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一篇小說,引發了我的這次亳州之行。依照機緣之說,小說可能是最能給作家提供機緣的一種東西。因為小說,我們會去認識不曾認識的人文地理或文學朋友。因為小說,我們也可能認識那些甚至不曾想過的萬事萬物。所以,小說給作家提供的不僅是版權,不僅是版稅,還有許多意外收獲。
10多年來,我的主要精力集中在長篇小說上。中篇不多,總共只有30多部。《大上海的小愛情》就是其中之一。這部小說是從長篇《我的多情玩伴》中抽取的一個故事線索寫成的,不是一個獨立構思的中篇。因為文本結構有問題,2002年寫好后,一直放在電腦里沒管它,也是有意識地保存一點作品儲備,以應急需。其間,我從上海回到陜西省安康學院任教,2008年,《清明》雙月刊約稿,我就把這個小說交給他們發表了。之后,《中篇小說選刊》和《小說月報》先后進行了轉載。今年四月的一天,一個陌生的電話告訴我,該小說獲得2008-2009年度《中篇小說選刊》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時,我還有點懷疑。《中篇小說選刊》在全國讀者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因為敬重刊物,所以看重評獎。他們問我是否能到安徽亳州領獎,我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只是我不明白,《中篇小說選刊》在福建,為什么舍近求遠在安徽頒獎?而又選在亳州這個既不是經濟中心也不是文化中心的地方呢?
5月14日凌晨5點多,在靜悄悄的黎明時分,我從陜西省安康市出發,前往安徽亳州。本以為這是一次文學之旅,頒獎之旅,卻意外地成了一次酒之旅。
安徽古井貢集團熱情接待了我們。很有意思的是,第一次見到公司副總裁楊小凡,感覺很面熟,應該是在什么地方見過,后來才想起,他也是作家,而且我倆早就是博客上的好友了。作為一個小說家,又擔任著古井貢公司的副總裁,生活在酒香四溢的特殊環境,楊小凡近幾年佳作迭出,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目前我國擅長工廠題材的作家極少,一個是遼寧的李鐵,一個是安徽的楊小凡。而楊小凡的每部作品里,都有意無意地滲透著對酒文化和古井貢人的宣傳,讓人感到他愛著古井貢,愛著古井人。
整個頒獎活動和游樂活動都是在濃濃的酒香中進行的。獲獎者方方和孫惠芬因故未去,稍有遺憾。實際上,頒獎之后,其他活動已經變成了附屬,誰也不談文學了,恰恰是古井貢酒成了作家、評論家、編輯、記者們的主題,大有喧賓奪主之嫌。在古井貢,我們目睹了千年古井的真容,領略了歷史名酒的風采,也讓我們弄清了貢酒的來歷。原來,在公元196年的一次早朝,曹操將這種產自家鄉的美酒晉獻給當時的皇帝——漢獻帝劉協,并獻上了釀酒方法,這就是著名的《奏上九醞酒法》:“臣縣故令南陽郭芝,有九醞春酒。法用曲三十斤,流水五石,臘月二日漬曲,正月凍解,用好稻米,漉去曲滓,便釀法飲。曰辟諸蟲,雖久多完,三日一釀,滿九斛米止。臣得法,釀之,常善,其上清,滓亦可飲。若以九醞苦難飲,增為十釀,差甘易飲,不病。今謹上獻。”
陌生的知識讓我大開眼界。中國文人為什么善飲,為什么與酒總是有那么多的淵源,曹操就是一個明證。他不僅自己喜歡喝酒,還會親手釀酒,居然也能達到“常善,其上清,滓亦可飲”的效果,令人佩服。之所以寫出《蒿里行》、《觀滄海》這些傳世名作,也就不難理解了。其子自然也秉承他的文學才情,與其父撐起了“建安文學”的大廈,并為三杰。而從另一個角度看,毛澤東主席曾以“魏武揮鞭”相贊的曹孟德,他留下的就不僅僅是戰爭范例和詩歌佳作了,還留下了古井貢這一華夏獨一的酒文化遺產。我們在參觀曹操專修的“運兵道”時,要穿越藏于地下數米的狹小通道,無不對其軍事謀略贊嘆不已。于是對古井貢,便增添了幾分歷史文化的敬畏之意。不飲古井貢,豈有曹孟德之詩?古往今來,像他這種文韜武略的人,想必是寥若晨星了。
可惜我不勝酒力,一兩臉紅,二兩方醉。但我知道,美酒與文人總是容易產生共鳴的,酒在文人心中發酵成智慧,轉變為情思,繼而化為詩文。徐則臣、楊少衡、胡學文、羅偉章這批作家亦然,他們也不多么喝酒,豪氣略遜,喝酒的風頭全讓評論家搶占了。同行的朋友中,著名文學理論家、福建社科院院長南帆,北大博士孟繁華教授,著名作家談歌,《鐘山》主編賈夢瑋,諸君悉為善飲之人。以他們的名望和聲譽,應該是世界上的好酒大都喝過的吧,但每次吃飯杯觥交錯,對古井貢贊不絕口。特別是那天在古井貢的手工車間,我們一群人自己動手,感受釀酒的勞動氛圍,親眼看著一股清洌的原汁酒漿流出來時,大家都非常興奮。孟繁華老師一杯下去,連聲稱好。又要了一杯,不夠,再要一杯。連續四杯下肚,才稍解饞意。看他那沉醉其中的甜美樣子,頑皮而可愛,就連端酒的美女小姐都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轉身到另一個地方,品20年陳釀,他們幾個又湊到一起了,照樣一番頻頻舉杯。有女士忍不住問:一路喝過來,他們怎么就不醉?
古井貢讓人生龍活虎。在那幾天里,對于飲者來說簡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也讓這些文人原形畢露,真情競顯。才情逼人的孟繁華身材修長,無一點發福之相,看上去精干極了,我一直以為他才40多歲。行至開封,我們在馬路上游蕩時,看著孟繁華那矯健的步子,我問徐則臣小弟:“孟老師多大了?”徐則臣說:“50多吧。我記得問過的,忘記了,我再去問問。”徐則臣說完,就跑到不遠處的孟老師身邊,問過之后,回頭告訴我說:“他59了!”我說:“看上去那么年輕,怎么也不像年近花甲的人,想必是美酒養顏和心態年輕的緣故吧。”
作家中,早就聞說談歌老兄喜歡鬧騰,這回見到真功夫了。談歌性情直爽,話帶京味,隨時隨地都是一副豪情滿懷的樣子。古井貢酒則成了催情之物。那天在亳州,喝到高興時,竟然有板有眼地唱起了京劇,贏得滿堂喝彩。他們那桌笑語飛揚,我們這桌就顯得冷清了。《小說月報》編輯韓新枝有點不服氣,說:“他們那么熱鬧,咱們這一桌也不能示弱!”她慫恿我唱一首紫陽民歌,說我幾年前在云南大理唱過的。我說談歌唱得太好了,摧毀了我的信心,我哪敢唱呀。
離開亳州時,古井貢送給我們每人兩份禮物。一份是8年原漿酒,一份是剛剛從酒糟里流出來的沒經過任何勾兌處理的新鮮原漿酒,酒瓶上貼著我們勞動時的單人照片,雖說只有兩瓶二兩裝的酒,卻很有收藏意義,也許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樣的勞動一生都只有一次。這些酒被我們從安徽亳州帶到了河南開封,又從開封帶到登封,再從登封帶到了鄭州,算是橫跨中原。5月17日下午二時許,我們到鄭州后,古井貢又給我們增添了一份16年原漿酒,裝在我們乘坐的大巴上,大家就在火車站附近的馬路邊領取禮物,加上前兩件,就是三份酒禮了,精致的包裝在路邊非常顯眼,引來不少路人的好奇張望。
來自全國各地的朋友們就要在這里分手了,因為各自乘坐的交通工具不同,各自離開的時間也不相同,時間上參差不齊。相處了四天,告別時都有些戀戀不舍。乘飛機的陸續離開后,剩下我們7個人晚上坐火車,有的要等待六七個小時。候車一個充滿焦慮的過程,怎么辦?談歌就在鄭州火車站附近的賓館開了鐘點房,供我們休息。大家匆匆忙忙把禮物和行李搬進去,瞬間就把一個標準間占滿了。看著這些美酒,卻又愁上眉頭,不知道怎樣才能把這些零散的東西帶走。徐則臣和唐嵩都不大喝酒的,他們把酒帶回老家,是為了孝敬父母。焦急之時,唐嵩心生一計,從街上買來了很寬大的行李包,將禮物整合后裝進包里,算是為我們解決了燃眉之急。可還有幾個小時時間怎么打發?我就想到了打牌。唐嵩真是個吃苦耐勞的好兄弟,尚未歇定,他又跑到街上買來兩副撲克,累出一身大汗。我找出隨身攜帶的紫陽富硒茶,韓新枝和陳曉農就負責洗杯沏茶,男人們就坐在床上打80分,男女分工就算是合理了。
打牌是在兩床之間擺開戰場的,中間放個茶幾。我和徐則臣打對家,談歌和唐嵩打對家,雙方都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一上手,我就搶占了先機,取得了主動。徐則臣立馬放出話來:“在離開鄭州之前,我們要讓他們就在2上停留,永不升級。”只怪我技術太差,手氣也太臭,我和徐則臣打到3之后就再也停滯不前了。談歌和唐嵩奪權之后,大舉反攻,終獲全勝,眼看進站時間到了,然后匆匆扔下撲克,拎著美酒,凱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