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縈

昨天于睡夢中恍惚見到父親在廳堂里找什么，似乎又在說什么，一切與前幾次一樣，我處于既清醒又模糊恍惚中。連日的綿綿細雨，人的心情難免增加幾分傷感。清明節又到了，按照國人的習俗，清明節是祭奠親人的日子，“清明時節雨紛紛”，應該再去看看老父親了，現在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山上與黃土為伴。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生性謙恭，不事吹噓，對孩子是一個既慈祥而又嚴厲的人。說他慈祥，是他從不打罵孩子，即使孩子犯了錯，也只是說今后不許再犯之類的話。說他嚴厲，那是他對孩子的個性成長和學習要求很高，他常說：小孩要學好，長大要比我有出息。要知道，雖然父親只有小學三年級文化水平，卻在30歲出頭就當上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中層干部，業務好，又會說，我們這些孩子們想要超過他真的不敢想。

父親從舊社會過來，經歷了兩個不同的社會，從心里希望國家民主富強。他知道歷史，知道幾千年來中國因為落后，才有了一部充滿貧窮、血淚、辛酸和屈辱的歷史。所以，在我懂事的時候，父親義無反顧地報名支援“三線”建設，到清流縣山區建工廠。雖然在山區生活條件極為艱苦，一周只能吃上一次肉，但他還是滿腔熱情地投入工作，用他微薄的工資養家糊口。家境雖然不寬裕，但其樂融融。他和母親對我們很都寵愛，用博大的情懷撫養著他們的兒女們。他要讓他的每個孩子都上學讀書，長大有出息。父親說：“你們要好好念書，等有了文化，以后就什么也不怕！”父親的話是一艘裝滿財富的船，我們家六個兄弟姐妹也都很爭氣，在校學習都很好。記得我上小學一年級還是父親特意從清流山區請假回來給我報的名，還花了一塊二角錢給我買了一個軍色小書包，以當時家庭條件來說家里應該是很在乎這點費用的，而這對我來說是少年的自尊和榮譽！因為身邊還有一些小伙伴大人們沒給他們買書包，他們用的書包是家長用土布自家縫制的。

父親是兒女人生的領航者，他教會兒女們做人做事的道理。父親是我們心中永遠不落的太陽，他給了我們溫暖與歡欣。他盡管很嚴肅，但有時也笑著臉，顯得很陽光，他時常會和兒女們拉拉家常、開開玩笑，講一些奇聞怪事或一些做人的道理。他每次探親回家，總要為他的兒女們帶回一點爆米花之類的廉價零食，所以，弟妹還沒出生前占小的我，總愛到小巷子口守望父親的回歸。只要父親的身影掠過大路朝里家走來，我就會興奮地朝著父親奔去，父親就會張開那有力的雙臂抱起我，把我放在他那寬大結實的肩頭上，然后吹著口哨一起回家。

父親在公司中人緣很好，深受群眾擁戴，因為他的名字中有“三”，很多人都親切地叫他“三哥”。后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父親被打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們公司中的一些領導干部，遭到了造反派的無情批斗，但我父親卻幸運地逃過一劫，沒有被抓去批斗，可能和他的為人有關系。后來父親因為生病就回漳州治療，家里的生活就更加困苦。那期間，出身農村的母親，堅強地帶著幾個年幼的子女艱難度日，她深信自己的丈夫是好人。再后來，運動結束了，父親也因病調回漳州，手中也有一點小小的權力。那個年代，雖然家里很窮，但父親從不利用手中的權利搞點錢，也從不向公家伸手。為了貼補家用，他帶領我們在家門口的空地上開荒種菜，吃不完就拿到市場上換點糧食，貼補家用……

時間過得真快，快兩年了，父親的離去，讓我經歷了刻骨銘心的痛苦。人們都說血濃于水，父子親情是不會隨時光流逝而消失。每我當一人心靜時，心底每每總有隱隱的思緒。想起在最初安葬父親的日子里，回首孤立的墳瑩，不忍心丟下父親一人荒山野嶺中，我一步三回頭地走下山去。第二年的清明節，我們全家去掃墓的時候，發現昔日稀疏的公墓一隅巳排滿了重疊的墓碑。我從那些碑上的文字中又讀懂了人生的另一面，時刻不忘腳踏實地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