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及其母艦

本文發表于英國RUSI雜志，作者為伊安·謝爾德和詹姆斯·斯賓塞。文章認為，海基航空力量是英國皇家海軍應對當前所面臨的安全威脅不可或缺的軍事力量。在預算緊縮的情況下，超級航母不僅耗資巨大，而且還易受敵方攻擊，一旦受到重創將損失慘重。而與超級航母相比，無人機及其母艦在資金與靈活性方面的優勢顯而易見。

盡管通貨膨脹和預算緊縮給英國國防預算帶來了雙重打擊，但耗資巨大的“伊麗莎白女王”級航母項目聯合攻擊戰斗機(JSF)項目卻未受影響。海基航空力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然而隨著無人機和遠程控制技術的不斷發展成熟，能夠起降無人機的小型母艦也許可以提供更強的作戰能力，因為海軍可任同等預算條件下采購更多數量的艦船，并降低艦船戰損帶來的風險。

英國于20lO年10月出臺了《戰略防務與安全審查》(SDSR)，其關注的重點是財政狀況而非現實威脅，皇家海軍的裝備項目受到了很大影響，“皇家方舟”號航母和“鷂”式飛機被要求立即退役，“卓越”號航母被改造成直升機母艦以取代“海洋”號等等。但隨著技術的進步，海軍方面將發現集中力量發展小型無人機母艦是更好的選擇。較小的艦型意味著同等預算條件下能夠擁有更多的平臺，從而可在更多的海域施加英國的影響力。

海基航空力量的作用不可替代

以最近一次大戰產生的作戰需求為牽引，是軍事裝備采購過程中存在的一種慣性思維，這其實是一種危險的做法。面對不斷變化的地緣政治和技術發展，英國海軍裝備發展面臨3大問題：

(1)海基航空力量在21世紀是否仍有必要；

(2)如何更好地發揮海基航空作戰能力；

(3)未來海基航空作戰能力是否仍只能依賴航母。

目前英國國內關于海軍建設的討論多集中于未來如何更好地發揮航母的作用，而沒有著眼于國家究竟需要什么樣的海基航空力量。

馬島戰爭中，輕型航母艦載機數量不足的固有缺陷使英國政府深刻體會到發展大型航母的必要性，“伊麗莎白女王”級航母項目因此獲批，但這個項目壓縮了皇家海軍其他項目的經費，皇家海軍水面戰艦的數量下降到19艘，這些水面戰艦在扣除航母戰斗群所需的護航艦只后，其數量已無法滿足其他海軍作戰任務需求，這導致有關易損性和性價比的爭論再次出現。

目前，人們似乎已完全認同英國應該繼續采辦航母，而沒有靜下心來想一想：“情況是否發生了變化”。全球化趨勢正在使英國的安全形勢日益惡化，與此同時，英國海外基地不斷減少的現狀極大地削弱了其通過力量投送維護國家利益和保護僑民安全的能力。因此海基航空力量對于國家而言仍是不可或缺的，但超級航母并非是保持海基航空作戰能力的惟一選項。無人和自主技術的發展將使目前必須由航母完成的任務可以轉而采取一種全新的模式開展。英國應當盡快下定決心，將采辦重點從上世紀80年代90年代的基于有人控制技術的裝備，轉向10～20年內即將投入實用的無人系統。

海基航空在靈活性方面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避免了新建基地和越境飛行問題，并可在任何海域為英國提供飛機跑道。隨著沿海都市區的擴大和作戰飛機航程的不斷提高，航母在本土防御方面的重要性也日益突顯，這一觀點在1998年7月的戰略防御評估中得以體現。海基航空力量幾乎可以承擔除大規模空運之外所有陸基航空的職能，包括空中防御、對地攻擊以及航空偵察。在應對海外沖突時，部署陸基航空兵力必須克服復雜的政治問題和后勤問題，在進駐之前，基地、空域進入和過境飛行等問題都必須提前得到解決，不僅如此，前期準備工作還有可能讓敵人察覺已方意圖。陸基無人機同樣面臨基地、空域進入、越境飛行和飛行時間過長等問題，而海基航空力量可以從距離對方很近的公海上發起攻擊，從而保證了作戰的突然性，這一點在2000年塞拉利昂作戰行動中得到了證明。

無人機及其母艦是未來發展方向

將發展無人機和無人機母艦作為海基航空力量建設的重點領域可以緩解海軍經費緊張問題，這一點與英國出臺戰略防務與安全審查的初衷一致。

從本質上講，無人機比有人機有2大優勢：即續航時間和無人駕駛。這兩點對于艦載無人機和母艦來說都非常重要。簡單地講，相比有人機，無人機體形更加小巧，造價更加低廉，因此其母艦平臺也可相應地縮小艦體體積及降低造價。針對以無人機取代有人機這一想法，反對者提出了以下幾個問題：首先是無人機對數據鏈路依賴性較強，而數據鏈路較易受到攻擊。但反對者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即所有現代作戰飛機都依賴于持續的數據傳輸，因而易受攻擊程度是相同的。其次是無人機系統在遇到問題時無法做到隨機應變。而隨著實時通信和自主技術的進步，這一問題已經被克服了。最后是武器離開人為操作存在倫理問題，實際上人依然在武器控制過程中發揮作用，只不過位置不在駕駛艙內而已。

有人機主要受到2方面限制：飛行員的睡眠與飲食需求，機身攜帶燃料的數量和載荷。無人機則完全擺脫了以上限制。遠程操控人員雖然也需要睡眠和飲食，但換人時只需要切換一下開關而完全無需飛機著陸，操控人員甚至可以在家而不是在航母上對飛機進行操控。同時，飛機的飛行性能在去除飛行員及其維生系統后得到極大提高，其飛行動作不再受到生物體耐受性的制約而只取決于機身金屬結構的強度。有些高空無人機甚至安裝有太陽能電池板，從而可極大地提高續航時間。奎奈蒂克公司制造的“西風”高空長航時無人機，可在空中連續飛行2周，盡管其目前仍只是概念機，但在不遠的將來，此類飛機完全可以用于執行持續性偵察和電子戰任務。無人機續航時間的提高意味著同樣任務條件下需要飛機數量的減少，航母的保障壓力也隨之降低。

還有一個經常為人所忽視的因素是，無人機發射平臺在飛行員飲食、住所和給養方面的要求也較低，因而極大地降低了艦載飛行聯隊的后勤壓力。與美國和法國的航母不同，英國未來航母采用常規動力而非核動力，這就要求艦上除航空燃油外還需裝載大量船用柴油。無人機擁有較好的燃油經濟性，加上只用配備較少的機組人員，從而可以節省出大量艦體空間幫助航母獲得更長的部署時間。

堅持發展大型航母的人認為，航母是惟一的飛機發射平臺，但實際上無人機的發射方式非常靈活。皇家海軍已經能夠從潛艇上以發射“戰斧”導彈的方式發射無人機。也許以后可以由潛艇從水下發射無人機，再由航母回收，或者改造潛艇使之能如二戰時潛艇回收水上飛機那樣回收無人機。護航艦隊同樣可以發射無人機，2011年利比亞行動期間，執行監視任務的“火力偵察兵”無人機中至少1架是從美國“哈利伯頓”號護衛艦上發射的。而高空長航時無人機則可以從陸地機場起飛，經過遠程飛行到達海軍任務群上方的作戰空域。美軍已經開始將這一概念實用化，用加大航程型MQ－9“死神”無人機支援印度洋反海盜行動。

同樣，在反潛戰領域，以往主要由艦載直升機承擔的作戰任務將可以由無人潛航器和無人機來完成。無人潛骯器可以由航母、護航艦只或潛艇投放和回收。它們還可以被提前部署，自主進入任務水域。“海洋滑翔者”(SeaGlider)是遠程長航時無人潛航器的代表，它曾在7個月的時間里航行3800千米，潛入1000米深的洋底，先后經過赤道和北極冰區。2011年7月，美國海軍研究辦公室報告稱，大型無人潛艇可在國際水域、近海和港口地區連續進行信息收集(情報、監視和偵察)任務超過70天。

盡管航母相關任務類型有所減少，使得無人機支持平臺的體積也可以隨之減小。但在過去50年中，英國大部分國家級單邊行動都是非軍事性救援行動，即將本國公民從危機地區疏散出來。這就要求海軍保持一定數量的大型螺旋槳飛機和傾轉旋翼飛機，而此類飛機執行任務所需的水面平臺，其噸位至少應在17500噸左右。因此，皇家海軍未來如果決定發展無人機母艦，其艦體大小應類似“無敵”級航母(體積和造價都是超級航母的1／3)，而非一些無人機支持者設想中的8000g電左右。

使用無人機可以節省海軍經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人的因素。有人操控飛機如被擊落，飛行員就面臨著陣亡、受傷和被俘等風險。飛行員是海軍重要的資產之一，合格的飛行員需要花費大量經費和時間來培養。飛行員的損失也意味著海軍資產的重大損失。與之相反，無人機被擊落盡管有被敵方獲得技術的風險，但不涉及人員損失問題，不會因為人員被俘引發媒體指責。無人機起降盡管也需要人員遙控，但其進入任務區域執行任務時是自主飛行的。因此，無人機遙控人員控制的無人機數量可數倍于傳統飛行員控制飛機的數量。

然而，無人機在使用成本方面也并非全是優勢。目前投入使用的無人機實際上并非真正的全自主智能無人機，只是可以超視距執行任務的半智能或預先編程無人機。因此必須通過成本昂貴的衛星或“西風”這樣的高空長航時無人機來傳輸和接收數據、圖像、飛行控制命令等信息。

超級航母不適合英國海軍

相比小型艦只，超級航母造價非常昂貴，單艦成本可能高達52億英鎊(2010年估值)，其計劃搭載的“聯合攻擊戰斗機”(JSF)的預計造價也從4年前的37007j英鎊飆升至今天的6200)7英鎊，其過于昂貴的造價導致國防部可能將訂單數量減半，從140架降至70架。即便是這樣，其采購費用也讓海軍難以承受。英國已經決定放棄短距起降版“聯合攻擊戰斗機”(F－35B)轉而采購艦載型(F－35C)，原因是F－35C不僅續航能力提高30％、可攜帶更多載荷，并且單機造價便宜2500萬美元。盡管外界普遍認為該決定是明智的，但它也意味著要額外花費10億英鎊用于為航母裝備F－35C所需的彈射起飛和阻攔裝置。而通用動力公司“阿里·伯充”級驅逐艦的設計建造費用是4.36億英鎊，也就是說，皇家海軍用于將“伊麗莎白女王”載機從F－35B變為F－35C的換裝費用可以購買2艘驅逐艦。

“競技神”號航母在馬島戰爭中的表現使更多的人對英國海軍將未來30年的投資集中在1－2艘航母上的計劃產生質疑。盡管還有評論家會辯解稱“競技神”號航母的主要作用是防御而不是力量投送，但這種防御在面對末端制導彈道導彈這一“航母殺手”時又是否靠得住呢?

即使我們能開發出應對彈道導彈的防御系統，但大型航母仍舊會是對手的重點打擊目標，隨著英國越來越依賴大型航母，這種威脅將愈加嚴重。其結果是，英國大部分的水面戰艦和潛艇都不得不去保護航母這一價值連城的目標，反而削弱了航母的作戰能力和英國皇家海軍整體的靈活性。在最近結束的利比亞戰爭中，一位政府部長承認皇家海軍表現力不從心。美國海軍可以在組建大型航母編隊的同時，派遣大量護航艦只執行獨立任務，英國同樣需要這種能力。盡管1982年以來反導系統的進步已經顯著提高了艦隊的防御能力，但對于任何國家來說，損失1艘主力航母都意味著全線退縮及至戰略失利。跨越式發展

風險總是與新技術相伴而生。軍方領導人在是否要采用新技術問題上似乎總會受到指責，要么是像1916年索姆河戰役那樣過于相信未經驗證的新武器——坦克；要么是像1910年拒絕飛機進入軍隊那樣拒絕新技術。反對立即全面使用無人機的人士一定會以其帶來的風險作為理由，但實際上無人機技術已漸趨成熟并已經進行了大量的試驗。更重要的是，無人機的數量、能力和部隊接受度等方面都發展很快，全面采用無人機并不像反對者所說的那樣遙不可及。RQ－170型隱身無人機就作為電子戰飛機參與了美軍擊斃本·拉登的行動。

無人機真正的弱點在于通信鏈路，如果無人機不得不依靠他國衛星，那無疑是不可靠的。隨著衛星發射成本的降低，中等國家現在郝有能力擁有自己的衛星。但僅僅擁有衛星還不夠，建立衛星連接、確保衛星線路冗余和保護網電空間安全也是無人機應用的前提條件。但這并不是繼續使用有人飛機的理由，因為幾乎任何第4代戰機都依賴于戰場信息鏈路。例如，F－35戰機，其先進性之一就體現在能夠與其他戰機、傳感器以及地面站持續地共享信息。無論是有人戰機還是無人戰機，都會受到信號擁堵的困擾。由于第4代戰機同樣依賴于數據安全和數據傳輸，因此無人機在同等技術條件下并不比有人機更脆弱。值得注意的是，比英國海軍規模大得多的美國海軍非常重視無人機的使用。美海軍認為長航時無人機的大量使用幫助其降低了風險，并且改進了情報收集能力。

有反對者認為無人機尚不是一項成熟技術。但不要忘記，F－35戰機的設計合同是在1996年11月簽署的，到今天經過了漫長的研制過程。事實上，無人機目前仍舊只是一種放大的遙控飛機或半自主飛機，而不是全自主無人飛機，其能力尚不足以承擔航母作戰任務。但能力來源于實踐，伊拉克緊急作戰任務的需求就使無人機在伊拉克得到廣泛應用，成為一種常見并可靠的裝備。

美國海軍對無人機，或者更準確地說對無人作戰飛機(UCAV)一直情有獨鐘。目前，無人機大多基于螺旋槳推進和遠程遙控，大多數裝備傳感器用于偵察任務，少量無人機具備了發射空地導彈的能力，但總的來說其生存能力都極差，航速緩慢、機動性有限、防護薄弱，使其只能在已取得制空權的地區執行任務。但這種情況正在發生改變，無人作戰飛機開始已經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無人作戰飛機不僅具備很好的隱身性，其機動性也遠超有人操控戰機，因為它不再受人體承受過載極限的限制。許多國家都正在開發這類無人作戰飛機，其中兩種噴氣式飛機頗具代表性：一種是美國的“捕食者C”型無人機，該型無人機裝備有尾鉤，說明其在設計過程中就被考慮作為艦載機使用；另一種則是中國的“暗劍”無人機。

航母艦載機如果不受人體極限的限制，其作戰靈活性會得到極大的加強。首先，航母作為發射與回收平臺，其艦體即可縮小。擺脫人體極限限制的無人作戰飛機可以更激烈的方式發射，因此發射所需要的跑道距離也可縮短，甚至可從軌道而不是甲板發射。另外，無人機發射前所需的準備工作與有人機相比可大為簡化，原本飛行員出發前所必須的飛行簡報可以在無人機接近目標區域時再由遙控人員傳輸給無人機。

總結

英國是否需要大型航母，取決于政治、經濟和技術3個方面。在政治層面上，無論是國內需求還是國際局勢，都需要皇家海軍擁有航母作戰能力。經濟上，目前只有美國還有財力和人力在全球維持數個航母打擊群，英國則力有不逮。從技術角度講，一方面反航母技術的不斷進步使大型航母面臨的威脅日益嚴重；另一方面，小型多功能水面平臺依靠數量優勢已經具備了替代大型水面平臺的能力，而且這些小型平臺造價更加低廉，部署更加靈活，其一旦被擊沉給國防和國家帶來的損失也較小。

綜上所述，無人機和無人機母艦在某種程度上相對于傳統航母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優勢。皇家海軍應就建造數艘小型多功能突擊航母的可行性開展研究。英國政府則應認真審議該研究報告，并且勇于接受新的軍事理論。是選擇數量還是選擇質量，皇家海軍現在正處于十字路口。毋庸置疑的一點是，如果選擇無人機母艦，皇家海軍只需較少的投入就能得到豐厚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