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版犯罪調查現場

2001年2月19日，有人在倫敦攝政運河發現了一只袋子，里面裝著一具被肢解的女尸，死者約31歲，名叫寶拉·菲爾德斯，涉嫌販毒和賣淫，并育有三個孩子。警方最終將尸體與一個叫約翰·斯維尼的嫌疑人聯系起來。新發現的DNA證據證實，斯維尼還與另一起案件有關：1990年，美國女子梅麗莎·霍爾斯特德被殺，尸體在鹿特丹的韋斯特辛格運河中被發現。2011年4月4日，斯維尼因謀殺菲爾德斯和霍爾斯特德被判處“終身監禁”。

“血液、唾液、零零碎碎……我都不會錯過。”

——約翰·考克蘭姆，犯罪現場主管

剛接到電話我就有預感。我鉆進車里，放點兒古典音樂，并開始思考。每一處犯罪現場都毫不相同，與你的設想相去十萬八千里。

當我趕到時，有人將現場情況進行了簡要介紹。你聽著，但未必同意，我把這稱為基礎知識。不做任何假設，檢查所有物證。有的警官也許是第一次看見尸體，他們對被肢解的尸體給出了夢幻般的描述，但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會問：你聞到什么？窗口開著嗎？你怎樣破門而入的？此外，我會盡量讓他們在地板上的尸體之外尋找更多物證。我有一個怪癖：總是沿著左邊的墻走遍整個房間。血液分布、唾液、小零碎——我都不會錯過。水壺是否是熱的？窗戶是否開著？中央供暖系統在運轉嗎？燈亮著還是關著？馬桶沖洗過嗎？馬桶蓋是掀起來的，還是放下的？你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相關性，但要留心細節——一圈灰塵、一只打開的抽屜。

寶拉·菲爾德斯這個案子涉及到運河里的五只袋子，兩處拋尸點。那么，問題來了：是誰搬運了這五只袋子？有幾個人參與？袋子有多重？他是開車來的嗎？我注意到附近一輛裝卸車，它或許是犯罪現場的一部分。我自問，如果換作是我，要如何處理這些殘肢呢？附近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會從窗戶看到我在做什么。所有這些事情縈繞在腦海里，時時浮現。

你還必須想好，在犯罪現場以外要獲取什么信息？在停尸房和實驗室里要注意哪些細節？這樣以后在法庭上，你才能有效地重現犯罪現場。

在運河岸邊，我問自己：應該如何處置這些袋子？現在能讓病理學家來現場嗎？何時驗尸？這一切都在我的腦海里盤旋。我決定，現在應該做些什么。我們大范圍拉起隔離帶，開始干起來。我們要尋找指紋、頭發、纖維，但在本案中，我們還要觀察裝有尸塊的塑料袋。如果在嫌疑犯的住處找到一卷塑料袋，就可以證明袋子來自何處了。

要了解這些信息，通常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一開始調查就運用了錯誤信息，那么，無論后來的推論多么正確，都破不了案。

“千萬別胡思亂想。”

——戴夫·克利福德，警方潛水員

水下作業時，在面罩里，汗水常常會滴落到眼睛里，此時要提醒自己：堅持住！無論感覺多冷或多不舒服，都必須完成任務。

連續工作一小時后，精力通常便有些渙散。在水下作業，呼吸很困難，千萬別胡思亂想，即使氣喘吁吁，周遭漆黑一片，陰森恐怖，也一定要相信團隊的力量，相信設備會正常運轉。

尋找寶拉·菲爾德斯的尸體是在星期一的夜晚，我們徹夜工作。不知為什么，當晚的運河非常清澈。通常它滿是淤泥，顏色污濁，但在那天，一眼就能看到河床。我們在河里找到了所有五個裝尸體的袋子，都是犯罪現場主管極感興趣的東西。

運河深約八英尺。我們在水下進行指尖搜索。手感非常重要。觸摸到某些東西時，你會知道是否值得進一步的調查，就像有第六感。

我們一直在找尋更多袋子，不知道失蹤的尸塊是否還有更多。如果你是在搜尋遺骸，必須對其心懷敬意，尤其是在公共場所。我們有一個帶蓋子的尸體托盤，用布蓋著，一旦找到尸體或者尸塊，我們會將它裝在托盤內，不讓人們看到。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只會看到用白布遮蓋的橙色擔架。在寶拉·菲爾德斯的案件里，裹尸袋被送往法醫部門。我們不用仔細觀察，只是移交出去了。

“潛藏著很多噩夢般的經歷。”

——約翰·柏克特，法醫學專家

2001年寶拉·菲爾德斯被謀殺。梅麗莎·霍爾斯特德的遺體直到2009年才被找到，距離她被害已有些年頭。我參與此案，是為了看看是否能找到蛛絲馬跡，將兩宗謀殺案聯系起來。

我們想看看是否有聯系：是否用了同一類型的鋸子？骨頭肢解的手法是否相同？有時，橈骨和尺骨會被同時鋸斷。有時則明顯地先鋸斷一個，再鋸斷另一個。

在某種程度上，你一定要把自己從“面前是一具人體”的事實中抽離出來。如果一直沉浸在那種想法中，敏感性就會滯后。但如果真正開始思考，憑著三十多年的從業經驗，你會看到很多細節，潛藏著噩夢般的經歷。

在這項工作中，需要有良好的視覺感知和圖像識別能力，這種能力可以使犯罪過程重現。

從尸骨被鋸斷的情況看，有幾種不同的下手角度。通常情況下，刀會同時鋸斷肉和骨。刀在移動，兇手抓住鋸子，順著各種角度拖拉。一個人怎樣才能按住尸體不動？在犯罪過程中，兇手有沒有捆綁被害者？一些人會在工棚里下手，但大多數時候在桌子、地板，或在浴缸里。肢解往往是不順利、不均勻的。

首先要尋找切口上的油漆或其他物質。在此我們發現了許多鋸條，同一個型號或者由同一家公司制造的鋸條會有一種顏色。我們常常能通過確認鋸條上的油漆，排除另一種可能性。在本案中，我們找到涂有黃色油漆的電鋸。然而，當我的前輩檢查到寶拉的遺體時，卻發現在某些切口末端有一些藍油漆。

在上述兩案中，兩具尸體所用的鋸子完全不同：一個用的是鋼鋸，另一個更像是板鋸或手鋸。高強度的鋸會留下相當大的切口，鋼鋸的切口較小，因此，我們要查看齒距。這兩起案件中，其中一把是每英尺24齒的鋼鋸，另一把則是每英尺10齒的木鋸。

當工具的邊緣在骨頭表面移動時，即使工具是嶄新的，也會留下微小殘缺。所有工具都會有細微差別，當它開始磨損和損壞時，便會留下越來越多的細節，這意味著更多暗示，更多線索。

“有太多文件要看，像變魔術一樣。”

——尼古拉·穆斯格雷夫，文件審查員

如今，很多東西都是電腦打印的，這使追查變得很艱難，但人們還是會用筆記事。在工作中，我們可以通過筆跡對照、簽名對照來追查案件。不過，圓珠筆油墨可能已被擦掉或者抹去了，或許有些文件已被撕毀。我們可能要坐在那里，將被撕碎的文件重新拼湊起來，這是項費力的工作。

一份特定文件上的筆跡能夠顯現疑點，或許警方會收集某一特定時間的筆跡，我會仔細瀏覽一遍，有條不紊地觀察每個字母、它們的連接方式、書寫形式、大寫和小寫、標點符號以及拼寫錯誤。要知道，如果一個人懶得寫字、并開始潦草亂畫時，他們所用的筆、所處的情緒、寫在哪些東西上、是否飲酒、是否有病史，我都能猜到。

在這起特殊案件里，有大約五十張用鉛筆精心繪制的圖畫，上面涂有暗號，但這些暗號已經被涂改液抹去了，令人很困擾，顯然是有人故意抹掉了這些記錄。我被特別要求找到受害女性的名字，我將看到的一切都寫了下來，就這樣我找到了梅麗莎·霍爾斯特德的名字、寶拉·菲爾德斯的名字。我找到了一直在尋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