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陽光》雜志社社長、主編。曾獲首屆老舍散文獎、第二屆冰心散文獎、煤礦“烏金文學獎”。)
水是無極水,曲是桃花曲,酒便是古井的貢酒了。在我之前,有無數的酒徒來過這里,在我之后,也必將有無數的酒徒慕名而來。無論淺斟細酌還是暢懷豪飲,微醺或者大醉,借此澆心中塊壘,或者舉杯邀那一輪明月,都說酒如何如何的醇香綿軟,清純味美,都沉浸在這酒的芬芳里……這些酒徒中,最大的酒徒當然是曹操了。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說來堪驚,一首《短歌行》讓曹操唱紅了杜康,給皇帝貢獻一壇“九醞春酒”,又讓他家鄉留下了“貢酒”的千古美名——史載,公元196年,曹操向漢獻帝劉協上奏“九醞酒法”,沒想到這便成為古井貢酒的濫觴了。
難怪剛剛喝完酒,滿身還沾著酒的余香,朋友就讓我們去和曹操親近。
先去的地方是曹操修建的“運兵道”。說曹操于酒有一種心性,有萬丈的豪情,那么,這“運兵道”便顯示出他的謀略了——穿過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街道,掀開路邊一個毫不起眼的門簾,鉆將進去,我們就鉆進了運兵道。運兵道仿佛一座地下長城,一色的青磚洞壁,寬寬窄窄,或高或低,大家時而抬首,時而哈腰,走得都小心翼翼。朋友告訴我,那時曹操將少兵稀,于是夜里他悄悄把兵運出城外,白天又大張旗鼓,浩浩蕩蕩的把這些兵迎進城里,以一當十、當百、當千……如此循環往復,在敵軍的眼里就成了千軍萬馬……說曹操“梟雄”也好,“英雄”也罷,此時,我滿腦子都是酒,感覺這條“運兵道”似乎就是“運酒道”了——我想嗜酒的曹操,肯定是怕這酒受到風月的侵擾,便讓他的戰士在地下的古井釀著酒,悄悄地窖藏著,不知窖藏了多少年,然后才把一壇壇佳釀隨他征戰的士兵一起從地道里運出,運到他的戰場,運到大江南北……
后來,在參觀古井貢酒廠時,我從窖藏古井酒的倉庫的墻上讀到“酒是有生命的,不要驚擾它”的標語,忽然覺得這一條標語正是為我的想法做了印證。
當然,這只是一種臆想。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曹操不僅以酒解憂,仗著酒膽,他還不斷主宰眾多人生的起伏沉浮、悲歡離合,并且親力親為,研究著釀酒的技法,這有他上奏的那本《九醞酒法》為證。說“九醞春酒”香若幽蘭,黏稠掛杯,余香悠長,回味三日不絕,便因為這酒有一種神奇的釀造過程:用曲三十斤,流水五石,臘月制曲,正月凍解,用上好高粱,三日一醞釀,九日一循環,如此反復,終成佳釀……遺憾的是,差不多就在他“得法釀之”的同時,他還做了另外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就是把漢獻帝劉協生拉硬扯地接到了許昌,“挾天子以令諸侯”,開始了腥風血雨、群雄爭霸的一段三國演義……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首歌真的是唱盡了三國。曹操向劉協進獻一壇“九醞春酒”,讓家鄉的美酒名揚天下,但這一次,他好像也被這些美酒灌得有些醉了,且醉得不輕。醉眼朦朧,腿腳跌處,他就讓歷史在“三國”這一節打了個長長的彎,變得紛擾不清……
走出曹操的運兵道,我們又到了古井旁,一口真實存在了1400多年的古井。
朋友說,曲為酒之骨,水為酒之血。好酒須好水,這水自然就出自這一口古井了。現在,這口古井已像文物一樣被炫耀著、珍藏著,但盡管有了呵護,它依然顯得有些荒蕪與寂寞。醉眼看古井,古井如歷史深處忽忽閃閃的一只眼睛,也幽幽地看著我們,陳舊而迷離。對視之間,恍恍惚惚地,我感覺那水從古井的深處漫溢了出來,漫溢成了一股清澈的溪流。在溪流的岸邊,就有無數盛開的桃花。株株桃樹,像誰揮舞起長長的水袖,水袖起處,桃花漫天飛舞,一瓣瓣落在古井里,落在溪水間,古井、溪流旋起了一個個快活的漩渦,如大地張開著明凈幽深的嘴巴,咀嚼著桃花的花瓣,吐出桃花神秘的春曲,氤氳春天的芳香。頃刻,古井貢酒從那溪流里漸漸浮出了水面……
還是喝酒吧,身在美酒之鄉焉能不醉?朋友獨具匠心地安排著,8年原漿、16年原漿、26年原漿,45度、52度、68度……朋友就像變戲法似的,一餐換出一種花樣,讓我們慢慢地品嘗。但奇怪的是從那口古井邊回來,我一端起酒杯,眼前浮現出的便是那一幕幕桃花臨水、春波蕩漾的場景。有了這樣的場景,我感覺酒非酒,醉也非醉,喝的是桃花的春曲,是千年的古井水了……
這樣喝酒,當然千杯不醉,醉了也喝。“某三某七某十一”……朋友們的名字立即被人戲謔成了酒,變成了酒的符號。喝著喝著,朦朦朧朧地,我就聽見有人如數家珍地數落出生在酒鄉的名人。說著曹操,說著老子、莊子、華佗、曹丕、曹植、張良、許褚、夏侯惇、竹林七賢、花木蘭……隨著那人的數落聲,我仿佛看見那些人就從亳州的街頭都晃悠了出來,舉著酒杯,或臥或躺,或淺啜,或豪飲……他們喝酒,他們醉著,他們瀟瀟灑灑地干著一件件讓歷史記掛的大事……
那人扳起手指,數落起他的鄉親,很是自豪。我和朋友喝著,也有些自豪——喝酒,這時仿佛也成了我們的一件大事。
呵呵!必須交代,與我們喝酒的朋友叫楊小凡,一位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