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帷心計

貴妃燕蓉曾經深受帝寵，如今被發現與侍衛私通，證據確鑿面前，帝忍不下心，未賜白綾，而是剝奪了貴妃的封號，將她打入冷宮。燕貴妃大受打擊，在冷宮中自縊而亡。

后宮內，平衡突然打破，妃子爭相邀寵，卻不知，這一切只是一場局。

（一）禍起

慶元二十年秋，一聲尖叫猝然劃破皇宮冷院，一連串腳步聲驟然而來。

綠衣婢女俯首跪于地，身子輕微顫抖著，額間冷汗不止，話語結結巴巴的，帶著惶恐和不安。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剛回來就見貴妃娘娘……啊，不……”她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可貴妃剛被奪了封號，該稱呼她什么呢……

破落的冷宮內，一名二十來歲的華服男子端坐上位。月色混著火光，在這清麗溫和的男子面容上閃閃爍爍地落下些陰影。那雙黑玉般冰冷的眸子直直地望著跪拜在地的婢女，語氣卻意外溫和，誘導般地開口道：“繼續說。”

女子聞言低聲哭泣著：“娘娘是自縊而亡，真的不關奴婢的事啊……”頓了頓，她偷偷抬首，火光下映照著她略帶斑駁的面容，膚色委實差強人意，唯獨有一雙清明的杏核美目，似盈盈春水。她含著哭腔道，“陛下，奴婢會死嗎？”

“不會。”謝風站起身，瞥了一眼被白布遮蓋的尸體，然后徒步踏出大堂，清冷的聲音在大堂中回音不斷，“燕蓉既然是自盡而亡就與你們無關，你們下去休息吧，過幾日，會有人把你們分到各個宮殿。”

“謝陛下?！北娙嘶秀钡乜粗凶与x去的背影，確定男子走遠后，不少人頓時松了一口氣，緊張的神情一下子得以放松。

一個黃衣婢女拍了拍云珊，很是后怕地說道：“云珊，幸好有你。當時大家都嚇呆了，誰也沒想到娘娘自縊后不久，陛下就突然來訪。陛下曾經那么恩寵娘娘，即使得知她與別人有染，都不忍賜毒酒白綾。若是知道娘娘的死訊，定要我們全部陪葬的……”

黃衣婢女還在夸夸而談，云珊卻恍若未聞，而是望著門口，若有所思。

冷宮里突然刮過一陣寒風，云珊額前的秀發微起，她伸手微撫，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早已冷汗淋淋，不由得微微揚起嘴角。

“不知道我們會被分到哪個宮殿啊……”

“若是去陛下的寢宮貼身服侍就好了……”某婢女眼冒紅心地說道。

“你想得美！應該是派遣到各個娘娘的寢宮。”

“貴妃娘娘一死，原定的皇后娘娘之位也空了。三妃中麗妃娘娘最好，溫柔賢惠，脾氣好，對下人也好。柔妃娘娘人雖好，但卻是個病弱美人，進宮時間最久，據說曾經也是恩寵不斷，但現在陛下卻對她冷淡不少，聽說失寵了。倒是令妃娘娘，人雖美艷，但心腸最為歹毒?！?/p>

“那現在最得寵的是……”

“當然是麗妃娘娘。 她的兄長可是大將軍，人好后臺也硬，說不定以后能成為一國皇后呢。”

“云珊，你怎么不出聲啊……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原來是從令妃娘娘那兒調過來的。你當時打破了一個花瓶就被她重打二十大板，實在是可憐??！這次可別再被調回那里了……”

云珊回過神來，似是被說到傷心事般，抹了抹眼角的淚光，低聲訴語道：“希望如此。”

冷宮很是寒冷破落，所以燕蓉來的第一天便有點瘋了。

想起剛才懸梁上的白衣身影，瞪大的眼睛驚恐地望著推門而入的她，云珊不禁抱住自己的胳膊，想要汲取更多的暖意，改善自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身子。

她知道燕貴妃是怎么死的……

想到什么，她不由得在寒風中低聲笑著。

（二）懷孕

慶元二十一年，春。

令妃娘娘被太醫診斷出身懷龍種已一個多月了，后宮的風向又驟然改變。

自從聽聞了這個消息，莫婉笑不可支，那些巴結麗妃那個賤人的又轉而巴結起了她。

陛下已年過二十，但至今未有子嗣，太后著急不已，今早得知令妃懷孕后，連忙來她寢宮探訪，又是補品又是讓她注意休養。還暗示她若生下長皇子，皇后之位翹首可盼。

她笑得花枝招展，氣得一旁一向溫柔賢淑的麗妃扯袖咬牙。

最得寵又如何？有強硬的后臺又如何？

肚子不爭氣又有何用？

她輕撫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然后放低了姿態對太后道：“臣妾謹遵太后教誨?！?/p>

這太后見風使舵也快。以前可一直看不起她，一直說她是狐媚子來迷惑陛下的，從未如此溫柔對她。她往日請安時，太后一向對她不理不睬，只一個勁地夸贊麗妃的好。

她的賭注全壓在了孩子身上，怎么能不好好對之。

令妃眼神微露的驕傲在麗妃眼里宛如一根刺，但她卻只能隱忍不發。誰讓她幾年來，明明與前貴妃平分恩寵，好不容易貴妃下臺，自縊而亡，她深得恩寵，無奈肚子卻不爭氣，一直無所動靜。

“婉兒，你都懷孕一個月多了，怎么現在才告訴朕呢？”謝風摟著莫婉，溫柔的眼眸滿懷愛意地看著懷中的人兒。

“臣妾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蹦竦难壑袧M是愛慕，她撒嬌道，“怪不得臣妾最近總是食欲不振，還一直嘔吐，臣妾還以為自己生什么病了呢。”

“怪不得婉兒最近都瘦了?！敝x風沉思片刻，伸出纖細修長的手親昵地撫上莫婉的腹部，滿是憐愛與欣喜道，“朕的皇兒，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哦?！鞭D而，他親了親莫婉的嘴角，溫柔道，“朕讓太醫熬制些安胎藥給你，切記要好好安胎，勿像往日般輕微動氣了，折了皇兒可不好了?！?/p>

莫婉乖乖聽從，歡喜地倚在謝風的懷里。

慶元二十一年，夏。

“你這個賤人，你知道你打破的是什么嗎？！”莫婉一個巴掌打在云珊的臉上，把她的臉頓時打腫了一半。

“這可是陛下御賜的補品，你怎么能……”她還未說完，已經氣喘吁吁。身旁的婢女連忙扶住她，擔憂道：“娘娘，小心別動了胎氣。”

后宮皆知，令妃的脾氣本來就差，自從懷有龍種后，更是恃寵而驕。

遠處，麗妃聽到爭吵聲后，抬眼望去，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真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身側的婢女擔憂地望著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云珊，不忍地開口道：“娘娘，這位被令妃掌摑的婢女曾和奴婢一同是貴妃宮的，以令妃的手段，她可能會死?。∨菊埱竽锬锞染人??！?/p>

麗妃停下了腳步，她倒不是被婢女說動，而是看見遠處有明黃色的衣服漸漸走來。

她心中一動。自從令妃得寵，陛下已經數個月沒有來她寢宮了，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都傳言她失寵了。

她在母后面前一向溫柔嫻淑，有一次，終于忍不住陛下的冷淡，向母后發了些牢騷。她原是希望母后幫幫她，卻被母后冷冷訓斥，說她怎可如此小肚雞腸。這讓她如何不氣。

但她又有何法子，只能每日在寢宮獨守空房。

“妹妹這是干嗎？”她朝令妃走去，滿是擔憂地看著被掌摑到已經看不清原來面貌的婢女，然后對令妃微斥道，“陛下賜的藥打翻了也不能如此……”她頓了頓，痛心疾首道，“也不能如此掌摑婢女，草菅人命?！?/p>

“姐姐，本宮的婢女由我管教，還無須姐姐你指點。”令妃傲氣地挺了挺肚子，反駁。

麗妃被氣煞了，瞧見陛下已注意此處，而令妃似乎尚未發覺，連忙道：“妹妹此時身懷龍種，切不可動胎氣，不如這個婢女由本宮代為管教……”

麗妃的話還未說完，謝風已經聽聞動靜，緩步而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披頭散發的云珊，然后道：“麗妃所言甚是。婉兒，藥打翻了就打翻了，朕再讓太醫煮一碗便是?！?/p>

令妃收了怒氣，隨意看了一眼云珊，轉而笑容滿面地應道：“是，陛下?！?/p>

麗妃心中不快?？粗x風摟著令妃柔聲笑語，甜蜜地叫著令妃的小名，而對她只是冷淡地喊著頭銜，心中不由得嫉妒。

云珊被人扶起，就聽扶著她的婢女悄聲道：“云珊，你還真的被分配到令妃那兒了，別擔心，麗妃人很好的，從來不懲罰下人?！?/p>

云珊弱弱地點頭，抬頭看了一眼不足令妃美艷的麗妃，輕聲道：“謝謝娘娘救命之恩?！?/p>

（三）麗妃

杏兒給麗妃梳了一個美人簪，這發型異常美，承托出了麗妃溫柔嫻淑的特質。

杏兒就是當日的黃衣婢女，她靠著一張巧手，在前貴妃和麗妃的手下都是貼身婢女，享有婢女中最高的俸祿，可算是娘娘身邊的紅人。

麗妃照著鏡子，左看右看，眉目憂慮。杏兒看在眼里，道：“娘娘，可是奴婢梳得不好？要不要重新換一個？”

麗妃放下鏡子，嘆了一口氣道：“頭發梳得再好又有何用，陛下還是不會多看我一眼，這張臉怎么比得上令妃。”

當年，她和燕蓉、莫婉一同進宮，三人皆被陛下翻牌，得了圣寵，成了四妃中的一員。

燕蓉憑借他父親丞相高位，一直深得陛下恩典，誰料在她地位最為紅火，皇后之位觸手可及時，被爆出了與侍衛私通的茍且之事。

林麗冷冷一笑。

她才不會認為那是真的，定是誰在幕后栽贓嫁禍。

不過這人好有計謀，把她眼前最強的阻礙給絆倒了。

如不是令妃突然殺出，她怎么會在寢宮獨自哀嘆呢……

她似是探問：“云珊，聽說那日前貴妃自縊時，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可看到什么可疑的？”

“回娘娘，奴婢當時驚叫一聲后完全嚇呆了，根本沒有注意其他?！痹粕旱吐暤?，“后來，杏兒他們就聞聲而來了?！?/p>

麗妃微皺眉，繼續問：“你在令妃寢宮多月，你發現什么不妥之處？”

“回娘娘，奴婢不知?！痹粕簩⒛樜⒌?。

“抬起臉看著本宮，莫怕。”

云珊猶豫了半響，便狠了心道：“前貴妃自縊前一個時辰，奴婢曾看見令妃娘娘來冷宮探望前貴妃，甚至還說了一些很不堪的話語。

麗妃靜默不語，不過微皺的眉目漸漸舒展。云珊繼續道：“娘娘是懷疑令妃娘娘害的前貴妃……”

麗妃瞇了瞇眼，嘴角帶過一絲笑容：“本宮可沒這么說?！?/p>

“奴婢還有些要說……”云珊抬起頭，略帶斑駁的面容讓麗妃微微皺眉，她懇切道，“奴婢有方法讓娘娘重獲圣恩?！?/p>

“哦？”麗妃微微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她也聰明，知曉云珊支支吾吾的必有要求，便道，“你要本宮答應你什么？”

“求娘娘重獲恩寵后，讓奴婢也貼身照顧陛下?！痹粕好媛都t暈，后來想到什么，細聲道，“奴婢幫令妃娘娘獲得恩寵，甚至還助她懷有龍種。如今她身子不便照顧陛下，奴婢想代勞時，她卻翻臉不認人。明明是自己打破陛下恩賜的藥湯，還怪在奴婢的頭上，奴婢實在是冤啊……”

見云珊面容丑陋，陛下根本不會多看一眼，麗妃眼中閃過一絲譏笑。注意到云珊之后所言，她面露微笑道：“好，本宮不似令妃，答應了就絕不反悔。當然前提是，你要有法子助本宮?！?/p>

（四）做戲

麗妃已經有幾天沒有見到陛下了。

今日她特地設宴招待，不知陛下會不會來……

化完妝后，麗妃翹首以盼地坐在椅子上。她目光柔柔地看著踏門而入的謝風，眼中滿含魅惑，不由得想起云珊那日說起的話語。

“恕奴婢大膽直言，陛下不再光顧娘娘寢宮，是因為娘娘實在毫無特色，一直溫柔嫻淑是吸引不了陛下注意的。令妃曾是舞姬出生，本就妖冶動人，但太過妖媚，讓太后一度對其不善，陛下也聽從太后的囑咐很少再踏入令妃寢宮。

“但奴婢有一種香味，一旦涂于身上，能勾起男人的欲望，甚至幾日都期盼與娘娘共寢。當時，令妃就是勾住了陛下，才懷有龍種的，娘娘也可大膽一試。”

“麗妃，想什么呢？”麗妃突然回過神，對上謝風那雙溫潤如玉的黑眸，臉一下變得通紅。他突然靠近，在她的耳邊溫柔細語道：“麗兒涂了什么？怎么這么香？”

聽他喚起她的小名，麗妃渾身感覺一陣酸軟。

“今晚的麗兒，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嘛……”謝風親吻上她，身體也漸漸壓了下來。

麗妃一改往日的欲迎還羞，主動大膽地回吻上去，問道：“陛下喜歡麗兒這樣嗎？”

謝風聞言輕笑，道：“喜歡。”

令妃自從懷上龍種，雖然得到陛下處處照料，但照顧安寢之事卻無能為力。而最近，麗妃重獲圣寵，一連幾晚陛下都睡于麗妃的寢宮。

“娘娘，你怎么一點都不急啊……”令妃的貼身婢女擔憂道，“萬一麗妃娘娘也因此懷有龍種，那可怎么辦啊……”

“擔心？”令妃嘴角劃過笑意，不怎么在意地說道，“本宮的確挺擔心的。”

“娘娘，安胎藥已經煎好了?！绷铄沉艘谎鬯帨?，擺手示意他們下去，然后把藥倒進盆栽里。

“娘娘，藥總要喝幾口，再這么倒下去，會被陛下發現的?！蓖蝗粋鱽淼穆曇糇屃铄惑@，她回首望去，見是云珊對著她盈盈一拜。

“云珊見過娘娘?！?/p>

原本憂愁的眉頭一展，令妃宛如見到好友一般展開一個娟麗的笑容：“是你?！?/p>

云珊看了一眼藥湯的殘渣，微微皺眉，卻也不說什么。

令妃有些嫌棄地把碗一扔，道：“這藥實在是太苦了。反正胎兒也沒了，就不想喝了。倒是云珊，本宮交代你的可做到？”

“一切在娘娘的布局下。”云珊頷首道。

令妃嘴角劃過冷笑：“這賤人藏得也真好。當年害得柔妃滑胎，如今竟然算盤打到本宮的頭上了?！?/p>

她的心中劃過一抹苦澀。

幾個月前，她滿懷欣喜地懷上了龍種，沒想到還沒過一個月，某一天肚子開始劇烈疼痛，胎兒就這么滑落了。她惶恐不已，她之前可是把整個人生都賭在了這個胎兒身上，如今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了！

她怎么能不怨！

因為太過害怕而且沒有證據，她不敢告訴陛下和太后，身邊知曉真相的婢女也已經被她封了口。只有云珊，當日就是她教了法子她才吸引到了陛下，懷上了龍種。

云珊聽聞后，清冷的雙眸似流水般幽靜，她道：“娘娘，奴婢有個法子可以把滑胎之事嫁禍給麗妃。這樣既能保證娘娘的地位，還能除去麗妃，只是勞煩娘娘繼續裝作身懷龍種，然后和奴婢演一場戲?！?/p>

（五）栽贓

陛下一連幾日連續留在麗妃的寢宮，讓不少后宮佳人芳心碎落，原本對令妃的賭氣全都轉移到了麗妃身上，卻又只能生悶氣。

麗妃的哥哥是誰？是官拜一品的大將軍。

最近他在朝堂上可春風得意了，妹妹在帝前恩寵，陛下賜了一堆賞賜給他。自己的老對手丞相一臉菜色，他的女兒不但被扣上了一個淫亂后宮之名，竟然還懸梁自盡了。

現在，這朝堂之上，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可不是丞相，而是他。

若是妹妹肚子能早日有所動靜，這天下還不是他們的！

夜晚，月色暗沉。

“我肚子好痛……好痛啊……”令妃突然捂著肚子冷汗淋淋，血水沿著她的腿緩緩流向地面。

“傳太醫，傳太醫——”婢女驚叫一聲，飛奔出門。

聽到婢女的通報，正在麗妃寢宮安寢的謝風急急趕來，一向溫柔的雙眸冰冷地環顧眾人，最后對上俯首跪拜于地的太醫，道：“說，好端端的，婉兒怎么會滑胎呢！”

昏倒的令妃悠悠轉醒，她一見到謝風，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泫然淚下，眸中氤氳升起，一改往日嬌蠻的樣子，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一見陛下身后的麗妃，她宛如被刺激到一般，驚恐地睜大雙目，嘴里喃喃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隨后，她抓著謝風的衣袖哀求著：“陛下！求陛下為臣妾做主！為臣妾不明不白離世的皇兒做主??！”

“陛下，老臣之前不知原因，現在卻了解了一二，令妃娘娘是因為久聞麗妃娘娘身上的香味導致滑胎的?！?/p>

麗妃完全呆愣在原地，她慌忙道：“陛下，跟臣妾無關啊……臣妾最近根本沒有來過妹妹的寢宮?！?/p>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侍衛的聲音：“陛下，門外有宮女求見?！?/p>

“哦？”謝風挑眉，“讓她進來?！?/p>

“陛下，奴婢云珊，是麗妃娘娘寢宮的。麗妃娘娘知奴婢識得藥草，便問奴婢是否有媚藥涂于身上勾引陛下，又問有沒有什么藥，能讓孕婦久聞后滑胎?！?/p>

“胡說八道。”麗妃急急辯解，“陛下，這賤婢原是令妃宮中的，定是她聯合令妃來陷害本宮的?！?/p>

“姐姐，你到此時還不愿意承認嗎？”令妃在床上低聲哭泣道，“陛下，臣妾怎么可能忍心拿自己孩兒的命來陷害麗妃呢。臣妾可是把皇兒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啊……”

謝風喝道：“麗妃，人證物證在此，你做何解釋？！”

麗妃嚇得坐癱在地。

令妃滑胎了！

兇手是麗妃。

多么戲劇化的一場戲。

“來人，把麗妃拖入冷宮?！?/p>

她都要被打入冷宮了，又何必假心假意維持著溫柔嫻淑的嘴臉。麗妃不由得破口大罵：“云珊，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賤人！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幫著令妃來害我！”

她拔出發絲里的銀簪朝云珊沖去，卻被侍衛奪過銀簪，制住行動。

“娘娘，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你突然發瘋地對我有何道理?！痹粕喝崛岬厥救酰垌鴧s冷冷地望著她，滿目譏諷，似是嘲笑她此時的狼狽不堪。

“云珊，我絕不饒你。”麗妃氣急攻心，不由得猛咳出一大口鮮血。

云珊嘴角浮現一抹譏笑。

待她不??？那究竟是誰害她成為現在這樣的？

她低下頭，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到。

“你如此幫助本宮鏟除麗妃，不知有何要求？”

事情塵埃落定后，令妃從床上坐起，一改之前小產后虛弱的模樣，若有所思道：“可是要本宮在陛下面前引薦你？”

云珊搖了搖頭，道：“奴婢自知面容丑陋，不可能入陛下的眼。當日奴婢被人賣入宮中，至今后悔不已，娘娘，宮女二十五歲后才能出宮，奴婢不想老死在宮中，想在外求得良人，求娘娘成全。”

令妃聽聞后微微詫異，眼中流光一轉，應道：“小事一樁?！?/p>

（六）出宮

幾日后一早，云珊收拾好包袱準備趁早離去，她的目的已經完成，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里。

聽從令妃的安排，她混跡在一群年滿二十五歲出宮的宮女里，手里拿著簡易的包袱，心中微微忐忑著。

穿過一道宮門時，正見到謝風上完早朝徒步而來，她心虛地低下腦袋。畢竟她身為宮女，未滿二十五歲便私自被放出宮，是壞了宮內的規矩。若他發現她是前幾日出言證實麗妃害令妃小產的宮女，甚至是曾經服侍過燕貴妃并被他詢問過話的，此時混跡在出宮的宮女里的她完全像是畏罪潛逃。若他仔細揣摩前后事件，不難發現這幾件事情處處透著巧合和詭異。

果然，他走到宮女們的面前時，皺著眉似是瞧著她。

云珊惴惴不安地低著頭，只能瞧見他黑色的靴子以及繡有龍騰圖案的衣袍。她的心怦怦直跳，手指也不由得在袖中緊握。無論她之前如何謀劃，如何用盡心思地扳倒三妃，此時她是生還是死，只在于這位少年帝王的一句話。

“你，抬起頭來?！?/p>

云珊心中一沉，不情愿地抬起了臉，臉上卻是見到帝王時該有的略帶怯怯略有欣喜的表情，畢竟被帝王相中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

“你……”謝風一頓，眼中微微浮現幾絲疑慮，但他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因麗妃被打入冷宮，她那身為大將軍的哥哥便在朝上與他處處作對，所以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想起云珊，只是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

“陛下，你在這里啊。”一聲嬌柔的聲音傳來，謝風轉身回望，見柔妃喘著氣向他走來。他連忙快步向柔妃走去，步伐急促，似是怕自己心愛的女子摔倒一般。

“陛下在問宮女什么問題?。俊比徨W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問，“可是看中了這位宮女？”

“也沒什么，只不過是一些即將出宮的宮女罷了?！迸氯徨`會，謝風不經意地擺擺手，暗示著云珊她們快點離去，免得打擾到他們兩人的溫存。

“柔兒怎么這么想，你要知道這后宮之內，朕最愛的就是你了?！?/p>

云珊心中的大石落地，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淡笑。

在自己的愛人面前，他根本懶得理會別人。

這場局，她賭贏了。

她與柔妃擦身而過的瞬間，兩人像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般。柔妃還是和以前一樣，身體柔弱不堪，曾有過一次懷孕，無奈在三個月時慘痛滑落，使得身體更加柔弱。

那時，剛入宮的貴妃燕蓉因丞相之女的身份深得恩寵，夜夜侍寢。

只不過比起那日的一見，柔妃的氣色紅潤了不少，看來被謝風照料得不錯。

她回眸，見柔妃嬌羞地窩在謝風的懷里，而謝風溫柔備至地拂過她額前的碎發，柔聲道：“身體不好，就別在外走動了?！?/p>

好一幅秀麗的墨畫。

印象中的陛下，是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他溫和、寧靜，有著細膩體貼的內心、溫暖的笑容，是每個后宮女子心中最耀眼的一束光和希望?？上?，他把所有的愛全都給了柔妃。

因為自己的實力被丞相和大將軍欺壓，后宮中自己最愛的女子又處處被欺負，所以他只能冷淡她，裝作恩寵其他三妃。

他步步為營，一直思索著如何破后宮之局，不封貴妃和麗妃為皇后。

他所等待的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他誕下皇長子，而他要親手賜予她皇后應有的榮華富貴。

只不過，這位自以為溫柔體貼，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能隱忍一切的帝王不知道，他一心愛著的那位在他眼里多么柔弱，天性如何善良的溫柔女子，實則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殘忍者。只不過她懂得隱匿于背后，用著柔弱的身體欺瞞著世人。

唯一的殺戮估計就是睜著她那雙早已暗沉的雙眸，親手扼殺了自己腹中才三個多月的胎兒。

謝風曾這么贊賞過柔妃，夸她擁有一雙純凈明亮，沒有一絲一毫被俗物沾染的氣息的美麗黑眸，心思比后宮任何女子都要純凈善良。

那現在，他喜歡的柔妃，大概已經不在了。

（七）回憶

直到走出宮門，云珊都是小心翼翼的。來到闊別已久的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她此時一身宮女服飾，手里拿著略扁的包裹，倒是有些引人注目了。

“那么早就出宮了？”

“莫不是在宮里做了什么錯事被趕出來了？”

她的眼眶通紅著，耳邊還是人們的細細碎語。

三年前，她被一道懿旨納入秀女名列。她父親是二品內閣學士，她不單是家中嫡女，還生著一副好容貌，未施粉黛便能技壓群雄。

那時她不叫云珊，叫葉云。

每一位秀女都盼著一朝飛上枝頭，成為后妃入主宮闕，那時，葉云也是這么期盼的。

她還記得，第一次照著宮里的銅鏡時，身邊的侍女只夸她膚色好，定能得到陛下的垂涎。而她在剛進宮時便結識了燕蓉和林麗，并與她們結拜成了知己好姐妹，對于姐姐們的處處指點，她心中懷揣著對兩位姐姐的深深感激。

想她孤身一人來到宮里，若不是有兩位姐姐的多方面照顧，她不知道要犯多少錯呢。

有她們陪伴，或許宮里的生活并不寂寞。

燕蓉是高貴的美，林麗是嫻熟的美。

原以為是兩位姐姐會率先侍寢，哪知她在幾場競選后脫穎而出，被謝風率先翻牌侍寢。

當時，心思單純的她被燕蓉、林麗合力策劃的一碗紅豆粥害得皮膚長了膿包，而那膿包正巧在她侍寢等待的時間里發得滿臉都是，而她卻不自知。

“來人，把這個丑女給朕送回去?！?/p>

她赤裸著身子蜷曲在被子里正迷迷糊糊時，聽到一聲充滿厭惡的聲音。她抬起蒙眬的雙眼，那個漫長侍寢的等待，她所等到的是那雙一向溫柔的黑眸看向她時，閃過的淡淡的厭惡和不屑。寒風下，因帝王的一道命令，她被侍衛們卷起被子就扔回了院子。

侍寢那夜就被丟出門外，這如同于被打入冷宮。沒有太醫愿意治療她的臉疾，導致她臉上的膿包消退后至今還留有印子。家族眾人視她為恥，把她的名字從族譜中剔除，她孤身一人在后宮無依無靠，宛如一個死人。

她恨林麗和燕蓉，假心假意地與她結拜姐妹，所謂的好姐妹卻在關鍵時刻把她推入無底深淵。而她們享盡榮華富貴，一個成為了燕貴妃，一個成為了麗妃。

所以，她要復仇。

若不是心中怨恨和不甘太過濃烈，或許她會和燕貴妃一樣，最后選擇自縊來結束自己的一生。

那時，滿身怨氣的她見到了柔妃，她肚子微微隆起，面容帶有些病態的白，一身白衣，眉如墨畫，面如桃花，容貌如飄然如塵的仙子，只不過眉間隱隱含著憂郁之色。

柔妃……陛下的青梅竹馬，體弱多病，曾經圣寵不斷，甚至有意被陛下封為皇后。不過被太后婉然拒絕，甚至直接和陛下吵了起來。太后一是嫌棄她家世低，二是嫌棄她病秧子，在陛下身邊獨寵幾年，肚子卻沒有一點消息。

那時柔妃好不容易懷孕了，歡喜地告知陛下，得到的卻是冷淡的回應。宮里紛紛傳言，陛下對新秀女十分感興趣，柔妃已經是過去式了。

“我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可是陛下天天獨寵燕蓉，甚至封她為貴妃。為什么？！我不甘心……”她如霧般的眼眸閃著淚光和冷冽，“他曾對我說要護我愛我一輩子，為何轉眼又笑擁了他人？曾經的海誓山盟，難道都是假的嗎？”

葉云頓了頓，道：“我愿意幫你，你可愿意助我？”

她挪動了嘴唇，突然諷刺地笑了笑。

在后宮，怎么會有姐妹之情，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柔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以及自己往日的形象，所以她雖怨恨，卻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她來見她，一個如同被丟棄在冷宮里的女人，一個已經被眾人遺忘的女人，利用她的恨來報復。

“我能改變你的身份，讓你接近她們。你可愿意？”

她笑著點頭，道：“從今日起，女婢名為云珊?！?/p>

她忍受著貌丑被人譏諷的痛楚，從一名秀女搖身一變成為低賤的宮女。然后苦心經營侍奉燕蓉，每日每夜臨摹著她的筆跡，將寫好的書信送于侍衛手中，持續整整三個月。侍衛以為貴妃是真的愛慕于他，不甘后宮寂寞，終于在三個月后趁著月色無人之時，偷偷來到燕蓉的寢宮，卻不料被人贓俱獲。

因為證據確鑿，燕蓉百口莫辯。看見冷宮如此寒冷破落，曾經錦衣玉食的貴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那夜，令妃容光煥發地去冷宮探望被貶的燕蓉，一臉得瑟。

在后宮中燕蓉最討厭令妃，曾經總念著：“不知莫婉那個小賤人這次又要出什么陰招了。長著一張妖言惑眾的臉，只知道魅惑人，這只狐貍精。”

此時見其如此顯擺，言語中處處流露著張揚和諷刺，一時受不住冷宮的破落、孤獨、寒冷，以及被其他妃子嘲諷，甚至被她最愛的帝王冷落，她瘋了，隨后想不開，自縊了。

而令妃，她平日傲氣凌人，總是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奴才們，她的小產是她咎由自取。有天她像往常一般懲治打翻太醫送來安胎藥的宮女時，由于力氣使得太大又氣急攻心，導致未穩的胎兒離開了人世。

而她又太過相信異香能迷惑君主，久聞異香，早已失去了女子最大的幸福。不過等令妃發現的時候，她早已離開了，而且還是在她的安排下安然離開的，等令妃發現真相時，估計要氣得半死了。

令妃因為獨寵，后宮的女人都會去找她的麻煩，她沒有勢力，又沒有孩子能保住地位，便威脅不到柔妃了。

雖然是互惠互利，但這算是她最后報答柔妃給她安排新身份的恩情吧。

她已被家譜除名，不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擁有美貌的千金大小姐，不是在后宮享有榮華富貴，卻爭斗得你死我活的后妃們，也不是卑賤得被人隨意差使心懷仇恨的宮女。

她隨意進了一家衣鋪，換上了一件新衣。她站在窗邊，暖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似為她鍍了一層金邊。若不看那斑駁的面容，她那身姿似誤入凡塵的九天玄女。

從此以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掌柜，這件衣服多少錢？”

她回眸，淺淺一笑，不是從前單純明凈的笑容，不是宮內爾虞我詐時虛偽的笑容，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正歡喜的笑容。

從現在起，她真正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