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故鄉,總是讓人想起溫馨、溫情、溫潤這些溫暖的詞匯。我的故鄉小周,就是這樣一個讓我一說起來就備感溫暖的地方。故鄉坐落于肥東縣的東部,村子被一大片田野包圍著,在四季輪回的時光里,變換著不同的景色。一條北干河經村子的東面由南向北,蜿蜒而去。一條堅實的水泥路東西向穿村而過,將村子分成了南北兩個部分。村子的西邊,是一所小學,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打破了村子的寂靜。和千千萬萬個村莊一樣,她名不見經傳,平凡、樸素而安詳。多少年來,她默默養育著周姓的子民,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我曾經就“小周”這個村名的來歷,問過村里的長輩。長輩們認為,原因有二:其一,村子小,只有不到三十戶的人家;其二,解放前全村姓周,只是在解放后,才接納了“浦”姓和“劉”姓兩家。(幾年前,這兩家也搬回原籍居住了。小周,又名副其實了。)老人們還說,我們周姓的老祖,是清朝康熙年間為躲避戰亂,由遙遠的外地輾轉遷徙而來。初到此地,他兩手空空,人生地不熟,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但是,他沒有絕望,而是憑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從幫工做起,哪里有活干,就借住在哪里。吃盡千辛,飲盡萬苦,慢慢地,他蓋起了房屋,置起了田地,然后娶妻生子,一代一代繁衍至今。所以,我們村大家小家雖然有幾十家,但實際上就是一家人。任何一家有什么大事小情,家家戶戶都主動幫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物借物。那種融洽和睦的氛圍,在別的村子里是不多見的。
還記得小時候,如果誰家嫁姑娘或娶媳婦,那真是一件全村的大喜事。喜日子定下以后,村里主事的人就開始安排了,主家的人,只管聽從就是了,不需要多費一點心思。喜日子前兩天,主事的就安排人支鍋埋灶,借桌子(農村常見的大方桌,能坐十個人吃飯而不覺得擁擠)扛板凳,殺豬宰雞,全村人都把分配給自己的事當做自家的事,忙得不亦樂乎。主廚的自然是村里廚藝最好的,給主廚打下手的也不能馬虎,精選幾個做事麻利、刀功很好的,不至于誤事。那幾天,人人喜笑顏開,孩子們更是樂翻了天,真是一派歡樂祥和的氣象。正式日子那天,放鞭炮的,接送親的,接嫁妝的,主廚的,做二廚的,跑堂的,洗菜刷碗的,大家一早就聚在主家,聽主事的做進一步強調,以確保喜事圓圓滿滿進行。現在想想那些場景,心里忍不住還涌出了幾分親切。我的故鄉,我故鄉的親人!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們村子里有一幫人,不再滿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農耕生活,順著那條穿村而過的道路,走向村外。他們中有剛剛走出初中或高中校門的青蔥少年,也有娶妻生子的壯年。他們揣著有限的盤纏,扛著簡陋的行李,懷著對建設美好生活的雄心壯志,帶著對親人的掛念和親人對他們的企盼,瞄準了上海這個國際化大都市。作為一些純粹的農村人,初到上海,農民特有的憨厚樸實和吃苦耐勞,并不能作為他們的護身符。他們所遭遇的一切,比我們白手起家的老祖所經歷的一切更為艱難。但是,他們吃苦耐勞、不屈不撓、寬容忍讓、誠實守信的品性,使他們漸漸在上海站穩了腳跟。二十年來,我那三十來戶的故鄉小周,已經有數家有千萬以上的家業;有十家在上海買了房,安了家;另外那些人家,也都在省城或縣城購置了新居。
即使這樣,我那些富裕起來的父老鄉親并沒有忘了家鄉。每年的春節和清明,在外地的人們無論多忙,都一定會回到小周,回到這個生養了他們的地方。除夕,家家戶戶門前的大紅春聯、大紅燈籠,家家戶戶的魚肉飄香、歡聲笑語,無不透露出富足和揚眉吐氣。大年初一,他們相約著成群結隊去給村里人拜年,中飯時,拜到哪家就在哪家吃飯,一桌坐不下就開兩桌,叔伯兄弟們平時各自忙碌,今天聚到一起,談古論今,談天說地,村里大小事情的安排,統統是他們的話題。修建公祭堂,我們小周建村以來的一件大事,就是他們在飯桌上定下的。建公祭堂的所有費用,都由村民自愿捐助,條件好的捐助十萬元掏得豪爽,條件差的捐助一兩千元也沒人嫌少,有一個籌建委員會專門負責此事。二零零九年的清明前很多天,籌建委員會的負責人——我的一位叔叔——就和各家打了招呼,讓各家把老小姑娘(我們這里,把嫁出去的女兒稱作“姑娘”,年紀大的,就是老姑娘,年紀輕的,就是小姑娘)和老小女婿都接回家過清明。清明節那天,一個三十來戶的小村莊,村前停了四十多輛私家車,一溜兒擺在路邊的小車,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令人嘆為觀止!中午時候,二十多桌的酒席上,人們猜拳行令,推杯換盞,熱鬧異常,沒有一點清明節的憂傷和悲戚。人們回憶著過往的貧窮和落后,談論著今天的富足和繁榮,打心里感謝黨的富民政策好。
如今,你若來到我的故鄉小周,那清風白云,那綠樹田野,那村莊上空裊裊的炊煙,那晚霞里寧靜祥和的村落,無不顯示出小村的安逸和嫵媚。
我的故鄉是小周,我永遠難忘她的和美、安詳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