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呼喚

摘要：海明威的代表作《老人與海》蘊含了豐富而深刻的哲理。本文試從新興的生態文學批評角度分析其體現的生態思想，討論了人與自然和諧共存以及自然對人的懲罰促使人類的覺醒，從而喚醒人們的生態保護意識。

關鍵詞：《老人與海》 海明威 生態批評 人與自然

引 言

中篇小說《老人與海》是美國現代著名作家厄內斯特·海明威的代表作之一，它為海明威贏得了1953年的美國普利策獎和195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幾十年來，國內外專家學者全面、深入、細致地對這部小說進行了研究，研究焦點多集中在小說的硬漢形象、悲劇意識、虛無思想和藝術特色等方面。本文試圖從生態批評（ecocriticism）的角度來解讀海明威的思想觀。

生態批判這種文學批評模式，形成于20世紀90年代的美國，如今已成為一種公認的文學批評流派，在文學實踐上生態批評主張通過尋找文學作品中“自然”的缺席，分析“自然”形象的再現，批判人們對自然的熟視無睹和肆意破壞，從而喚起人們對自然的理解、感悟和尊重，喚醒人們的生態保護意識。人在自然界中到底處于什么樣的位置，人應該如何正確對待大自然，人類對自然的惡行將遭受到怎樣的報復，都是生態文學批評探討的問題。最初，人類曾與自然相依為命，保持著和諧的關系，在生態危機不斷加劇的現代社會里，人類渴望與自然重新建立和諧統一的關系，重返自然的懷抱。而批判人類征服和統治自然的貪婪、揭示貪婪的可怕惡果也是生態文學批評的重要思想內涵。隨著生態批評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經典作品被重新解讀，目的在于發現其中的生態意蘊和智慧。

一

自然是海明威創作的主題之一。細讀《老人與海》，我們發現，自然貫穿于小說的始終。小說中的自然也如人類一樣有著喜怒哀樂，時而嫻靜溫柔時而狂野暴躁。莽莽蒼蒼的森林，奔騰不息的河流，波濤洶涌的大海，樹木蔥郁的青山為海明威提供了取之不盡的創作源泉。打獵、釣魚、游泳、滑雪等這些接近大自然的活動，他保持了一生。他一生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他的創作大部分是挽歌性的。對自然的熱愛，對戰爭的厭惡，對人類文明的失望，使海明威終生都在尋找未被破壞、未被開發的自然，以求慰藉。他去過伊利諾斯州的大草原，密執安的鐵杉林。西班牙、東非、基韋斯特、比米尼、古巴、美國西部的落基山等地，貼近自然，欣賞自然，關注自然，回歸自然。他的住處——橡樹園、華隆湖畔的避署茅舍、基韋斯特、了望莊、太陽谷、凱徹姆等，都是接近自然、風景優美的地方。在《老人與海》中，他贊美了大自然的價值，思考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形成了回歸自然、返樸歸真的思想。

二

人與自然是和諧的。《老人與海》中的孤獨老人桑提亞哥，無依無靠，與大海相依為伴。老人愛海，贊賞大海的美麗。他把大海當作一個女性，當作施寵或不施寵的一個女人，要是她做出鹵莽或者頑皮的事，那是因為她情不自禁，他決不怪她，恨她。在老人心中，人類已經淡出了在自然的中心位置，他力求通過女性的形象來與自然保持親密和諧的關系。在他心目中，大海中的生物，都是他的朋友。他非常喜愛飛魚，因為它們是他在海上的主要朋友。他替鳥兒傷心，尤其是那些柔弱的黑色小燕鷗，認為鳥兒的生活過得比我們的還要艱難。他喜歡綠色的海龜和玳瑁，它們形態優美，游水迅速……他替所有的海龜擔心，人們大都對海龜殘酷無情，因為一只海龜給剖開、殺死之后，它的心臟還要跳動好幾個鐘頭。老人想，“我也有這樣一顆心臟，我的手腳也跟它們一樣”。兩條海豚游到小船邊來翻騰、噴水，他說：“它們是我們的兄弟，就像飛魚一樣。”他視馬林魚為朋友一樣的競爭者，贊美它，尊敬它。甚至連那些鯊魚，他也非常敬佩，“它們游得那么快，那么壯健，武器齊備，以致所向無敵”。他甚至把星星也當成朋友。顯然，老人的存在和行為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人類的影子已經消融在自然生態圈之中。在這個世界，人、魚、海都渾然一體了。這是一種回歸自然的生態整體觀，老人尋求的是自我與自然整體（大海）以及整體中的各個其他組成部分的和諧、穩定的密切關系。

三

自然對人類的懲罰。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論述道：“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每一次勝利，在第一步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卻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第一步結果又取消了。”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精心建構的人與馬林魚斗爭的勝利和人與鯊魚斗爭的失敗的情節中就體現了這種辯證關系。故事的大背景是老人已經84天沒有捕到過魚，因為現在的魚越來越少，這也暗示著人類對自然無限制的掠奪已經遭受到自然的報復，讓人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艱難。而海明威對老人在經歷了84天的失敗后突然釣到一條大馬林魚的全過程和結果的描述，生動地展現了人侵略自然的原因以及遭受到報復的辯證關系。

老人殺死馬林魚主要有兩個理由：第一，為了生存目的。老人已有84天沒釣到魚，他沒有錢買食物和魚餌，他需要捕魚掙錢生存下去，因此他和馬林魚都是為了生存而相互拼搏，正如自然界中的豹子、老虎和獅子為生存而捕捉獵物一樣。第二，通過征服自然來體現自身偉力。老人是個漁夫，捕魚是他命中注定的事情，正如他殺死大魚時內心所想的那樣，他殺死大魚，不只是為了養活自己和賣魚肉，他是為了榮譽而殺死它，因為他是一個漁夫。以上兩個原因，前者是為了維持人類的生存這個目的無可厚非，而第二個理由人類對自然的控制征服欲望正是造成現代生態危機的根本原因。這個故事的精妙之處在于，老人雖勝猶敗。老人雖然殺死了馬林魚，但他最終獲得的只是一副毫無用途的魚骨架。這正是作者別具匠心之處。海明威把老人與大魚(自然)抗爭的背景置于浩瀚大海上。故事中鯊魚和馬林魚都是自然偉力的象征；馬林魚是自然被征服的一面，而鯊魚卻是自然摧毀性的一面。人先殺死馬林魚，妄想征服自然；然而鯊魚——自然的復仇者的象征，結果是毀滅了人所捕獲的東西。人與大魚(自然)進行你死我活的拼搏之后，并未取得徹底的勝利，至少沒有戰勝大自然。老人最后的失敗說明：人類企圖通過征服自然和主宰萬物靈長來實現自我的價值和偉力，就意味著脫離了自然，站在了自然的對立面，成為自然的敵人，必然遭受自然的懲罰。

老人對失敗的原因也進行了反思：“我真不應該出海這么遠的”、“我出海太遠了”，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老人承認，“也許我僅僅是武器比它強”。人類所獲得的暫時勝利與其科技所創造的武器有著密切的聯系，科技成為人類企圖征服自然的武器。科學技術的進步使人類對于征服自然、戰勝自然充滿信心，人類文化倡導的是“征服自然”，“人定勝天”，“自然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等思想觀念，認為利用科學技術創造物質財富，創造得越多越好，GDP成了衡量社會發展的唯一指標。但同時，人類也嘗到了人類中心主義給自己帶來的苦果：世界人口急劇增長，地球臭氧層被破壞，溫室效應，全球變暖，海洋污染。各種生物物種的加速滅絕，資源枯竭，大氣污染，暴雨頻繁，洪水泛濫，士壤侵蝕和沙漠化以及各類新型疾病的出現和爆發等等，這些現象已經嚴重地威脅到了人類自身的生存。人類的生存與自然界萬物是相互聯系的，我們不能企圖向自然無節制、無理性地索取，不能“走得太遠”。否則必將遭受大自然規律之無休止的報復與不可想象的嚴懲、甚至是毀滅性的懲罰。

結 語

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體現出的深層生態學思想和對人類中心主義的反思，為如何擺正人類在自然界中的位置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在生態學方面，人僅僅是生物圈中的一員，與其他自然物是伙伴關系，毫無至高無上的地位可言。生態人類中心論認為，人類在自然界中的中心地位是相對的。在人與自然的生命聯系中，人類與其他自然物互為環境。在將其他自然物作為人類的環境看待時，人類處于“中心”的位置，但如果把人類作為其他自然物的環境時，其他自然物則處于“中心”的位置。在生態系統中，存在的是多個中心，而并非只有人類才是唯一中心。人有開發利用大自然、作用于大自然的一面，大自然也有反作用于人的一面。

人與自然要和諧共處，人的不屈精神固然可貴，人的尊嚴同樣不可失去，然而在強調與肯定人類能力的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人類本身與大自然的密切聯系，切不可為了追求自身利益而破壞自然界的和諧。了解海明威的生態思想既有利于我們更深刻地了解海明威的作品，同時亦有助于我們正確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增強人們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意識，我們對待大自然的態度應該是：既開發利用大自然，又尊重大自然的權利，按照客觀規律辦事，實現可持續發展，這便是海明威這位具有超前生態意識的偉大作家在這部作品中留給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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