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里的小水洼,是最不起眼的。
即使你從它們旁邊走過,也不一定能注意到,因為它們太小了,連一朵云的影子也裝不下;即使你是詩人,也不能把它們稱為鏡子,因為很多青草竄出了水面,把你想象的鏡面遮得嚴嚴實實。
但是,這些不起眼的水洼卻有著無限的生趣,它們是許多昆蟲的生命搖籃,也是它們重要的生活舞臺。
原野里的水洼,很少有死水一潭,它們都由或明或暗的水脈聯系在一起,源源不斷的活水,使蜉蝣、色聰、石蠅等對水質挑剔的昆蟲也能生存。
清晨,天上仍有著稀落的星子,水洼里,精彩的演出已經開始了。此時的主角是蜻蜓的稚蟲,在成功地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水下生活后,它們處于一生中最微妙的時刻。渾身泥濘的稚蟲聽到了藍天的呼喚,興奮地從石塊下從水草根旁爬出來,爬出水面,爬到草葉上灌木枝上。來不及滴干身上的泥水,它們的身體就開始了迅速的變化:一架全新的微型飛機漸漸與包裹著它的外殼脫落。原稚蟲的殼在背部裂出道口子,蜻蜓拖著折疊著的翅膀,從那里掙脫而出。它們爬到合適的位置,就靜靜停下來,耐心等著翅膀張開并晾干。接下來,它們將進入永不疲倦的飛行游戲中。
我不止一次在微弱的晨光中來到水洼邊,觀賞蜻蜓羽化的過程。有時,我僅僅是個遲到者,蜻蜓們早已離去,在草葉上留下一些空殼。
有時,露出水面的石頭,簡直成了各種幼蟲或稚蟲遺留空殼的展板,除了蜻蜓,還有蜉蝣、石蠅幼蟲留下的精致紀念品。它們也間接說明:野草下面的淺水,并不像我們看到的那些是一片沉寂。
我對水里的昆蟲活動,一直有著濃厚的興趣,雖然拍攝水下昆蟲是極為困難的。
一般來說,凡是有流水經過的水洼,都很容易發現蜉蝣的幼蟲。冬天里,我常常在水下的石塊中,發現蜉蝣的幼蟲。我覺得蜉蝣幼蟲的造型極有觀賞價值,眼睛夸張,尾須飄逸,有一種很特別的美。
蜉蝣幼蟲靠吞食藻類成長,它們依賴水質,又依靠自己的生命活動,控制著藻類的密度,讓水質保持清潔。繁殖能力超強的蜉蝣,在水中所起的特殊作用,已引起科學家們濃厚的興趣。人們可以向它們學習很多東西。
水洼里還可觀察到許多有趣的東西。石蛾的幼蟲,在保護自己方面,是很有想象力的,也很有設計、建造方面的天賦。它收集碎石、細枝,為自己建造房子,然后很舒服地住在里面。有的,則像寄居蟹一樣,拖著房子四處游蕩。
石蛾成蟲,喜歡在水邊的草叢或灌木叢中活動。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昆蟲,可惜,多數時候,因為其成蟲的外貌,人們把它誤認為是司空見慣的蛾子。
我教你一個區別石蛾和蛾子的辦法:石蛾的翅上長的是毛,而不是蛾子那些小鱗片。有機會的話可以試著觀察一下,區別其實挺大的。
魚蛉的幼蟲,因為比較兇悍,捕食蜉蝣幼蟲、小魚等,它才不需要為自己修建盔甲呢。它們長得像水下的蜈蚣,有著粗糙、舊暗的表面,在石縫里,沙石間狡猾地潛伏著,隨時準備襲擊路過者。魚蛉在云南大理一帶的小河小溪里特別多,當地人稱為爬沙蟲,自古以來是一道美食。由于太受食客喜歡,價格直線攀升。那一帶的珍貴種類是否會因人們的貪食逐漸絕跡,這是一個令人憂慮的問題。
水洼居民中,水黽的活動格外引人注意,因為它們是生活在水面的。它們為什么會在水面上行走,也是科學家非常感興趣的問題。傳統的說法,是它們多毛而有油脂的腳可以利用水面的張力,最新的說法,是它們利用了水面下一些看不見的小旋渦。
和水黽同屬半翅目的昆蟲,還有一些也依賴著小溪或水洼。仰泳蝽看似仰臥著,悠閑地看著藍天,懶懶地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劃動,實則緊張地偵察著水面上的動靜——一旦有葉蟬或蝗蝻從草叢上跌落水面,它們就會迅速靠近,發出致命的攻擊。劃蝽也是類似的角色,但遠不如仰泳蝽兇悍,更多時候,它們潛于靠近水底的地方,等待著不能掙扎的食物。
常常,我們能在水邊發現成群的水黽幼蟲時聚時散,組成了一幅變化著的抽象圖案。這個圖案就象是水洼這本書的封面,它提醒我們,里面有許多生命的奇跡,等待著我們去慢慢觀賞。
(選自《昆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