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位

家豬實在不愿認野豬這門親戚，盡管野豬的輩份高，資格老。野豬土氣，長得也丑，兩只獠牙冒出來，一看就沒受過教育。當然，野豬是生活在大自然里的，山青青，水清清，就是長得俗氣，放在山野里，又沒人把它當成陶淵明。家豬也向往著山青青水清清，每天在那里散步，曬太陽，打高爾夫，多好。唉，野豬不知道這些高雅的享受，可惜了天賜的風光。沒品位！家豬狠狠地給自己的親戚下了個結論。家豬因為與另一個世界有了聯系，所以家豬知道什么是有品位的生活方式。只是知道并不等于擁有。一方是白吃白喝，坐享其成，一方是青山秀水，卻要四處覓食。兩難之中，家豬選擇了在生活上白吃白喝，在精神上擁有自然。于是家豬更加看不起在山水間為一餐飽食而奔波的野豬了。

家貓實在看不起與它同在一個院內的家豬。雖說家豬有一個更大的居所，貓的小屋叫窩，豬的大房叫圈。雖說家豬有更多的食物，豬吃食用大槽，貓吃食用小碟。雖說豬更得到人的器重，人的屬相中有屬豬，卻沒有屬貓。就是這樣，家貓還是看不起家豬。沒品位！家貓給自己的同屋伙伴下了個結論。家貓覺得自己雖然分量不夠，但比起有分量的豬來說，自己更講衛生，更舉止文明，常在廚房飯廳出入，有時還能進出客廳這類高雅去處，在沙發上打盹，在書桌上散步。當然，這份高雅也不是輕易得到的，也有難言之隱。比方說，家豬光吃不做，像那些倒賣批條的公子，而家貓還要去抓老鼠，現在可以不抓老鼠了，也要去抓皮球，去朝主人的懷里撒嬌。獻媚是個很累的活，常常弄不好會莫名其妙地吃主人一腳！唉，好孬混入了高雅居所，為了有品位的生活，也就顧不得去干一些沒面子的事了。

家犬實在看不起與它同在一個屋里的家貓。這是一個人所共知的事實，狗一見到貓總是窮追不舍，讓貓躲在犬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狗覺得貓是個下等成員，只配在廚房里閣樓上，與下人一起。狗覺得自己與主子平起平坐，根據就是現在城里的狗也有了戶口，沒有戶口的狗是鄉巴佬。據晚報公布，一條狗的上戶費要6000元，一年的管理費要2000元，比大學生的學費還高一檔！有了戶口，有了身價，狗也紳士起來，好像這家的錢不是主子玩房地產掙來的，而是狗從娘肚子里帶來的。狗仗人勢！貓一說到狗，就想起這句成語。貓自從知道了這個成語以后，就成了語言學家，天天去翻主人的成語詞典，找到不少有關狗的成語，狗眼看人、狗急跳墻、狗肺狼心、犬馬聲色、狗盜鼠竊、狗屁不通……貓很高興，因為它發現狗進了文字沒有什么好詞，所以，貓兒從此成了文字學家，專攻狗成語，成了遠近有名的批狗理論家。狗更看不上家貓了，它說：那是什么理論？那是貓叫春！這是狗的高明，把嚴肅的理論問題與派系之爭，弄上些許緋聞色彩。狗看不上貓的喋喋不休，但它只用三個字“貓叫春”就把貓的畢生研究弄得桃色，這倒與某國的國會議員們有著同樣高超的政治手腕。家犬進入了上流社會，成了有品位的角兒了。只是當它入夢的時候，夢見的是山野，夢見一個最好的朋友野豬。有品位的家犬不會把這個夢告訴別人，因為它明白，凡是知道這個夢的，只會說，沒品位的狗改不了吃屎。

這就是品位，每一位都覺得自己生活的狀態最好。

（選自《燭光與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