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家的湯面

住在巷子口的老葛，下崗后開了一家賣湯面的小店。

小店每天來不了幾個客人，生意冷清。這天深夜，進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他們坐下后，對老葛說：“來兩碗湯面。”

老葛跑到廚房一看，發現所有的碗都沒有洗，他只好把兩個盛湯的大碗拿出來。可是用這么大的碗放一點面條，看起來實在寒酸，于是老葛又在每個碗里都加了些面條。接著，老葛吆喝著把兩碗湯面放到了兩個年輕人面前。

兩個人一齊說面條太多了。男孩說：“這樣吧，我們只要一碗面行不行？”

老葛忙說：“當然可以，剩下一碗也不會浪費……”鬼使神差似的，老葛居然自己端起一碗面，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他發現兩個年輕人都坐著，誰也沒動筷子。老葛這才想到客人桌上只有一個碗，他尷尬地笑了笑：“我這就給你們再找一個碗，真是對不起呀!”

女孩一聽也笑了：“不用了，我們用這碗吃就行了，這碗可真大呀！”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垂得越來越低。男孩說：“是呀，我們用一個碗就行。”說完，他小心地看了看女孩的臉色。

兩人吃面的時候都十分安靜，女孩的頭始終低低的。吃完面，走出小店時，男孩對女孩說：“不好意思，第一次請你吃飯就這樣寒酸。”女孩微微一笑，還是低著頭，輕聲說：“那也沒什么……”老葛看見，他們靠得好近好近。

從那天起，老葛每天都會注意碗有沒有洗好，廚房里的面夠不夠用，辣椒是不是備足了……

又是一個下午，兩個年輕人又來了，這次是牽著手走進店里的，還是坐在上次的位子上，不過上次是面對面，這次是并排坐在一起。兩人剛坐下，男孩便喊道：“老板，一碗湯面。”

老葛心里犯嘀咕：他們是不是以為我賣的湯面就是上次那么多的量，足夠兩個人吃呀？如果這次給他們上普通的碗，自己怎么跟他們解釋上次的事情……老葛這么一想，還是拿出上次那個盛湯的大碗，盛好面條，端了過去。

兩個人的頭都垂得低低的，一起從一個碗里扒拉著吃面。他們一邊吃，一邊小聲地說著話，顯得十分親昵。

后來，兩個人時常到老葛的店里來吃面，每次總是要求合吃一碗面，而老葛也不去說破，總是拿大湯碗給他倆盛面。看著兩人手牽手、肩并肩、頭靠頭的親熱樣，老葛覺得自己心里也高興——那時，他店里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再后來，那兩個人就很少來了。

過了幾年，兩個年輕人又來到了老葛的面店。老葛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盡管他們變化很大，但眉眼還是當年的模樣兒。

老葛迎了上去，十分熱情地問：“兩位要點什么？”

男人說：“一碗湯面……不，兩碗湯面。”

女人的眼睛里閃著淚花：“我吃不了那么多……”

男人冷冷地說：“吃不了就剩著吧!”

女人聽了垂下頭，臉色也顯得十分蒼白。

老葛心有所思，他走進廚房，拿出了那個大湯碗，盛好一大碗面，走到店堂，把那碗面端到了桌上。他滿面笑容地說：“二位，實在對不起，我的碗又不夠用了。”男人驚訝地看了看老葛，沒有說話，拿起一雙筷子遞給了女人。

兩個人開始默默地吃面。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看誰。女人把頭垂得低低的，低得快要碰到碗了，就像當年第一次到這里來吃面時一樣。

老葛居然又拿出另一只大海碗，盛好面，坐在他們對面，獨自慢慢地吃起來，也像當年那樣。突然，男人抓住了女人的手，低聲說：“對不起……”女人再也忍不住了，頭伏在桌上放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男一女牽著手離開。男人對老葛說：“老板，謝謝你的面，也謝謝你的用心。”

打這之后，老葛就把店里所有的碗都換成了那種很大的湯碗。他賣的面，湯鮮，量多，濃濃的湯水里放著黃瓜條、香菜、西紅柿，再撒些辣椒絲，配上自制的泡菜，聞起來奇香。老葛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店堂里也多了一對一對的情侶，他干脆把店牌改成了——“愛人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