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十年未見的前女友

是的，今天在百貨公司遇見你了。我曾在腦海中至少一百次預演我們重逢的畫面，可能是一個傾盆大雨的夜晚，忘了帶傘匆匆前行的我們在一個街角轉彎處撞個不知所措的滿懷。用大雨和黑漆漆的夜色緩慢掩蓋歲月飛馳留在我們臉龐的痕跡，這樣會不會讓我們記起十年前，我們彼此的樣子，彼此記憶里熟悉的樣子。

也可能是一個落葉繽紛的秋日早晨，可能是一個漫天飛雪的冬日下午，可能是一個鬧哄哄的，人來人往的的十字路口，我們認出了彼此，卻誰也沒有回頭。這些電影中的浪漫，我已經爛熟于心，竟然貪婪地想蔓延進我們平凡、無趣的歲月里。

今天，剛要準備出百貨商店的門口，迎面走來一個女人，我只是在我們擦肩而過即將轉身離去的瞬間稍稍看了你臉一秒，這一秒有那么點不可思議的長，緩慢宛如一個世紀冬眠后的覺醒。我們幾乎同時認出了彼此并露出驚訝的表情。你還是沒怎么變，還是長發翩翩溫柔的樣子。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發現了你身邊還有丈夫和孩子。我努力平復內心的翻江倒海，把它們壓抑在我張嘴說話平和的表情下，壓在我的胸腔里。我的內心就像是有一顆原子彈在爆炸，不過那硝煙還是到了萬米的高空，被厚厚的云層擋住了，那云層便是我極力掩飾的自尊。

我們就像許多年不見的普通同學那樣寒暄著。“你好嗎？”，“工作怎么樣”，“你有回去看過xx老師嗎？”，“以后常聯系啊”，“恩。”……就這樣十幾年所期盼的重逢，就以一分鐘短暫的寒暄結束了。或許你早就忘了我，早已經習慣了沒有我的世界。我只是你生命中稍微起眼一點的過客。過了，就徹底告別了。

我走的時候，沒有回頭，加快了腳步，像是一個一敗涂地的逃兵，努力掙脫一直纏住我心的愛與懷念的樹藤，想把那些一直藏在心里隱隱作痛，癢癢的火種徹底踩熄。商場的外面正好揚起了大風，呼呼地吹，仿佛咆哮地吹走了那些已經不屬于我的回憶。不是哭泣，不是悲鳴，反而是一種慶賀，一種解脫。

可是，我忘了問你，是不是和那時候一樣，還那么喜歡紫色？看見紫色的東西還會不會不由自主的尖叫？你那種原始的、自發的天真，以及又不諳世事的可愛讓我非常動心。

我忘了問你，是不是還喜歡孫燕姿的歌？她也結婚了，也有孩子了。我想說，那時候你一直哼的歌，我現在都學會唱了。在KTV我常點，朋友總說唱得那么深情是為誰唱。我一直否認著，其實都是為你唱的。

我忘了問你，你現在的老公是不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認出你的背影？記得上學每天做早操時，我只要用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可以在眾多女生中發現你瘦弱的、溫柔的背影，仿佛他們會發光，會發一些只有我能辨認的代號。

我忘了問你，你還喜不喜歡王小波，那句“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一個詩意的世界。”到現在一直是我的座右銘。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幾乎不談論未來，可能當時的我們早就隱隱預料到了我們根本沒有未來。而且我們都清楚，才走在一起的人，根本沒資格談論未來，我們幾乎不說那些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語。因為，年輕時候的誓言就像冬夜留下的腳印，天一亮，就什么都沒了。慢慢地，直到現在，我喜歡并習慣了對變化的東西保持著距離，這樣才會知道什么是最不會被時間拋棄的。比如愛一個人，充滿變數，于是我后退一步，靜靜地看著，直到看見真誠的感情。所以我還是一個人。

不知道現在的愛人是和你有同樣的性格？還是一個和你性格迥異的人？是一個像我的人？還是一個和我完全不同的人？愛上一個對的人，可以幫你認識一個新世界。愛錯一個人，會讓你不得不拋棄原本賴以生存的世界。我希望你愛對了。

一直克制著不去想你，可我知道，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各自的過去中，人們會用一分鐘的時間去認識一個人，用一小時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再用一天的時間去愛上一個人，到最后呢，卻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一個人。

有時候，我越想你，越記不清你的模樣。于是，我試著把五個街角殘留的倒影，四個午夜夢回的無奈，三個乘風破浪的夏天，兩把牙刷的回憶揉在一起，拼湊成一個曾經的你。只能在混亂，糾纏的記憶里像一個盲人慢慢摸索著你那不再屬于我的笑容。

今天我就靜靜地坐在這里，寫下這些文字。看著曾經的我們因為青春的消失而開始熱愛生命，看著在時間操控下一次次重蹈覆轍而又巧合的那些故事，想象著他們走過的路，想象著那些將會代替我們的人。

偶而，我會想起我們的初吻。

高二的一個尋常下午，窗戶外依稀可以聽見操場上有人打球的聲音，夕陽悄悄溜進了教室，照在了黑板上，渲染出一片金色的光暈，使周圍的空氣變得不可思議地浪漫起來。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我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真巧你也回過頭來，那一瞬間時間靜止了，我們只是彼此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然后，一切就這么簡單，那么自然的發生了。

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愛之殘忍，并不在于那時分離的不舍，而在于我們未來不斷重逢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