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乙方@方法論

一個飽受煎熬，無從釋懷的乙方一旦轉到甲方，情形類似媳婦熬成婆，若干年的不平衡和積怨，像休眠的火山一樣，會噴薄出驚人的爆發力。

以前長久以來在市場部工作，不管是做廣告、買媒介還是做活動，扮演的角色一直是買家，也就是大家習慣所說的甲方，而自己一直否認甲方比乙方更優越，直到后來接下了銷售職務，才開始了角色和觀念的轉變。既是甲方，又是乙方的身份，也帶來了很多微妙的變化，而場景也因為對比強烈，處境截然不同而充滿趣味：有一天梅花間竹般地開了兩個面對供應商的會，接著趕往兩個客戶那里去提案；結果是這邊無情地把供應商的提案否決，那邊同樣地在面無表情的客戶那里碰了個軟釘子。被人求的人一旦開始求人，進入情況也特別快。現在，我打一個電話，坐在對面的同事立刻可以通過我的語氣、表情，輕易地判斷出對方的身份，一會兒紅臉，一會兒黑臉，過得儼然是自己都不自覺的人格分裂的生活。

反思起來，就算是最不驕傲的甲方，也會因為多年受寵而養成了習慣若干：一是以自己的時間空間為主，具體的表現就是對乙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不挪窩，讓對方上門拜；會議時間隨時可以改，對方也可以無限制地等。二是以自己的意志為標準，即世界上只有兩種意見，自己的意見和錯誤的意見，不管對方是否在某方面很專業，自己總是最專業的。三是以自我為中心，隨心所欲。熱衷于做蝴蝶效應的發起者，無視自己小小的改變，將會給別人帶來巨大的工作量，還高高興興地享受著把全部人弄得團團轉的權力欲和成就感。

若干年前，在百事的市場部工作的時候，總是充當這樣的甲方，一個副線品牌的電視廣告創意，可以出到40個故事版。下午5點開會布置的功課要求次日中午提交也是常事。忍無可忍的廣告公司甚至借全國會議的機會給所有市場部人員做了一個名為“如何做一個好的廣告客戶的培訓”，培訓要點包括“在Brief之前搞清楚自己要什么”“如果你自己已經充滿創意，那么你沒必要請一間廣告公司”“要讓創意人員出好活兒，必須讓他們愛上你或你的產品。”等等，無一不是在有目標地投訴，但結果卻是被投訴方照樣“屢教不改”。而廣告公司在半年后被終止協議時，全體組員反倒出去開了個Party來慶祝！

照理，這些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差的備受摧殘的乙方們一旦翻身做了甲方，應該可以更好地體會乙方的苦處，可以講情面地、合理地對待那些曾經是同道的乙方們。殊不知，事實正好相反，在廣告公司工作的朋友就告訴我說，他們最怕的，就是從廣告公司轉過去的客戶，他們虐待起供應商來，可以說是變本加厲，無所不用其極。在歐美，分析一個連環殺手或有嚴重反社會傾向的犯罪者時，往往能找到源頭，將這些不正常和未能釋放的憤怒歸咎于兒童時代破碎的家庭或飽受虐待的童年。同理，一個飽受煎熬，無從釋懷的乙方一旦轉至甲方，情形類似媳婦熬成婆，若干年的不平衡和積怨像久眠的火山一樣，會噴薄出驚人的爆發力。

說起乙方的態度，不禁想起在柯達的時候，有兩個做禮品的供應商，一個是典型的小本經營的本地供應商，他們的總經理來公司的時候，不管是接單、簽約、交貨還是追錢，臉上都陪著笑，卑躬屈膝的樣子，公司的人也就理所當然地對他呼呼喝喝，有事沒事總會罵他幾句，可他每每還是臉上陪了笑，樣子像是甘之如飴；而另一家公司，做的是一樣的生意，到公司談判時總是不溫不火，不卑不亢。有一次向他訂的貨沒按時交，開會商討對策時，我們的一個市場主任忍不住破口大罵，對方突然臉色一沉，鏗鏘地說：“我們已經就此錯誤道了歉，賠償方案也有了，公對公，你無權侮辱我。”罵人的人當場噤聲，之后，兩家的生意還是照做。可見，甲方也好，乙方也罷，面子是人家給的，臉是自己丟的。行文至此不覺啞然失笑。其實，生活在海外的華人，又何嘗不是一樣！那不也同樣可以分為幾十年都融不進當地生活的“假洋鬼子”和有著一張中國臉的如假包換的“真正的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