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媽天天打我,除了不打頭,身體其他部位都是她的打擊目標。班里的女同學看到我老起勁兒了,說:“呀!周立波,你媽媽又買新拖鞋啦?”我問:“你們怎么知道?”她們說:“你今天身上這個花紋跟昨天那個花紋是不一樣的啊!”
記得在我們那個年齡時,父母都會請木匠到家里面打家具,我家就來了一個。木匠帶了個小孩,那個小孩吵吵著要跟我玩,我不跟他玩他就哭。有一天,我把木匠鋸下來的木屑、鋸末之類的東西放在碗里,用熱水一沖,挺厚的一碗像藕粉似的,然后我就騙他說:“哥哥給你吃藕粉哦!來,要一下子吃完的哦!給你吹吹啊,預備,啊嗚……”他就真吃了,一口進去,“哇”地一聲哭了,因為那種樟木鋸末很辣很辣。
他一哭,我媽又是給我一頓打。第二天我就把胡椒粉撒在手背上,跟小孩說:“你想不想要很陰涼的感覺呀?”我給他示范,把胡椒粉放在鼻子跟前:“你一定要用力吸,要使勁兒,知道了嗎?好,來試一下。”結果,他又哭了。
隔壁的一個阿婆好打小報告,我就想,怎么才能報復她一下呢? 那會兒雞是很稀奇的,人們買回來都要養著,不舍得吃。有一天,我看到阿婆那只浦東三黃雞用很高傲的眼神看我,我氣不打一處來,就把彈弓的橡皮筋卸下來喂它。我喂了它29條橡皮筋,每丟一根,三黃雞都非常好奇地上來,“啪”一下子吞掉了。“啪啪啪啪”,29根下肚了,打結了。不一會兒,我就發現三黃雞看我的眼神不對勁兒,先是迷茫,然后它就慢慢傾斜,腳慢慢地撐開,往后仰,整個身子就軟掉了。我也嚇了一跳,看著一只鮮活的雞當場就變成一具尸體了。
起初阿婆覺得可能是雞瘟掉了,想著快點把它殺了吧。我眼見著阿婆拔完毛,把內臟取出來。等她把雞的胃撥開看到29根橡皮筋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轉過頭來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我。哇!我立即被媽媽暴打了一頓,打到那個阿婆都不好意思露面了。
有一次,我坐在馬桶上,看見旁邊放著爸爸的套鞋,就用刮胡刀把鞋底割開,然后放回原位了。放好以后,我有點害怕了,遲早要被爸爸發現的嘛。還好,兩個星期沒下雨。等到下雨的時候,我看見爸爸下班回來,兩只鞋全進水了。爸爸將我舉報給媽媽,媽媽還是打我——上海男人很少打自己的孩子,都是媽媽打,男人打孩子會被別人認為娘娘腔。
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爸爸給我買了一個海綿鉛筆盒,那可是非常稀奇的文具。坐我旁邊的女同學特別喜歡玩吸鐵石和海綿,所以第一天我就把這個嶄新的海綿鉛筆盒用刀拉開,把吸鐵石取出來,送給了她。做完這事以后,我知道自己闖禍了,不敢回家了,我想到了逃。
下午沒上課,我先跑回家拿了5條年糕,插在腰間。我準備沿著北斗星走,去北京。我根本不懂哪是北斗星,就沿著鐵路走,結果從市區走到郊區就走不動了。我發現不認識路了,就又回來了。到家以后,我不敢上樓,躲在門口。哇,沒想到整棟房子的人都出來找我。我的失蹤,讓爸爸媽媽真的被嚇到了。隔壁鄰居一看見我,一把就把我抱上樓了。我家當時住三樓,媽媽看到我就抱頭痛哭,爸爸也急死了,又是問寒問暖,又做東西給我吃、給我洗澡。所有的鄰居都來看我,我也沒有挨打。
沒過兩星期,我又闖禍了。我爸第一次打我,他是體育運動員,“啪”地一巴掌下去,就把我搞到位了。當時正值放暑假,家里面就我一個人,我把一整瓶墨水涂在臉上、身上,再用刀把家里的西紅柿醬打開,涂在各處,好像七竅流血,我還把多余的西紅柿醬抹在菜刀上,然后在家正中斜躺著,擺出那種兇殺現場。媽媽一進門,嚇得尖叫!
當時考上海滑稽劇團很不容易,報名的有兩千八百多人,劇團只錄取了16個人,姐姐在第一輪海選的時候就被淘汰了。那時候我也就15歲,沒經過正式的表演訓練。因為基本上只考原始反應,所以嚴順開老師考我“表演一悲一喜”。
考到喜的時候,他說:“你家里面買了個彩色電視機,你開心嗎?”我說很開心。他問:“彩色電視機怎么樣?”我說:“圖像非常清楚!”他說:“怎么清楚?”我說:“哎呀,那真是黑白分明啊!”畢竟小時候知道的形容詞有限,所以要我描述什么叫清楚只會用個“黑白分明”。結果,嚴老師馬上反問:“慢!彩色電視機怎么黑白分明?”我說:“今天放黑白電影!”他馬上叫停:“就是你了!回家等通知吧。”我們應該考六輪的,結果剛到第三輪,我就被錄取了。
我的青春除了頑劣外,開始有了亮色……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