姐,都被封做皇后娘娘了,還逃什么宮,累得我們遭殃!爹,就是你呀,沒事兒收什么義女,這下好了,看我們大家都被你那勞什子的寶貝二女兒送進牢里來了!”

夏侯清狼狽地跪坐在地上,嬌美的臉上染了些許灰塵。

分明秋水盈盈的美眸,卻因為怨毒,使得她整個人透出分說不出的陰冷。

“大小姐,您別哭了……”她的貼身丫鬟和她哭成一團,忽高忽低的哭泣聲,回蕩在呻吟處處的地牢里,鬼氣森森。

地牢的另一邊,是夏侯文,這個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如今眼袋深深,穿著破落的囚服,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如困獅般,無奈地倚在墻壁。

與眾人對比分明的是墻角那個俊秀的年輕男子。

即便是身處劣境,他周身似乎依然環(huán)繞著淡淡水氣,即便是囚服,穿在他身上竟也素白可人,宛如一縷清新的晨風,讓人忍不住嫉妒起他的從容淡定。

他就是滄原四大公子之一的夏侯澈。

一只灰撲撲的瘦小老鼠從他身邊哧溜一聲竄去,正正好撞到他的衣角,那老鼠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活靈活現(xiàn)地抬頭,好奇地看著他,抖抖嘴角的胡須。

旁邊的侍童們紛紛尖叫著跳到一邊,唯獨夏侯澈微微一笑,不以為忤,竟從自己的碗里,掰了一小塊饅頭,放在它嘴邊。

“公子,您自個兒吃的東西,何苦便宜了這畜生!”

“就是,誰知道這些個獄丞們打著怎樣的主意,送來的飯菜不是餿就是臭的,若不是皇城里有小姐們探監(jiān),送些吃食來,咱們可就苦大了!”

關押在其他牢房的眾家丁議論紛紛,大多在罵夏侯絳不識好歹,逃出皇宮,還連累眾人,也有在罵獄丞的,說什么虎落平陽,眾說紛紜,叫罵聲不絕于耳。

夏侯澈修長如玉的手微微頓了頓,看著灰老鼠歡快地吃著自己手中的饅頭,他拍拍沾上食物渣滓的雙手,安靜地坐在墻角,并不參加府中家丁們的議論。

夏侯絳,給他最深的印象,應該是她有一雙分外清澈的眼眸。

看上去的確是一個挺迷糊的少女,但他分明有理由相信,她并不像表面那么迷糊,何況有那么清澈眼眸的孩子,絕不是奸佞之輩。

沒有理由逃宮,連累到無辜之人。

可現(xiàn)在?

“公子,您喝一點水吧。”小廝侍琴體貼地捧上杯清水,秀氣的小臉也有些懨懨,卻依然強打起精神,心里把費妍念了個遍。

哎,完了,一切都完了。

皇后娘娘呀,您說您,好端端個皇宮不呆著,干嗎跑出去。

這會兒好了,連累了大家都跑到地牢來了。

再沒有比他們夏侯府上更倒霉的皇親國戚呀。

聽說王上要再找不著人,就要誅連九族了!

皇城中,一騎又一騎馬蹄篤篤,黃塵滾滾,留給百姓們一個個匆忙的背影,在城里到處張貼著夏侯絳的畫像,找尋著失蹤的皇后娘娘。

王怒越來越難以控制,黑色的氣氛蔓延了整個皇城。

沒有人敢揣測王上的意思,皇后娘娘逃宮的原因蒙上了一層層濃濃迷霧。

天破曉,晨露熠熠流轉了水光。

鬧市中熙熙攘攘,人群接踵摩肩,到處可以聽見小販叫賣的聲音和孩子嬉鬧的聲音,禽類撲著翅,散發(fā)出集市的氣味,這兒處處呈現(xiàn)出蓬勃向上的氣息。

皇城中緊張的氛圍沒有影響到小鎮(zhèn)的安詳,與小鎮(zhèn)唯一有些不協(xié)調(diào)的,大概便是牽著馬,準備離去的兩名少年。他們穿著巨大的黑色披風,從頭到腳,將兩名身量原本瘦弱的少年蒙了嚴實。

“……公子,這次我們要去哪里?”

“息城。”沉默半晌,少年緩緩回答,“他”透過黑色的披風,那雙眼睛如暗夜中最明亮的星星,澄澈明凈。

“如果去息城,我們要繞過明湖、焰城和滄浪城,公子,這幾個地方王上恐怕已經(jīng)設下重兵。”

“不,直接越過龍之山脈和龍湖。”

“傳說,龍之山脈中有著最恐怖的怨靈和死澤,從來沒有人能安全地翻越那里。公子三思呀……”

“呵呵,駕!”

身著黑色披風的少年不答反笑,倏地一夾馬腹,馬蹄一路的篤篤,揚起了滾滾黃塵,將所有的喧囂與不安都拋之身后。

費妍坐在馬背上,風撩起她額前的劉海,黑衣獵獵,被風鼓起如無數(shù)的黑色翅膀在撲簌。

離著皇城,越來越遠了,為什么對杜子騰的思念,卻如藤蔓一般纏繞在心口,仿佛只要一閉眼,就可以想到他冷峻的容顏,想到他一顰一笑,一喜一怒。

越是想念,心就越疼,疼得好像失去呼吸。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高高在座首,群臣伏拜。她跌跌撞撞穿越到這么個異時空,那時候的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從此的命運,就與他糾纏在一起。

王上逆光的臉,俊秀中透出分冷漠。

那時的她,也只是剎那的驚艷,忍不住好奇地貼近,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根本不曾想過她與他原本是兩個世界,原本便是毫無交集。

那時的他,對她而言,不過也只是個俊秀的陌生人罷了。

喜歡,也許對穿越的人而言,原本就是一個錯誤吧。

遠在皇城,云皇杜子騰靜靜地坐在御花園的青石上。

一叢叢開得燦爛似錦的牡丹,花葉搖曳,碧如水波,燦若朝霞,光鮮奪目。忽地,撥開花叢露出了一張俊秀淡雅的臉。

“秋賞牡丹,王上好興致。”

“你來做什么?”

青石上的年輕男子長發(fā)披散,明黃色的衣袍垂落在地,當閉上眸時,烏眉俊臉,帶著分淡淡的柔和,只是寧靜被打破時,他驀然張眸。眸中的冷光如劃過黑夜的刃,絢爛中帶著分極致的冷酷。

風陵南微微一笑,低頭行禮:“微臣來給王上請安。”

“嗯。”

年輕男子淡淡應了聲,不曾多言。

風陵南默默起身,立于一側,忽然拈了朵雪白細膩的牡丹花,纖長如玉的指節(jié)摩擦著柔嫩的花瓣,他的笑容清冷宛如湖水,令人看不清虛實。

“王上,微臣有一些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沉默。

御花園中,除了鳥鳴婉轉,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就當風陵南以為云皇睡著的時候,只聽著杜子騰忽地一聲嗤笑:“如若本王不答,風陵卿難道就不知道答案了嗎?”

“微臣不敢私自揣測王上的心思。”

“你想問宮千九的事兒?想知道本王為什么要殺他?想知道本王怎的就知道他并沒有死?還是,想知道本王為什么立夏侯絳為后?”

連連的逼問如離弦的箭一般,快而精準地直射風陵南而來。

“微臣不敢非議王上的抉擇。”

“那風陵卿入宮是為了……如果依然是為了夏侯絳的事兒,就回了吧。本王現(xiàn)在很煩,不想談她。”

杜子騰煩厭地揉了揉眉心,揮了揮手,仿佛是極困擾的模樣。

風陵南眉眼一閃,連忙攏袖下拜,一晃好長的時候,日頭漸漸火辣起來,他這才如夢初醒,低低道了聲:“微臣告退了。”

杜子騰擺了擺手,風陵南衣角一閃,緩緩退去。

走到御花園墻角的空兒,一個青衣的宮人捧了滾燙的熱湯,晃晃悠悠地低著頭,冷不丁撞了下風陵南,“嘩——”還冒著熱氣的滾湯就這么潑了上來。

風陵南想著事兒,不設防被這么一潑,半邊胳膊登時被潑上了滾湯,一掀袖,手臂上登時被燙紅一片,起了無數(shù)個水泡。

當值的宮人哪見過主子被燙成這樣,也知道風陵南是王上面前當紅的寵臣,當下驚得六神無主,兩腿發(fā)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大人息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風陵南咬了咬牙,眉頭微微皺了皺,瞥了眼手臂上的傷,似乎不堪其擾的模樣,所有人都以為那宮人倒了大霉,誰曉得風陵南只是眉眼一閃,好聲好氣扶起那宮人:“不是什么大事兒,是我自個兒想著心事撞了上去,和你無關,起來吧。”

說著,微微一笑,轉身離去,態(tài)度平和,不卑不亢,直看著眾宮人紛紛瞠目結舌。

好脾氣的官見多了,可像風陵大人這樣,被滾燙的熱湯這么潑了一潑,大半天手臂都起了水泡,居然一聲不吭,連個責罰都沒有的官真不常見。

宮中最是口舌眾多的地兒,雖說禁言禁得厲害,可這事兒不過半天工夫,依然傳得宮中人人都知道了,誰不說風陵大人的風度好!

連日來,云皇低壓政策下的陰霾,終于稍稍散去了些。

從皇宮中回來,在屋中換過衣服,小廝便忙前忙后地張羅起來。

一會兒端了涼水來給風陵南冰敷,一會兒又取了藥,風陵南坐在窗前,托著腮,只看著門外,并不說話,目光時而溫柔,時而深沉。

“公子,您的手最近切忌沾水……”

“不礙事兒。”

“噯,怎么不礙事兒呢。您也是個好脾氣,若是我呀,早扒了那宮人的皮子,瞧他長眼了沒,嘖嘖……這傷恐怕要留疤。”

“唔……”

“這好端端的衣服沾了油膩,也穿不得了。”那小廝嘰嘰喳喳,忽地,他從地上揀起個雪白的紙團,嘖嘖又念了起來,“您瞧這個,是從您衣服中落下來的。都是些什么呀,公子您也是的,這些個紙團就丟了罷,留著做甚?”

風陵南衣角一閃,忽然掠了過來,伸手奪了他手中紙條,捏在手心,冷聲道:“好了,我一人呆著便好,你下去吧。”

“可是公子……”

“下去。”

風陵南的聲音冷厲的有些嚇人,那小廝跟他的時間也不算短,第一次聽著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抬頭,卻見他面色冰冷無比,煞氣凜凜。

小廝嚇得心臟冷不丁狠狠一縮,慌忙不迭地關了門,逃躥出去。

風陵南直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再也聽不到時,這才緩緩攤開手中的紙團,只見那白紙團上,黑白分明地一個“露”字,他的臉登時陰沉下來。

第二天,風陵南竟然就這么憑空從風陵府上消了蹤跡,只留了封書,說是出門訪客,家人不必擔心。

一開始,府里尚沒覺著什么,可一連三日,都沒回來,王上來邊來人催了幾次,都說是風陵大人出門訪客,一直到第四天——

御林軍紛紛出動,封了風陵府。

原來,那張白紙團上的一個“露”字,分明含著事跡敗露的意思。

“七皇子,我們在宮中的人,都聯(lián)系不上了……”

“在朝廷中原本聯(lián)系好,準備逆反的官員,也被云皇捕捉入牢。”

“還有宮中的人,死的死,傷的傷,云皇因為皇后逃宮,那么大肆地捕捉、處死宮人和官員,原來不過是借口,只是因為他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

暗夜連綿,白色的閃光彈飛躍上天空,三四個黑衣人紛紛涌來,樹林中心,白衣黑發(fā)的文秀年輕男子雙手負立身后,冷冷聽著屬下們的回報。

月光流瀉在他俊秀的面容上,他抿著唇:“這些事兒,為什么早不說?”

“屬下無能,根本無法聯(lián)系上七皇子。七皇子一直在府上朝廷與皇宮三地兒,屬下使勁千般辦法,想要聯(lián)系七皇子,可總被朝廷的人發(fā)現(xiàn)……若不是宮舵主在宮中有人,還能借著紙團兒傳信過來,屬下根本無法知會七皇子。”

“看來,事跡已經(jīng)敗露了,七皇子,咱們逃吧。”

“胡說!我阿爾蒙人從來只有戰(zhàn)死,沒有敗逃。想云皇占了整個滄原,將我阿爾蒙人驅除至雪域一帶,這遼闊土地,原本就屬于我們阿爾蒙族!”

風陵南的面上透出分冰冷而銳利的殺意,那張年輕而俊秀的面容上,偏那雙眸子風起云涌,是成王敗寇,不屈不折。

“我們……只剩下宮舵主那一方,尚有余力,其余的人,都已經(jīng)……”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風陵南何等聰明的人,當然知道。

可如今,風陵南卻悄悄緊了緊袖底的拳,低低一聲苦笑:“不,只有我們幾個了,我原本以為大軍已定,尚有一搏的余地,可沒想到云皇竟悄無聲息中,將我們所有的力量都折了羽翼,宮千九非我阿爾蒙人,是敵是友,定論尚且過早。”

“他敢不聽咱們的,他妹妹喜歡的夏侯澈,那小子的性命還掌握在咱們手上,他愛妹心切,定是不舍妹妹傷心的……”

“不一定,夏侯一家人,云皇明里是收押入獄,暗里卻嚴加保護。我算是想明白了,當初在千絕山上,云皇明里要暗殺宮千九,其實是在試我,試我和宮千九之間的關系,我平白放了他,自然讓云皇疑心加重。”

隨著他低沉的聲音落下,眾人心如死灰。

就在這時,樹林中突兀地出現(xiàn)三聲鼓掌聲,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尤顯突兀:“啪——啪——啪——”,誰也沒想到,云皇杜子騰應聲而出。

他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了,月光在他身后千萬道迸射而出,在那樣的明黃流溢中,他不說話,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氣魄。

單只是站在那兒,便是無比威嚴的四個大字——君臨天下。

風陵南心口一點點縮緊了,他烏亮亮的明瞳,也漸漸染上了逼人的寒意,他眸光只是微微地一閃,迅速恢復過來,慌忙攏袖下拜:“王上好興致,這么晚了,竟然尚有雅興出游一番……”

“風陵南,哦不,應該稱你為七皇子,你還有什么好說嗎?”

“王上聽微臣解釋。”

杜子騰微微一笑:“不必解釋。七皇子,你是阿爾蒙族的皇子,從六年前,我就開始懷疑了,卻苦于沒有證據(jù),是狐貍,遲早要露出尾巴,你的尾巴已經(jīng)無處可匿了。

“從滄原九州統(tǒng)一以來,被驅除出雪域的阿爾蒙族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到滄原,這數(shù)百年來,阿爾蒙族派來的奸細就不在少數(shù),以各種形勢存在著,就是為了挑起戰(zhàn)亂,奪取滄原的領土。其實,我早就懷疑到你阿爾蒙皇子的身份……

“只是阿爾蒙族幾百年來,被派出的勇士千千萬萬,卻獨獨沒有皇子。所以一開始,我只是懷疑,并不曾坐實這個結論。風陵世家是滄原最古老的氏族,你頂著風陵家世子的身份,更不可能是阿爾蒙族的人。

“可是,本王擔負的是滄原百姓的安危,所以固然只是些微的懷疑,也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你可能并不知道,宮千九真實的身份,并非是尋常之人。你當他會助你逆反,卻不知他原本就是長宮家族的人。

“長宮家族世代效忠皇族,自幼便被丟棄在街頭,卻是為了磨礪心性與本領,接受考驗。恁多的族人,只有一兩個能通過考驗,才能被冠以長宮姓氏,而宮千九,本名變是長宮千九,是第一個在十三歲就通過長宮家考驗的人。

“你是本王最不可小覷的對手,你精明地讓人害怕,而且很能忍耐,看似溫良到?jīng)]有任何的缺點,唯一的缺點卻是夏侯絳。你居然讓她看見你了代表身份的皇子玉牌,她逃宮的原因,其實并不是因為本王的立后,而是因為她知道我注定要對付你,而她卻不忍心見你出事,于是寧愿不見。”

隨著他大手一揮,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出現(xiàn)在墻頭,草叢身處,一點點寒光閃爍的箭頭,正冷冰冰地對著風陵南。

杜子騰站在御林軍后,犀利的眉眼中,如今一片冷酷,在他身后出現(xiàn)的,卻是原本圓圓潤潤,如今卻顯然清減幾分的清央羽,另外一個讓風陵南無法想象,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竟然是原本與云皇處處作對的宮千九。

五年設一局,這一局不動聲色、滴水不漏,對付的不是宮千九,竟然是朝堂之上,最受云皇恩寵有加的朝廷大臣風陵南。

風陵南握緊的拳,指尖掐入了掌心,這樣的刺痛卻抵不過心中的一片冰涼。

他本就是聰明人,看著宮千九出現(xiàn)在杜子騰身后,他就徹底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的回轉的余地,他最后的一張王牌也是死牌,就這么被揭開了。

第n+1章

馬蹄兒滴滴答答,一行車隊緩緩使入了息城。

這些天,皇城出大事兒了,所有人議論的紛紛揚揚,據(jù)說滄原四大公子之首的風陵公子,居然是阿爾蒙族的七皇子,好在王上警覺,才不至出大亂子。

商隊尋的鏢局打著“一夕”的旗號,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鏢局,好在商貨也不是很多,一路越了明湖,倒也沒出什么紕漏,大概是連匪盜都覺著這兒撈不出什么油水吧。

護鏢的頭子是一個虬須的大漢,約莫四十上下,方正的臉,皮膚黝黑地,倒豎著眼時,倒也有幾分威懾力。這一行商隊駛著三個貨箱,兩輛馬車,貨箱從地上滾過,只留下不深的痕跡,可見箱中沒什么好貨。

鏢師不多,加了領頭的大漢,也不過三五個人,一個個懨懨著,連著那紅底鑲著邊的旗號,也褪了色,一看便知道是沒落的鏢局。

也許眾人估摸著沒什么危險,言辭舉止也十分隨意放蕩。

坐在馬車里,就聽著外面的鏢師一個個高聲議論著國事兒,雖說是樹林深深,畢竟也不是太荒蕪的地兒,可他們也不怕被旁人聽了去,一個個說得很是帶勁。

“嘿,你聽說沒,風陵公子呀,居然是阿爾蒙的皇子!這么多年了,居然就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藏的可真夠深的。”

“我估摸著他應該是從小就被送到風陵世家,也不知使了甚的法子,居然偷天換日,混了進去。阿爾蒙族垂涎咱們滄源九州領土遼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呀,可都是野心勃勃呀!”

“不過還是咱們王上厲害,居然連隱藏這么深的狼子,都能被揪出來,這真是滄原之福。”“狼子”在滄原,是對外族極輕蔑的稱號。

馬車中,商人家眷中,有一個清秀的少年聽著外面的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什么,在“他”旁邊,一個俊俏的姑娘悄悄按了按“他”的手。

“他”回過神,朝她勉強笑笑,但面色明顯有些蒼白起來。

滄原政權建立雖有數(shù)百年,但西有昆岡族蠢蠢欲動、北有阿爾蒙人垂涎九州遼闊、南有控風一族依然覬覦著滄原。這三族勢力,為了再入滄原一爭天下,當真是用盡手段。據(jù)說,當年僅僅三個月被派到中州臥底的昆岡族探子就有數(shù)百人。

外族的百姓若是都安安分分倒也罷了,可昆岡、阿爾蒙與控風三族,血液中分明流淌著殘酷血腥的因子,若是被他們掌了權,只怕是生靈涂炭,滄原的百姓必然會遭遇一場無法想象的劫難。

費妍不是不知道其中厲害,所以當?shù)弥L陵南的身份時,她幾乎被嚇傻了。可更令她駭然的是,風陵南居然羽翼頗豐,攻下滄原九州,只怕是時日不多。

那時候,她突然想明白了,風陵南一直以來的隱忍和服軟,原來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他做足了全套,讓人以為他不過是忠臣純臣,打的居然是攻下皇城、吞并滄原九州、改朝換代的主意。

難怪從第一次見著他時,她隱約能察覺到他并不是甘居人下的角兒,可對云皇卻從來是恭敬有禮。

風陵南的心思,深沉得讓她感覺到駭然。

逃宮,與其說是要逃出皇宮,逃離杜子騰,不如說她想逃開這是是非非,最想逃開的,卻原來是風陵南。

“費少,你沒事兒吧,馬上就要到息城了。這馬車的確顛簸得緊,還請忍耐幾天。”說話的是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慈眉善眼,穿著寶藍色的衣衫,衣服用的綢料極好,裙角袖口繡了些金黃色的花邊。

雖不華麗,但也不顯得十分寒磣,只是從她的容貌與手掌細小的褶痕,看得出她原本是過慣苦日子的人。

她的口音挺重的,若不仔細聽,還有些聽不明白她說的話。

馬車里加了費少,統(tǒng)共不過五人,除了她和費少身邊的俊俏姑娘,其余的兩個女孩子,一個皮膚較黑,坐在一角,一言不語的,面色帶著些陰霾。

另一個八九歲的年紀,天真可愛,那臉蛋和雪團兒似的,興高采烈地坐在窗口邊,時不時掀起簾子,發(fā)出一聲驚呼,然后轉過頭,問著一些問題。

那費少一開始,還饒有興味地回答著她的問題,到最后,那問題個個生僻古怪,她頭上劃下黑線,索性偏了頭,不去理會。

“息城靠著星沉海,是滄原大陸最東的城池,如果只是避難,在這里無疑是最好的去處,只是阿爾蒙人偶爾也會犯犯邊兒,倒是有些麻煩。若是決定在這里定居下來,便要開始做打算了,息城的百姓,向來比較排外。”

那面色陰霾的女孩兒一向沉默著,這時忽然轉過頭,淡淡說了這么一段話兒。

“啪嗒——”

費妍手中把玩著的扇子,就這么掉到地上了。連著其余的三人,也一并轉過頭,張大了眼,愣愣看著那女孩子,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車里最年長的老婦人最先反應過來:“綠聽,你原是會說話的。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

這個綠聽,是費妍在明湖邊上揀到的女孩子。

見著她時,她正被五六個大漢拳打腳踢,蜷縮成一團兒。秋紅見著當時就傻了,明湖離著風城不是太遠,費妍素來聽過滄原的風土人情,知道大戶人家,若是遇著犯錯的丫鬟婢女,也常有被丟棄到明湖,一頓拳打腳踢,打死也罷了。

費妍問清了原有,才知道這女孩子叫綠聽,一年前被人牙子賣到了風城頗有名望的一戶人家。因為向來不言不語,在祭奠祖先的日子犯了晦氣,得罪了當家主母,原準備轉手賣了,可誰知道賣不出去,留在家里添堵,于是索性被拖出去打死算了。

費妍花了些錢,把人贖了出來就帶在身邊了。

這女孩子倒也怪異,被打成那樣,養(yǎng)了沒幾日,身上的傷竟好了七成,只是和原來一樣,依然是從不說話,連著尋常丫鬟會做的事兒,她也一律不會。

費妍大約明白了那家為什么寧可打死她,也不愿留個吃閑飯的人。不過她素來覺著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綠聽安安靜靜,也不惹麻煩,于是就燒了她的賣身契,留與走都隨她,綠聽沒有走,于是就這么一路跟了過來。

如今,這算是她說的第一段話,口音倒也圓潤,難怪車上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驚過之后,那年長的老婦人琢磨了她的意思,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驚訝:“費少只是要到息城去體驗風土人情,怎的說她要避難?綠聽,你聽誰說的這些?”

綠聽垂下眼簾,繼續(xù)不言不語起來,氣度倒是十分閑定。

費妍要逃難的事兒,一直沒有和人說,只是說要去息城見識見識,所以才請了鏢師,連著隨行的人,也是隨帶搭著一程路的,比如這老婦人——何氏。

所以聽見綠聽的話,心下著實驚了一驚。

連著秋紅,都縮了過來,訝異地看著費妍,還以為她對綠聽說了什么,可綠聽說完那段話后,比原來越發(fā)沉默起來,她們也無從得知綠聽是怎么知道她們的事兒。防人之心不可無,于是也順帶戒備起來。

“轱轆……轱轆……”

一時間,馬車里一片寂靜,又行了段路,那綠聽忽然睜開眼睛,淡淡看著費妍,高聲道:“讓鏢師們不要入林,換一條道走,繞開這里。”聲音比較大,透了窗簾,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啊?”

費妍還來不及發(fā)表驚訝,就聽著外面領頭的鏢師高聲笑道:“從這條道兒走比較快,若是要繞路,怕是又要都費三天行程。”

“逢林莫入,你是走鏢的人,莫不是連這點事兒也忘記了吧。”

“這趟鏢是我保的最平順的一趟,走到這兒了,連半個歹人也沒遇著。何況你們箱子里的物什不過是些綢緞,也很尋常,尋常的綠林匪盜只顧著盯黃金珠寶,哪兒有人會打這兒的主意,姑娘就放寬了心罷。”

鏢師們紛紛應和,都表示不愿再繞路。

綠聽見他這么說,知道鏢師們已經(jīng)生了怠惰的心,任自己怎么勸,都未必管用,于是也不再多話,只是忽然站了起來,走到秋紅的位置,和她換了座位。

“綠聽,你怎么了?”

費妍從沒見過她這般認真的模樣,不由有些好奇,外面?zhèn)鱽礴S師們哄堂大笑的聲音:“小小個丫頭片子,也知道道兒上的規(guī)矩。咱們可都是走鏢的老江湖了,東家盡管放心,絕不會有事兒的。”

就這樣,商隊緩緩駛入了樹林。

路還算通暢,馬車進了林,因為地上鋪了層厚厚的樹葉,倒也不是太顛簸,只是光線有些黯淡。

又走了好長的一段路,眾人說說笑笑,各自嘲笑著綠聽的多疑。馬車里也恢復了原樣,只聽著眾人說笑的聲音,和馬車滾過地面,馬蹄兒篤篤,車輪兒轆轆的聲音,聽不著分毫的鳥鳴聲。

不知怎的,費妍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呀喝!”

地晃山搖中,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黑影,先行的駿馬紛紛被絆倒在地,發(fā)出尖銳的嘶鳴,一張張大網(wǎng)黑壓壓地蓋了下來,就在這時,只聽著無數(shù)箭頭離弦的聲音破空而來,發(fā)出尖銳的呼嘯。

“不好,有埋伏!大伙兒快撤!”

然而,警覺到底太遲了。明晃晃的刀光在白日下無比冷酷,就見得血光接天,鏢師們猝不及防,紛紛被打落下馬,尚來不及反應,薄刃已然霹下。一時間,慘叫不絕于耳,無數(shù)盜匪蒙著面,猙獰地大笑,砍上馬車……

七日后,快馬加鞭,傳訊千里。

“你說皇后娘娘在靠近息城的地方,遭遇盜賊,慘遭毒手?”云皇的眸光陡地一厲,犀利的目光直射座下侍從而去。

“哪兒來的奴才,好大的膽子,敢咒皇后薨了,不要命了!”朝顏見云皇鐵青著臉,一聲冷呵,打破了寂靜的氣氛。

那奴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腳都軟了,本被嚇傻了,聽見朝顏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慌忙不迭地解釋道:“奴才聽從王上的命令,從娘娘出了皇城后,便一直派人跟蹤,不曾遠離。可快到息城的時候,卻聽著太后娘娘下來懿旨,命奴才采辦明湖的草藥。耽擱的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趕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盜匪攔截,車隊中無一人生還。”

“砰——”

茶盞從桌上掉落在地,一地茶水縱橫。

聽到這個消息,云皇整個人都愣住了,連杯子什么時候從手心滑落,摔碎在地都沒有反應,心臟仿佛猛地被人狠狠掐緊了。

是太后!

是太后要除掉夏侯絳,他本以為不專寵夏侯絳一人,借了耳目,便可以讓太后以為自己對夏侯絳不過是利用,并不曾付出感情。他本以為,他如今忙亂無比,無法顧慮到她,她只要逃出了皇宮,便可以躲過太后的毒手。

他只是打算,盡快將阿爾蒙族謀反的事兒解決掉,就可以接她回宮,從此便可以和她永生永世,相守一起。

一道水光,從他的眼角倏地閃過……

可他到底低估了太后對他的控制欲,她居然……派人殺了夏侯絳。

在場所有的宮人侍衛(wèi),只見得云皇的眸中,陡然燃起了一片熊熊烈焰。

花開兩支,各表一枝。

此時,阿爾蒙族的勇士也到了牢獄,準備救出風陵南。

“七皇子,屬下已經(jīng)迷昏了侍衛(wèi),您就隨屬下一起走吧。”

“你們走吧,我沒有完成父王的心愿,愧對父王,愿以死謝罪。”

“我們在滄原伏下的所有棋子,都被云皇拔除了,若要東山再起,若沒個二十年,恐怕不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請您顧惜自己的性命。”

“請您顧惜自己的性命!”

來的侍衛(wèi)們紛紛跪下,一個個眼含淚光,勸著風陵南。可后者卻只是微微搖頭,即便是傳著素色的牢衣,他依然文秀如女子,只是面頰微微地憔悴。

他自認雖為阿爾蒙族的皇子,即便是一枚攻下滄原的棋子,如今失敗,即便是死,也不愧對阿爾蒙族的子民,生死由命,他并不在意。

只是夏侯絳,一想到這個名字,心里還是會痛,痛得宛如失去呼吸。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初時,他對她好,也不過是想利用她。

云皇的嬪妃個個非同小可,精于算計。真說起來,夏侯絳也不是好惹的主兒,腦瓜兒不見得比旁人愚笨,反而更懂低調(diào)與平順,難得的是,她雖說聰明,畢竟心思單純,于是便被他選中了。

恁好的棋子,莫非夏侯絳。

可越是相處,卻越讓他心驚。不知是什么時候,分明是利用,卻沾上了說不清的情愫,于是行事間,再沒了從前的謹慎,她是他最大的弱點。

比起杜子騰,他的確不夠狠心,不夠冷酷,難怪會敗在杜子騰的手上。

云皇,分明也是喜歡夏侯絳。

可云皇就是能斬斷一切的思念,細細布局,他怎的也想不到,原來看似好欺的杜子騰,竟是假寐的獅子,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根本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滄原富饒,百姓安泰。

這么多年來,也許他敗的并不是云皇,也非是為了夏侯絳而有的弱點,而是先敗給了自己,讓這樣安泰富饒的土地,染上血腥,他終是不忍。

這些日子,風陵南看開了許多。

他……很想再見夏侯絳一面,寧可被云皇殺死,只要能見她最后一面,一死又有什么呢?他負她信任,和她相交的初衷也不過是利用,可是現(xiàn)下,他的的確確歡喜著她,超過了自己的性命。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其中一個阿爾蒙勇士跟著風陵南許久,也識得眼色,見他的模樣,約莫著大概與夏侯絳有關。

“七皇子,屬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但說無妨。”

“屬下知道你大概是想見皇后夏侯絳一面,可是滄原的皇后,夏侯絳,已經(jīng)在息城邊的小樹林遭遇盜匪,被亂刀砍死……您再也見不著她了,難道您還要在這兒等她來看您嗎?她再也無法來了。據(jù)說,是太后下的旨意,要除掉夏侯絳……”

沉默良久,風陵南袖底的拳一分分握緊,就當眾人放棄了救走七皇子時,只見風陵南輕輕松開了拳,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閉了目,唇角的鮮血映襯著他比女子還要文秀三分的面容,絕美地驚心動魄,卻也萬分的悲戚。

許久,只聽他緩緩道:“好,我跟你們走。”

次日,風陵南逃獄傳遍皇城。然而,云皇大病一場,雖下了命令追回風陵南,不論生死,但畢竟被他逃了。從此,風陵南消失在滄原。

有人說,風陵南回到了雪域阿爾蒙族,也有人說他死了,傳聞很多,但沒有一人有確切的證據(jù),證明他是生是死。

沒多長時日,太后生了場怪病,半天的工夫,這人說沒,就沒了。連著云皇也病了,云皇這一病,來得猛烈而兇險,養(yǎng)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好。

有人說云皇是因為太后薨了,因孝成病,也有人說是因為云皇想念皇后夏侯娘娘,思念成疾,眾說不一,沒個準兒,可云皇的心病卻是坐實了的。

太醫(yī)院治不好他的病,于是張貼皇榜,從民間招募良醫(yī),陸陸續(xù)續(xù)的有民間的大夫進了宮,也不見王上的病有所好轉。

直到開春,王上的病奇跡般的好了,這才天下安定。

云皇病好后,開始整頓后宮,疏散了后宮所有的嬪妃,只留了后位空懸,并不曾昭告天下,皇后薨了,也許,他心里終是留著分想念。

時如流水,匆匆而過,轉眼間兩年過去了……

天蒙蒙亮,腳步磕絆在石子上,發(fā)出悶響。

不多時,水聲“嘩啦——嘩啦——”,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屋里,傳來一把慵懶的嗓音,帶著些孩子氣的稚嫩。

“秋紅呀,都說了很多次,這么一大早的,在屋子里睡著就好了,你不用來侍奉我洗漱穿衣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就可以了。”

“姑娘說的是好聽,昨兒個,幸好有我,若不是你出門前和我打聲招呼,你那穿著呀,定要惹了亂子。人家趙夫人家剛辦了喪事兒,你穿著個大紅衣服去她家,成什么樣子?!”

好聽的女嗓笑著數(shù)落,屋里人咕噥兩句,不吭聲了。

許久,屋里探出個亂蓬蓬的小腦袋。

那是個面容清秀的孩子,五官雖然尋常,卻有股讓人舒心的親和力。

不一會兒,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孩提著劍,從院外走了過來,看她的模樣,應該是剛剛晨起舞劍回來,一見著她,那屋里的孩子眼眸兒登時一亮,“啪”地一下關了門,迅速梳洗起來,眨眼的工夫識整好了,立刻躥了過去。

她拉著那黑皮膚的女孩,好聲央求:“綠聽,你回來了,你說了教我練劍的,就今兒個吧,我今兒個起的早呀!”

原來,費妍那日在小樹林里,并沒有被亂刀砍死。

綠聽竟然是深藏不露的,她雖記不清前事兒了,但武功卻極好,見著匪盜們操刀砍來,竟然不費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那些殺手。

費妍一行人這才逃過劫難。

費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念之間,救下并且收留了的女孩竟如此神奇,綠聽識字,也會武,靠著她的幫助,眾人這才在息城落了腳,并且生活下來。

一開始,眾人根本不懂息城的語言,溝通許多不便。

綠聽雖然不喜言語,但適應能力卻是極強的,她聽懂了當?shù)厝说脑拑海⑶乙皇植赊k了房屋、田地,大伙兒過的這才平順起來。

息城是個小城,臨著星沉海,所以雖然地處著偏遠,卻也富足。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話不假,因為靠著海,主食向來以魚蝦為主。

這樣的境況,一直到黃河樓的出現(xiàn)。

原來,費妍識得各種五谷作物,但息城人只當是雜草,她將那些作物弄到了府邸,栽種起來,次年竟也豐收了,吃不完的,便干脆開了個酒樓,專門做些精致的吃食,息城人沒吃過這些吃食,自然覺著新鮮有趣。

如此,費妍的獨立生涯就這么風生水起的過上了。

在息城安頓下來,遠離了皇城,那些或喜或憂的往事就這么靜靜沉淀。

對她而言,離開皇城是無奈中的必然。雖然不那么喜歡那個金碧輝煌的皇宮,雖然那里有那么多在后宮中爭鋒相對、爭寵吃醋的美貌少女,雖然那里的記憶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總是那么的單調(diào)和蒼白,可費妍還是覺得心中鈍鈍的痛。

在逃宮的這些日子里,費妍的心境成熟了,再不是從前莽莽撞撞、不知深淺的小丫頭,在外的歷練,讓她學會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

也許,時光飛逝,如此終老一生,倒也罷了。

辭歲迎新,鑼鼓喧天,迎來新年。

從光明殿而出,繞過彎曲的青石大道,正是四九寒冬,明黃色衣袍的年輕男子長發(fā)披散,竟赤足走在雪地上。

昨兒個才下過一場新雪,地上卻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這樣嚴寒的冬季,赤足走在上面,連著跟在他后面的宮人,禁不住都有種寒噤的感覺。

“王上要回寢宮歇息嗎?”

“去書房,還很多折子沒有批閱。”

沉默了一下,杜子騰長袍輕揮,緩步而去。

隔著重重落葉喬木,拖著食盤路過的宮女們,看著王上離去的身影,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自從王上病好以后,就一直勤于政事,偌大個后宮空了,真是寂寞呀。”

“皇后娘娘薨了,王上心里很不好受罷。”

“可是,這樣沒日沒夜的勤于政務,鐵打的身子都禁不住呀。”

宮女們知道這些兒,都不是自己該議論的,只是憐惜地看了看云皇越來越遠的背影,各司其職,悄悄退去。

白亮的天光中,云皇杜子騰的背影越發(fā)地瘦削起來,長袍垂落,長發(fā)披散,恁是驚采絕艷的身影,卻另人禁不住心中酸楚。

在朝堂,他是說一不二的王,可是每當看著空空如也的書桌,看著所有事情都做完后,他睡不著,于是便對著皇后娘娘住過的寢宮發(fā)呆。

任手中的茶盞捏碎,瓷渣透過掌心,殷出了殷紅的鮮血,卻依然無知無覺。

再然后,在他低頭的時候,眼眶便漸漸地犯了紅。

王上的沉默,王上的痛楚,在宮中當差多年,他近身的侍衛(wèi)都是知道的,明明那么意氣風發(fā)、無所不能的云皇,卻為個女子而黯然神傷。

也有大臣諫言立后,可那些折子,都被壓下了。

若有哪個大臣,想著自己勞苦功高,自家的女兒驚才絕艷,便想和王上攀上關系,將女兒們的畫像呈入宮中……

逼急了,杜子騰只是微笑,可那些姑娘身邊的丫鬟侍女們隔日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了,一次兩次引起了驚慌,當時間久了,眾臣漸漸也明白了王上的意思——恁嚴密的守衛(wèi)都無用,他殺了小姐們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在給眾臣示警。

如此下來,再沒有人敢為王上做媒。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了。

息城的黃河樓如果只是些尋常的菜色倒也罷了,偏偏產(chǎn)業(yè)越做越大,費妍筒子果然有風生水起的能耐,利用了現(xiàn)代的技術,做出了滄原從沒有過的美食,漸漸地黃河樓名傳九州,聞風而來的老饕們數(shù)不勝數(shù)。

其中,就有江湖上最怪異的俠女——童敏敏。

“啪嗒——”

筷子上夾著一塊東坡肉掉在桌上,童敏敏瞠目結舌地看著穿梭堂前的清秀少女,嘴巴張得老大,好半天說不完整一句話。

“夏……夏侯……夏侯絳……”宮千九不是得了密報,說她死了嗎,居然……居然沒有死。童敏敏狐疑地看了眼硬被他拖到黃河樓的宮千九,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懷疑夏侯絳“死而復活”的消息。

腦海中電光石火,童敏敏忽然拍案而起,整個人都躍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宮千九,陰測測地磨著牙,張揚的模樣半分未改。

“你早就知道她沒死,是不是?”

她忽然想起宮千九雖然為皇家辦事,效忠王上,可因為云皇的存在,他受過的苦楚卻多不勝數(shù),對著云皇伊始便存了壞念頭。

莫非,莫非他又準備報復云皇,所以才隱瞞夏侯絳沒有死的消息?

“童敏敏,大庭廣眾下,把你的腳從凳子上放下來。”

“你……你……”

童敏敏心中無數(shù)個念頭轉過,忽然又想到,宮千九原來就對夏侯絳存了點花花腸子,隱瞞不報,該不會還是想趁著夏侯絳隱姓埋名,重新來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

不行,這可不行!

童敏敏急了,她雖然精明,但遇著和宮千九有關的事兒,總忍不住犯傻。如今,她心里的小九九看看夏侯絳,又看看宮千九,早打得噼里啪啦響。

不知各位看官,可還記得童敏敏原本就是數(shù)字白癡,算個什么東西,總能算得錯誤百出,漏洞連連。

這小九九啊,她還是不打為妙,一打就全歪了。

此時的小費妍,長了兩歲,出落的越發(fā)清秀可愛,少了原先的莽莽撞撞,正得意地朝秋紅、綠聽眨著眼睛,她根本不知道隱居的日子即將到頭。

三日后

雪白的鴿子撲簌著翅膀,飛往皇城,腳上系了個環(huán)兒,正是個密報——“皇后娘娘如今安好,正在息城,打理著一家名為黃河樓的酒樓。”

童敏敏拍拍手心,心情很好。

費妍的黃河樓傍晚打烊,心情也很好。

當鴿子平安地將消息傳達到皇城中,送到云皇杜子騰手中時。此時,已是陽春三月,開春的桃花已經(jīng)綻放。

桃花朵朵,姹紫嫣紅,新的史書翻開了新的篇章。

也許,在不久后的將來,皇宮又將雞飛狗跳,皇后歸來。也許,不久后的將來,某個心痛已經(jīng)太久的帝王會舒展開兩年來第一個笑容——也或許,當不久后的將來,在滄原舊歷五十一年,將書寫一帝一后,幸福永遠的美麗童話!

將來會發(fā)生什么,沒有人知道。

下期預告:《迷糊女俠哦好哭丫》歡樂大結局,是否意猶未盡呢?請大家期待《穿越?COS》下期新作!精彩繼續(xù)哦~咱們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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