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1936年,上海的公共交際場所,除了咖啡館,文化聲望低一些的是歌舞廳、卡巴萊和舞廳:前者指裝飾華美,是經常有卡巴萊表演的場所,那主要是外國人光顧的地方;而后者就只有一支小樂隊,一些“的士舞者”或伴舞女郎。當時,上海有超過300家的卡巴萊(歌舞廳)和娛樂場所。對西方人,特別是單身男人來說,上海之夜的動人之處與卡巴萊和舞廳的魅力是同義詞。
在30年代,舞廳成了上海城市環境的另一個著名,或說不名譽的標記。有介紹說,隨著西洋舞的流行,它在小市民中傳播得越來越廣,然后舞校出現了,有些是當局特批的……公共舞廳從前總是或多或少地被白俄女子壟斷著,但1930年左右,有中國舞女的西洋舞廳開始在上海和中國的其他港口城市開張。
外國人和有錢的中國人經常出入那些頭等舞廳和卡巴萊(有歌舞表演),像華懋公寓頂樓、國際飯店的天臺、百樂門戲院和舞廳、大都會花園舞廳、圣安娜、仙樂斯、洛克塞、維娜斯咖啡館、維也納花園舞廳,等等,而它們那傳奇般的聲名也在中國的文學想象里永遠地留下了印記。也許最難忘的是百樂門舞廳。下面是一個外國人的生動描述:
出了戲院,我們就去百樂門,那里有夜總會和舞廳。百樂門是新近由中國銀行家建的,里面設計極其現代,有大量的鎳、水晶和白色木頭布置。白色的大理石旋轉樓梯通向大舞廳,陽臺上另有一個舞池,玻璃地板,下方有腳燈,讓人感到在雞蛋上跳舞。舞臺正對著入口,上面是樂隊,都是俄國樂師,但演奏的都是最新的美國爵士樂。我們到的時候恰逢表演開始。表演合唱的也是俄國女子,有些是金發美人。她們穿戴很少:帽子、淺幫鞋和非常細的腰布。和美國的合唱隊姑娘相比,她們演得不算好,而且是用不流暢的英語唱最新的美國歌。一個英國朋友告訴我,雇俄國女子比雇中國人便宜多了,而中國人又非常崇拜金發白人女子。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地方,價錢不等,為各色中國顧客準備著。據兩個內行的介紹,一個典型的中國舞廳“是裝修到每一個角落的,常常用不得體的風格碰撞的西式布置來贏得聲名。而樂隊是無一例外的菲律賓人,從晚上8點到深夜2點、3點或4點,不停地每分鐘打擊一下,但他們其實是很無精打采的。客人,基本上都是男的,但顯然很不懂舞女。那些女子坐在離他們一臂遠的地方,吵鬧地嗑著西瓜子……
傳說當時的作家穆時英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叫“月宮”的舞廳里,苦苦追求一個舞女,終于把她娶為妻子。穆是30年代早期一個非常有天賦的作家,他流星般地升上中國文壇又流星般地隕落。
當時的咖啡館主要還是上等華人、外國人和作家、藝術家光顧的場所時,舞廳卻已經進入各個階層,成了流行的固定想象,這可以在無數的報道、文章、卡通畫、日報的照片(尤其是小報)和流行雜志上看出來。事實上,上海的藝術名家,像葉淺予、張樂平都曾用舞廳和舞女來做他們的卡通題材。
在當時,報刊上的絕大多數的文章都寫低等舞廳,因為相比赫赫有名的卡巴萊俱樂部,它們數量更大。其中有篇文章是這樣寫的:
舞池很小,邊座也窄,但價格低(一元錢可以買五六場)……一杯茶兩毛錢,不管你待多久,五六小時都沒事……因為舞池很小,跳舞的時候你就更感到肉體的張力……在大舞廳里,我們不僅要擺出紳士狀,更失掉了體會女人香的機會。音樂一響,我們就得跟著跳狐步舞或華爾茲或布魯斯,一步出錯,就可能惹得滿場譏嘲。但在小舞廳里,你可以任意跳,不必追求步子協調,不管樂師奏什么,“桃花河”也好,“維也納”也好,你都可以不跟著跳。你可以為所欲為……而且,在小舞廳里,毎一支曲子都比大舞廳的要長一倍,而且各處的紅、綠、紫燈會經常熄一下,使得你更急切,因為你可以碰一碰舞女的胸脯,吻一吻她的臉頰或小嘴,可以為所欲為。
這就是上世紀30年代上海舞場的真實圖像。
(摘自遼寧教育出版社《城市記憶》 編者:《萬象》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