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村的苗木經濟

3、5、9生產模式

白燕村的4016畝耕地中，有3800畝用于苗木生產，農戶全部通過公司、合作社、自營等不同方式從事苗木產業。土地不夠用，村里還流轉鄰村的耕地生產苗木。受白燕村的拉動，當地政府主建了“小白萬畝苗木園區”，小自鄉600多個農戶種植的1.5萬畝苗木，2011年產值1億多元。

白燕村如此大的示范效應與拉動效應，源于5畝試驗田，成功于3、5、9生產模式。

白燕村人張隆德也曾按照祖先流傳下來的辦法種過玉米，但錢包空空。后來種菜，錢包略鼓，但不富裕。跑運輸、搞化工，進錢倒是挺快，可是脫離了土地，他心里不自在。后來，試著種植5畝苗木，效果不錯。于是開荒、租地。迅速擴大苗木種植面積，并雇用5位村民一起走出去推銷苗木。一些城里的公司雇用他們做綠化工程，張隆德恍然大悟——折騰了多少年，這才找到了踏實的進錢門道。2000年，張隆德雙喜臨門，一是注冊太谷縣綠美園林綠化工程有限公司(下稱綠美公司)，二是當選為村黨支部書記，成了白燕村的致富帶頭人。從此，他的營木生意就成了全村人—起的事情。

很快，綠美公司取得園林綠化企業二級資質。業務量迅速增大，村里更多的耕地流向綠美公司，更多的農戶加入進來。流轉土地的村民或成為公司員工，或做其他生意。2011年，綠美公司共有苗木2600畝，150多個品種。

綠美公司緊跟潮流。不斷引進、更新育苗技術：大田育苗——拱棚育苗—一溫室大棚育苗——全光霧育苗——全自動智能化育苗——氣霧化育苗。目前，綠美公司同時采用后3種技術，進行全天候工廠化育苗，45天出一批苗，一茬接一茬，成活率接近100％。白燕村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種苗生產基地。

從白燕村流出的不僅是種苗，還有苗木3、5、9生產模式，這是白燕村人的看家本領，它包含定植3、5、19和出圃3、5、9兩重含義。張隆德和綠美公司基地部經理范紅海詳細向《村委主任》記者介紹了這個模式。

定植3、5、9是指一次性定植今后3年、5年、9年要出圃的苗木。首先以2.5米×2.5米定植9年期出圃的喬木，這是目標；澆水后，壟溝回填，在兩行喬木間以0.8米×0.8米定植3年、5年期出圃的灌木。

出圃3、5、9是指第3年，按隔一行取一行、隔一株取一株的辦法出圃一部分灌木；第5年，出圃全部灌木類苗木，在喬木之間定植生長期為3年、耐陰的地被類苗木，而后對地被類苗木和喬木進行同步管理；第9年，全部出苗。

9年一次大循環，第10年倒茬，仍然按上述模式定植。

地被類指沙地柏、花卉等，灌木類指連翹、金銀木等，喬木指槐樹、銀杏等。

3、5、9生產模式的科學性在于其集約化程度高：一是節約資源，耕地、營養、陽光、空間等農業資源得到高效配置與利用。在9年苗木生長期內，間作灌木、地被類苗木；3年苗木出圃，為5年苗木騰出生長空間，5年苗木出圃，則為進入快速生長期的9年苗木讓出營養。二是節約勞動力，將9年的勞動力投入減少到2年。首先，2次定植贏得4次出圃。其次，勞動力投入集中在前兩年：第一次定植投人較多的勞動力，第二年剩下鋤草、澆水投入，第3年之后，則只需澆水投入。三是效益可觀。一年取得3年的效益。第一次出圃，可將9年生產、管理所有的投入全部掙回來，后3次出圃所得均為純利潤。

近年來，張隆德受人啟發，打破先前內部資金自我滾動、有多少錢辦多少事的慣例，貸款購買5年生苗木，經過1年馴化，出售精品大苗。他的賬算得很精道：

自己栽植5年的苗術，每株賣10元，平均1年毛收入2元。如果貸款成批購買5年期苗木，每株價格為8元，馴化1年后出售，每株價格15元，[15元-8元-貸款利息(利率小于0.5％)]＞5元。這就是說，1年的毛收入高于5元，利潤提高1.5倍。當然，這種利潤源于白燕品牌。

綠美公司以白皮松為拳頭產品，已注冊“箕子牌”商標。“箕子牌”白皮松獲得林木良種證。2011年，白皮松種植面積1000多畝。白燕村成為華北最大的白皮松育苗基地。

白皮松的生長條件與其他苗木差別大，所以不能與其他苗木進行3、5、9式間作，但可以自行3、5、9式生產，既滿足了市場的不同需求，又收到了可觀的經濟效益。

以1畝定植1萬株白皮松為例：第1年緩苗，第2-3年進入長期，第3年苗高0.2米，按取2留1——取2行留1行、取2株留1株的辦法第一批苗木出圃。第5年，苗高1.5-2米，按隔1取1的辦法第二批出圃。第8-9年，苗高3.5米左右，達到大多數用戶需求的最大高度，全部出苗。

成活率按最低限80％計，第3年白皮松出圃約5000株，第5年出圃1500株，第8-9年出圃1500株。以2011年行情算，9年期間，每畝地平均年純收入3萬-4萬元。

侍弄白皮松苗術的難度業內盡人皆知，一群非專業的農民怎么敢于，又怎樣做成這件大事?張隆德說：“做白皮松育苗是因為看好了市場的強勢需求，大多數人做不了的東西，才好銷售。”難度在第一年，難點有二，一是對溫度、濕度要求嚴格，二是對土質要求高。我們用夏天遮陽、冬天上柵的辦法解決溫度問題，采用微灌技術來保持濕度。第一年白皮松幼苗的抗菌能力極差，所以需要無菌土壤，但換土太費力氣，目前利用百菌清殺菌。種植白皮松的投入集中在第一年。

張隆德、范紅海等人摸索出的3、5、9苗未生產模式，可操作性強、效益明顯，是白燕村以一村之力拉動一方苗木經濟的有力抓手。

5、1、5運行機構

綠美公司的核心運行機構包括不同層次的5部1室5中心。

基地部：也叫生產部，屬最大部門，負責育苗、生產管理等工作，掌握有核心技術。

工程部：對外承攬綠化工程、養護工程。它不僅將工程做遍太谷，而且還延伸到省會太原，并有數個大工程作為樣本。

項目部：開發新項目。近2年，該部主建起葡萄酒基地，包括葡萄種植基地和在建的葡萄酒生產基地。

業務部：對外銷售、購買苗木。

財務部：結算、融資等。

辦公室：保障、協調等。

業務部下設交易市場。交易市場由綠美公司籌建，當地政府扶持建成，有交易大廳、信息系統等軟硬件設施，內設5個中心。

苗木服務中心：采購、銷售苗木，登記散戶苗木，并融入公司大單業務中，不僅為公司成就大生意，而且幫助散戶銷售苗木。當地散戶可隨時到該中心登記自家的苗木情況，等候出圃通知。這是當地苗木散戶的一大銷售途徑。

勞務中心：調度勞動力。綠美公司有100多個固定的勞力(每年10個月勞動期)，除此之外還接納周邊村莊的富余勞動力。農閑時，村民到該中心登記。一天也行，半天也可，中心整合勞動力，按計劃就近安排。當地人稱這種零工為“苗木鐘點工”。

運輸中心：除負責調度綠美公司自有運輸、生產車輛外，還負責接收當地車輛的登記。村民在自家車輛閑置期間到該中心登記后，回家靜候出車通知。

材料中心：購買育苗、售苗的生產資料、打包材料等。

技術中心：對購買苗木的用戶進行實地技術指導、培訓。3、5、9生產模式從這里向外輻射。

以上各部門的主要負責人，大多是從省內外聘請的有經驗的能人。從2009年起，綠美國公司開始培養本土人才，招聘了20多名大學畢業生，并為其提供食宿。張隆德說：“我們這一茬人，有經驗，缺文化，而這批大學畢業生素質高，理解力強，接受力強。現在把他們充實到各部門，從頭開始培養。

以上機構有序高效運行，讓綠美公司做實育苗——供苗——綠化工程一條龍苗木產業鏈，市場核心競爭力大大增強。這樣的運行機構，還能充分調度本土資源，公司、農戶利益兩全。綠美公司實則超越了一個民營企業應有的承載，承擔起一個村莊經濟組織的職能。

盡管綠美公司在不斷壯大，但已有的規模仍然不能滿足市場需求。2006年，張隆德主張成立太谷縣美園農林專業合作社(下稱美園合作社)。2007年，國家的農民專業合作社相關法律正式出臺，美園合作社更加規范。目前，合作社有社員400多個，跨縣涉及5個村，共有3000多畝耕地用于苗木生產。美園合作社的經營思路是內合、外聯，內合指將農戶資金、土地整合利用，外聯指與大公司聯合搞綠化工程，所產苗木一方面供應綠美公司，另一方面供給外聯綠化工程。合作社按市場價為社員提供種苗及生產資料，并按比例提取盈余。社員以土地經營權入社，愿意的，自己管理，不愿意的，合作社以每年每畝750公斤玉米的產量，按次年正月十五當地玉米價格給社員付錢。

綠園合作社與綠美公司的關系是：公司為合作社提供種苗、銷路等，帶領合作社及其社員快速進入市場；合作社為公司供應苗木，間接擴大公司生產規模，提高公司應對市場的能力。二者合力將白燕苗木專業村推向市場，共同樹立白燕品牌，共同帶動全村農戶、周邊農戶進入苗木產業鏈。

對于白燕村村民來說，苗木的功利就在眼前，一家一戶可以搞苗木種植，但買不對樹苗就賠錢。如果加入綠美公司、類園合作社，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前提是，為公司、合作社提供集中連片的耕地。算大賬，這也是合算的。

2、4、4產業藍圖

張隆德認為，目前，白燕村的苗木產業鏈條還沒有充分開發出來：第一，園林景觀工程還沒有做起來；第二，白燕村旅游業還沒有正式啟動。關于旅游業，他有4個規劃項目：

一是園林觀光。已投資5000萬元建成15萬平方米苗木花卉生態觀光園區。其余的苗木生產布局也應該更具科學性、藝術性，一方面滿足市場需求，另一方面兼顧觀光需要，講究品種、面積、色彩、樹型和高低錯落等搭配。

二是葡萄酒莊觀光、體驗。

三是千年棗樹奇觀。村外集聚著200多棵數百年高齡的老棗樹，滄桑的的樹干兩個成人抱不攏，令人嘆為觀止。白燕村人一直保護著這些奇特、珍貴的古董，如今縣林業局將其列為保護對象。

四是感受白燕文化。白燕文化由4大塊組成。一是民俗文化。以寶峰寺文化為核心，輔以太谷秧歌等當地歷史悠久的民俗文化；二是白燕遺址。1980-1981年，相關部門在白燕村西頭，組織進行了3次大規模的發掘，總面積達3000平方米，其文物層堆積達5米之厚。出土文物有灰坑和房址、陶窯和青銅墓葬品等，其歷史貫穿新石器時代至西周晚期。目前，由于資金等原因，白燕遺址一直裸露在風雨之中，有待進一步發掘。白燕遺址是白燕村最寶貴的財富，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當之無愧應成為白燕村的核心旅游區。不過，這需要張隆德及村兩委成員付出十分巨大的工作量；三是箕子文化；四是晉商文化。太谷作為明清晉商文化盛行的核心地之一，與平遙、祁縣齊名。張氏家族作為太谷巨商之一，曾是山西中藥廠的大股東，張家祖先的墓地就在白燕村。

總之，白燕村苗木產業發展的更大意義在予，帶動村莊其他資源進入市場，提升村莊的綜合實力。厚重的白燕村，應該成為響當當的品牌樹立在市場、歷史、文化的交叉點上。

2012年元旦的前一天，《村委主任》記者在白燕村與張隆德面對面。這位連縣城出租車司機都知道的太谷縣富人，這位穿著簡樸、開著一輛老桑塔納的白燕村黨支部書記，熟練地描繪著2、4、4產業藍圖，思路清晰，情緒激昂，仿佛已然置身其中。

《村委主任》記者：藍圖很美，你準備用什么辦法實現?

張隆德：企業改制。將綠美公司改制為股份公司，讓更多的員工成為股東，具體管理交由其他人來做，我騰出來，專門做我心里規劃過無數次的大事情。這是我的興趣所在，也是做強白燕村最好的路子(改制草案已經擺在張隆德的辦公桌上)。

《村委主任》記者：白燕村要按你的藍圖發展，會有什么困難?

張隆德：缺耕地、缺人才。

本村的地、周邊的地，已經流轉不到，我們只好向外擴展，合作社已經吸收平遙縣、榆次區的一些村民帶地入社。跨鄉、跨縣，甚至跨省，到外圍找耕地，這將是今后幾年解決用地問題的有效辦法。

缺技術人才和管理人才。現在從頭培養新人，趕不上眼前的需要。政府如果不能從資金土給予扶持，派人才支持我們也行，這也能減少我們的成本。

還有一個問題你來分析分析。今年，白燕村有一部分合作社社員提出退社，我認為這是好事。因為，這些年村民學到了生產技術，同時，白燕品牌名聲越來越大，大批用戶主動到地頭購買苗木，所以，他們的銷路也不成問題。村民們有了靠苗木致富的本事，我很高興。預計3年之內，本村社員會全部退出。但我們的合作社不倒，社員將是縣外、省外那些致富無門的農戶，對合作社依賴性強的農戶。再說，那些村莊的用地費用也比較低。

《村委主任》記者：我認為可能有后患。農民的劣勢，源于他們力量的分散，不能掌控市場。這些年，有公司把握方向，合作杜作背景，村民確實掌握了苗木致富的本領，也許退社后的二三年內他們的技術還不過時，但是，市場變化太快，3年之后，他們的弱勢可能會重新顯現。還是應該早從合作社內部機制上想辦法。

張隆德：說得也對，可能會有這麻煩。現在我還有頭疼的事，按照市場需求、觀光需要規劃的苗木種植布局，總有村民不配合。你剛才看到了，大片苗木中間不倫不類挺著幾壟玉米，這影響的是整個村莊的大事。

《村委主任》記者：要說服農民配合。個人利益要服從村莊發展大局，可以制定村規民約加以規范，還可以讓全村人討論這件事情。你做的是一個村莊的事，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其他村干部在做什?

張隆德：新一屆村委會選舉剛剛結束，新任村委主任這兩天正忙于接手村里的事情，不能和你當面說話。村委主任自己有生意，也是一位致富能手，他將主抓村務，尤其是2012年要啟動的村莊建設。新上任的兩位村委副主任，一位主抓農業，主要是苗木生產上的事，一位主抓工業，主要是村里的瑪鋼產業，瑪鋼廠年產值1億多元。我們這些骨干完全可以撐起一個村莊。再過兩年你來，村莊面貌會大變。

《村委主任》記者：中午在食堂，我接觸到幾位綠美公司從省內外聘用的中層干部。你有什么好辦法用好這些人才?

張隆德：外聘的這些人才在公司經營、生產、管理上起到支撐作用。我的用人理念是——用人疑人!一個人的時候我老思考晉商的問題。想想看，輝煌的晉商是怎樣衰落的?晉商采用的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理念，全部生意交給職業經理人經營，自己做甩手掌柜，產業興衰全由職業經理人的能力、品德決定，這是有風險的。當然，這種理念建立在當時良好的信用環境中，基本可行。但是，忠實的職業經理人并不是掌柜，其思想、行為不能放開，難免死板。死板，讓晉商不能創新，走向衰落。我要在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搞經營。一方面要用能人，另一方面要質疑能人——說到底也不是懷疑能人本身，而是要質疑事情，要監督、考察能人所做的事情，小缺陷早發現、早糾正，不至于積累成大錯，最終垮臺。

我的身后是全體村民，大家既要吃飯穿衣，又要致富上檔次，我做不了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樣最高境界的事，但我堅持一個信條：利己——利人。前者是基礎，后者是結果。我的做事理念是：不看自己想做成甚，而看自己能做甚。有這些精神支柱，我就可以既踏實地做自己的公司，又牢靠地帶動全村人致富。

《村委主任》記者：你作為一名村干部，老琢磨著理念、信條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很有意思。

張隆德：我確實愛琢磨。我對自己的總結是，好勝心強，好學，不甘貧窮。學習包括學政策、學業務、學理念等。搞運輸那兩年，我學到了走出去的理念，結果帶動了一個村莊走出去。我愛農業科技，學過玉米制種、大棚種菜等技術。會學習還要會總結，3、5、9生產模式就是我們邊學習邊摸索邊總結出來的。

《村委主任》記者：3、5、9生產模式不僅是一種生產技術，也是一種村莊的發展模式，叫白燕模式還算準確吧?

張隆德：它就是白燕村的發展模式，但它不只屬于白燕一個村莊。我們正在把這種模式教給更多的農民，讓他們改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