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集中居住區農民的社會支持網絡主要包括實際支持、心理支持、社會交往支持這三個維度,這是他們被征地后融入新生活的重要保障。實證研究發現,當前集中居住農民的社會支持網絡呈現出同質性高,異質性低的特點,血緣、家庭關系仍是他們社會支持的主要來源。應圍繞這兩個方面做好集中居住農民的社會關系調節,促進社會和諧。
關鍵詞:集中居住;社會支持;差序格局
中圖分類號:D669.3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2)04006805
農民集中居住是指將自然村的農民集中到集中居住社區、中心村,亦或是城鎮中居住。江蘇省是農民集中居住推進的先行者,2005年之后,農民集中居住更是作為江蘇新農村建設的有效手段并得到大力推廣。江蘇推行農民集中居住是農村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實現農村集約發展的迫切要求,帶來了良好的經濟效益、環境效益、社會效益。但是隨著集中居住在全國的大力推進,一系列問題也不斷暴露出來,尤其是大量群體性事件不斷涌現出來,“被市民”,“被上樓”成為了新一輪政界、學界研究的熱點(1)。當前人為地進行集中居住,加快城市化進程是否合理?這樣做的結果是利是弊?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很多專家學者、政界人士根據自己的立場,提出了不同的觀點。從目前主流態度來看,大多數學者認為,推行農民集中居住,應該遵循生產力發展規律,做到實事求是、因地制宜,防止“千村一面,萬村同貌”。而筆者暫且不討論搞征地建集中居住區的價值判斷問題,而就集中于集中居住區農民目前的社會支持狀況進行實證分析。
一、實證研究對象及方法
本研究的調查總體是江蘇省集中居住農民,調查采用問卷調查方法,調查樣本的抽取采用偶遇抽樣和非概率配額抽樣相結合的方法,并綜合考慮調查對象的區域、性別、年齡等特征,調查時間為2011年3月~2011年5月,調查地點分別在蘇州、無錫、常州、揚州、泰州、徐州、淮陰7個城市的農民集中居住區。調查中共發放問卷900份,回收740份,回收率為82.2%。其中,男性355人,占48.3%,女性373人,占51.2%;20歲以下占2.4%,21歲~40歲的占39.0%,41歲~50歲的占28.6%,51歲以上的占30.0%;小學及以下學歷的占15.7%,初中學歷的占42.4%,高中學歷的占25.1%,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占16.6%;未婚的占7.6%,已婚的占89.7%;有固定工作的占60.7%,沒有固定工作的占39.3%;家庭收入在2萬元以下的占48.1%,2萬元~4萬元的占33.4%,4萬元~6萬元的占11.2%,6萬元以上的占7.3%;居住時間1年以下的占7.8%,1年~3年的占45.7%,3年~6年的占34.0%,6年以上的占12.5%;蘇南地區的占36.5%,蘇中地區的占22.2%,蘇北地區的占41.4%.
二、實證研究結果
社會學認為,人們活在與他人的關系中,這種關系組成了一個網絡,人們通過這個網絡獲得各種正式、非正式的社會支持,從而獲得生存發展所需要的社會資源。大量的研究向我們證實了社會支持幫助人們解決日常生活中的困難和危機,從而緩解個人心理壓力,消除個體心理障礙,激發人們的積極情緒,增進主觀幸福感。從社會層面來看,完善的社會支持系統有利于降低人們對社會的不滿情緒,緩解個人和社會的沖突,從而有利于社會穩定,增強社會和諧。那么集中居住農民的社會支持網絡狀況是如何的呢?根據調查的情況,筆者從集中居住農民的實際支持、心理支持、社會交往支持、對支持的主觀利用這四個維度進行分析。
(一)實際支持
實際支持指的是經濟支持和實際問題解決的支持,一般包括了借錢、借用日常用品、生產工具、幫忙搬運、提供家務勞動、幫忙照顧等。文本通過“過去,您在遇到急難情況時,曾經得到的經濟支持或解決實際問題的幫助的來源有哪些?”這個問題來考察集中居住農民實際支持的來源。調查結果見圖1。
圖1實際支持來源
從上圖實際支持百分比分布圖可以清楚地看到,有69.4%的人表示曾經從親戚那獲得過實際支持,有57.7%的人表示曾經從配偶那獲得過實際支持,認為曾經從其他家人和朋友那里獲得過實際支持的人分別占48.2%和45.9%。另外,還有19.6%和16.5%的人表示曾經從同事和工作單位獲得實際支持,而表示曾經從一些官方或非官方組織獲得幫助的比例非常小。
(二)心理支持
心理支持,主要是指當夫妻發生矛盾或者遇到不順的事情時,給予排解、提供精神安慰和緩解不良情緒的支持。對心理支持來源的調查,本文通過“過去,在您遇到困難或急難情況時,曾經得到的安慰和關心的來源有哪些?”這個問題進行考察。調查結果如圖2。
圖2心理支持來源
與實際支持一樣,親戚在心理支持方面所占比重最大,為66.1%,在訪談中筆者也了解到,大部分被訪者在遇到夫妻問題時會首選親戚作為自己的傾訴對象,尤其是一些已婚婦女。心理支持的第二大來源是配偶,占63.6%。一般當人們需要心理支持的原因是非配偶所致時,人們會首選配偶作為自己的傾訴對象。當然,朋友和其他家人在心理支持方面也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分別占到了56.8%、48.0%。對于一些未婚青年來說,有時朋友在心理支持方面的作用要超過親戚,成為最重要的來源。同事和工作單位在心理支持方面也有一定的作用,分別占21.7%、17.1%,而一些官方或非官方組織在心理支持方面所起的作用非常弱。
(三)社會交往支持
社會交往支持是指一同逛街、吃飯、拜訪、進行其他娛樂等社交活動陪伴。與心理支持和實際支持網一個最大的不同,社交支持網中,非親屬扮演重要的角色,例如同學、同事、朋友等都是重要的交往對象。這正如一位被訪者所言:“我工作的時間特別長,平時交往的主要是同事,因此下班后幾個年齡相近的就會一起去逛逛街,或者聚聚。”另一位被訪者也說:“平時交往比較多的有同事、朋友,以前的同學。”當然,距離對社交支持會產生重要的影響。距離較遠一般會削弱社會交往。這個可以用一個被訪者的話來作為例證:“現在玩的更多的反而是小學時候的一個同學,她就在我們鎮上,我們一般周末都會聚聚,而大學時候的同學很少聚了,最多也只是在網上聊幾句,要好點的就通通電話,有煩心事會找他們聊聊,但很少見面,畢竟太遠了。”
(四)支持的主觀利用度
支持的主觀利用度是指個體對自身社會支持的利用情況。有些人雖然擁有可利用的社會支持資源,卻拒絕利用;而有些雖然社會支持資源客觀存在,但是受助者并沒有意識到,或者沒有積極主動地去利用這些社會支持資源,那么資源本身是不一定成為社會支持的。可見,社會支持資源的存在是人們擁有社會支持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人們如果想更好地獲得社會支持就必須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去獲得、利用社會支持資源。對支持利用度的考察,筆者通過“您遇到困難時的求助方式?”這個問題進行考察,調查結果如圖3所示。
圖3對支持的主觀利用
調查顯示,當遇到煩惱時,有19.7%的人只靠自己,不接受別人幫助,有21.1%的人很少請求別人幫助,有時請求別人幫助的占25.0%,而僅有34.2%的人經常向家人、親人、組織請求幫助。這就是說,將近64.9%的人在遇到煩惱時沒有積極求助。
四、研究結果分析
總體上,集中居住農民的社會支持呈現出趨同性、緊密性高、異質性低的特點。血緣、家庭關系是集中居住農民社會支持的主要來源。雖然隨著社會的發展,家庭結構也在不斷的變遷,更多的聯合家庭解體,核心家庭出現,農業社會中的家庭功能也在不斷的弱化,但是家庭作為一個社會有機體仍然在當前集中居住農民的社會支持系統中扮演著中心的角色,在社會整合中承擔著重要的功能。當人們做重要決定、獲取大宗物質支持、獲得心理安慰時,都會尋找親屬的支持。當親屬與個人的朋友、鄰居有聯系時,作用更大。當然,不同的家庭成員提供的社會支持也是不一樣的。史懷特運用分析統計方法分析了親屬關系與提供支持的關系。研究發現,未成年子女除了外出時的陪伴作用并不提供任何支持;丈夫和妻子主要提供情感支持,他們是人們在心情不好時的主要傾訴對象,同時人們在討論重要問題時也經常求助于配偶,他們也是得病時的照顧者,成年的兒子和女兒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母親和姐妹較之于父親和兄弟更可能提供以上的這些支持,除此之外她們也是發生家庭矛盾的主要求助對象;父親和兄弟除了與父母和姐妹提供相似的支持外,當人們需要一大筆錢時,也經常向他們借。此外,借物、訪問和家務也由這四種角色來提供。遠房的親戚被人們當做重要的人,但不具體提供任何支持[1]。
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可見,朋友在人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實證研究發現,朋友一般在社交、陪伴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例如逛街、娛樂一般會選擇朋友,而且心理支持、緩解家庭矛盾和心理郁悶時,朋友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尤其對一些親屬缺乏的人,他們經常有比較要好的朋友,而這些朋友就會像親屬一樣提供各種各樣的支持。“有不開心的事情會跟朋友說,父母跟他們沒什么好說的啊,他們說不通的。”“周末會約上朋友去逛街啊”,“有苦惱會跟朋友說,說說會好很多”。但是,總體上集中居住居民可獲得支持的朋友數量偏少。一些研究表明,網絡規模越大,就越可能提供社會支持。例如,韋爾曼研究發現,網絡規模越大,提供情感支持、物品、服務及陪伴支持的網絡成員的數量就越大。同時,網絡規模越大,提供支持的網絡成員的比例也越高。也即,具有大規模社會網絡的人在兩方面都占優勢:不僅在網絡中潛在的社會支持提供者多,而且每個成員提供支持的可能性大,而集中居住農民的網絡規模小,也就失去了這兩方面的優勢。
“遠親不如近鄰”。在傳統社會中,人們生于斯,長于斯,鄰里之間互相信任,互相合作,鄰居提供的社會支持往往成為傳統社會支持的重要組成部分。鄰居的作用往往比較特別,一般會提供小宗支持,如借柴米油鹽等日常用品,像農業生產時期還存在借農業工具,互相幫忙收割勞作等,現在雖然生產方式改變,不需要這種支持,但是被調查者普遍認為,自己與鄰居的關系比較好,有80%的被調查者認為,鄰居能給予一定的關心。但是是否能就此推出鄰里之間能給予較大的社會支持呢?答案是否定的。通過實地調查筆者了解到,現在鄰里之間表面還是不錯的,有空也會在樓下聊聊天,但是串門較集中居住前少了很多,甚至很多人表示從來不串門,而從鄰居獲得實際的支持就更少了,“現在人都挺實際的,一般人家也不愿意幫忙”,“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哪里有空幫你啊”。對此筆者認為有幾個方面的原因造成這種現象。首先,生產方式改變了,集中居住區農民有相當一部分人之前從事的是農業生產,而集中居住后轉為了二、三產業。我國農業經濟是一個小農經濟,在生產力、生產工具方面,熟人間經常需要互相借用,存在相互依賴,這在某種程度上促使了彼此的互相支持,而二、三產業的工人一般不存在生產力、生產工具互相借用的問題。其次,現代商業發達,人們生活更加便利,這也削弱了鄰里間的互相支持。以前,鄰里在柴米油鹽方面會互相借用,而現在小區周圍都設有商業區,小區內部也有很多的便利店,人們基本的需要都可以通過方便的購買獲得,從而減少了鄰里間的依賴。再次,新的居住方式帶來鄰里交往的不便。最后,社區異質性的增加帶來人們普遍信任機制的下降,人們出入都喜歡關門,而這道有形的門也筑起了人們心中那道無形的門,從而阻隔了鄰里的交往。
同事在社會支持中的作用相對比較弱。在集中居住群體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沒有工作或者沒有穩定的工作,他們本身就缺乏同事群體。另一方面,大量研究表明,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原先單位制特定背景下形成的同事關系不復存在。在社會轉型期,人們更多忙于自己的生計,無暇顧及別人,而市場經濟背景下的優勝劣汰加劇了同事關系的淡漠。不過問卷調查也顯示,集中居住農民與同事的關系比較良好,大部分能給予一定的支持和幫助,但是通過深度訪談筆者發現,同事主要提供的是情感支持和外出時的陪伴支持,在物質支持方面一般非常少。
集中居住農民對社會支持的主觀利用總體并不樂觀。對于這種現象筆者認為,首先與人的性格有關。不同性格的人對困難、煩惱,會采取不同的處理方式。其次,集中居住農民作為一個整體求助積極性不夠,還因為他們內心的無助感。正如一些被調查農民所說的,“有什么好說的呢,大家都差不多,說了也幫不上忙?”“現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顧,哪能顧上你啊,有些親戚過得還不如我呢?”而對于一些正式的求助系統他們或者是不知道,或者是不信任。“社區有什么組織我不知道的,都沒有聽說過。”“政策的東西我都不知道的,大家怎么說我就怎么聽了。”“求助社區沒有用的,他們怎么會管你的死活,自己過得好就可以了。”“政府哪會管這些啊,現在都讓社區管了,社區那些人做什么你自己去那樓里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我是不知道的,天天在樓里面,我跟他們平時從來不交流的。”我們知道,社會支持資源并不必然變成社會支持,只有被意識到、被主動利用的社會支持資源才能成為社會支持。因此,要提高人們求助的主動性。另外,人們求助主動性的降低源自人們對政府、對社區的不信任、不了解。可見,加強宣傳,推行陽光管理,密切管理者與居民間關系也是當務之急。
五、結語
楊國樞認為,中國人將人分為家人、熟人、生人,家人關系講究的是責任,而熟人講究的是人情,生人關系遵循的是利害關系[2]。這些研究包含了下面幾層含義:首先,中國人對人沒有普遍的信任感,最信任的是家人,其次是熟人,最次才是外人;其次,由此導致中國人最愿意交往、依靠的人是家人和親屬;最后,這并不意味著中國人就不與外人交往,家人和親屬不能或不便解決的問題也只能求助于外人。但是與外人交往的原則是異于家人的,而且交往再多,親密程度也不比家人。因此一般來說,在中國人的社會支持網中,親戚的比例一般要大大地高于非親戚,而且集中居住農民與親戚的交往強度也強于非親戚,當然距離對人們的社會交往、社會支持也會產生重要的影響。例如,人們與同事鄰居交往的比較頻繁,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提供的社會支持就一定多,在重要的事情商量和大宗物質支持方面,集中居住農民仍然會去找家人或親戚。對此,單從觀念上并不能很好地解釋。筆者認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使家庭成為了生產的單位,加強了家庭關系對農民的重要性。另外,社會流動缺乏,也是造成集中居住農民目前社會支持網絡現狀的重要原因。我國長期實行嚴格的城鄉有別戶籍制度,這必然限制了那些出身農民的集中居住居民的交往范圍。
總之,集中居住居農民的社會支持正如費孝通先生提出的那樣,中國傳統鄉土社會是一個社會關系構成的“差序格局”,是一個由“一個個私人聯系所構成的網絡”,猶如水的波紋,“社會關系是逐漸從一個一個人推出去的”,“愈推俞遠,也愈推愈薄”。由“家”到“小家族”再到“外人”。
注釋:
(1)農民失地并不一定帶來集中居住,集中居住也并不一定造成農民失地,而且農民集中居住也并不一定是居住在集中社區,居住在集中社區的農民也并不一定實現了農轉非,但是據當前學者研究調查發現,農民失地,農民集中,農民市民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當前江蘇省相當一部分失地農民采用了建立新的集中居住社區的形式,而且實現了身份的轉換,即農民轉市民。而筆者這里要研究的集中居住區居民的社會支持系統即是針對他們。
參考文獻:
[1]賀寨平.社會網絡與生存狀態—農村老年人社會支持網絡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32-33.
[2]楊國樞.中國人的社會取向:社會互動的觀點[M].臺北:桂冠圖書公司,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