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倒在“抄襲門”下的匈牙利總統

學術造假是近年世界范圍內的熱門話題之一。幾年前，曾被譽為國際生命科學領域“克隆先鋒”的韓國首爾國立大學教授黃禹錫，因科學造假丑聞敗露，一夜之間從民族英雄淪為科學騙子，并被取消“韓國最高科學家”稱號及其他所有榮譽頭銜。2011年3月，曾被稱為“德國奧巴馬”的德國國防部長古滕貝格也因學術造假曝光而丟掉了頭上的烏紗帽。最近，相同悲劇又在匈牙利重演——該國總統施密特·帕爾同樣因學術造假事件而栽倒。

現年七十歲的施密特是匈牙利共和國的一位傳奇人物。青年時代，他是一個劍術精良的運動員，曾兩度在奧運會上摘取金牌。封劍后，他歷任體壇高官，還差一點兒成為薩翁的接班人。隨后，他又華麗轉身，成為官運亨通的政治家，并于2010年6月作為執政黨“青民盟”的總統候選人當選匈牙利總統。然而，自2012年1月以來，關于此君在撰寫博士論文時涉嫌抄襲的報道，被匈牙利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其博士頭銜也于3月29日被原授予學校收回。三天后，施密特黯然宣布辭去總統職務。

兩度稱雄奧運賽場的擊劍高手

俗話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對于如今的施密特來說，還是有必要回顧一下他的輝煌經歷。

施密特1942年5月13日出生于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幼年時代，活潑好動的他就顯露出良好的運動天賦，跑步、跳遠、游泳和一些球類，多種運動項目他都是積極參與者。上小學時，他因為學習用功，體育成績又突出，頗受老師喜愛。有一次，少體校的一位擊劍教練到他就讀的學校選苗子，老師就推薦了施密特。

1955年，十三歲的施密特開始了他作為擊劍運動員的生涯。在專業教練的指導下，訓練刻苦且領悟力極強的施密特運動技能飛速提高，很快就從同他一起接受訓練的運動員中脫穎而出，在全國青年擊劍比賽中名列前茅。由此，他又從地方隊上升至國家隊，接受更為科學、系統和嚴格的訓練，他的劍術水平及比賽成績也迅速提高到新的層次，曾兩次獲得匈牙利擊劍錦標賽的冠軍。

1968年，運動成績突出的施密特首度在奧運賽場亮劍——作為匈牙利國家擊劍隊隊員參加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舉辦的第十九屆奧運會。在重劍項目上，匈牙利隊實力雄厚，表現搶眼，時年二十六歲的施密特則是其中的一員驍將。他與隊友協同作戰，一舉奪得奧運會男子重劍團體冠軍。

作為劍壇高手，施密特在其運動生涯中留下了令他感到自豪的記錄——在1965年至1977年間，他曾一百三十次代表匈牙利擊劍隊參加比賽。除了兩屆奧運會冠軍，施密特在運動員時代還曾多次獲得擊劍世界錦標賽的團體和個人冠軍。1977年退役時他是當時最著名的擊劍運動員之一，直到現在在世界擊劍名人錄中還能找到他的名字。作為一名運動員，施密特已經登上了事業的頂峰。

對自己輝煌的運動員經歷，施密特始終滿懷流連之情。2009年，在歐洲議會網站刊登的一篇專訪中，施密特特別提到了擊劍運動對他從政的影響。“從事擊劍運動教會我如何專注，排解單調乏味，建立團隊精神，遵守紀律以及如何克服傷痛和疲勞。”施密特表示，在運動員時期培養的頑強拼搏、永不放棄的精神一直激勵著他，讓他為著每一步的理想目標而奮斗。

競選奧委會主席

在運動生涯中，施密特無疑是同行中的佼佼者，而在其他領域，他同樣是成就斐然的成功人士，他以自己的經歷顛覆了那種認為搞體育的人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世俗偏見。

雖然從少年時代施密特就開始投身擊劍運動，但他并沒有因為參加訓練和比賽而放松學業，從小學到中學，他的學習成績一直比較優秀。中學畢業后，他考入布達佩斯的馬克思·卡洛伊經濟大學攻讀國際貿易專業。1965年，他順利完成學業，獲得了經濟學學士學位。20世紀80年代末，他又在匈牙利體育大學(現已更名為澤梅爾魏斯大學體育學院)進修并于1992年獲得哲學博士學位（當時的他當然不會想到二十年后其政治生涯會因該學位而斷送）。

施密特還有多種特長及愛好。他是位語言天才，除了匈牙利語，還通曉英語、德語、法語和西班牙語。此外，他對現代藝術亦情有獨鐘，愛好彈鋼琴，休息時常彈琴自娛。

無論多么優秀的運動員都會有退役的時候。三十五歲那年，施密特正式宣布“封劍”。1983年，他被任命為匈牙利國家體育教育和運動局副局長，并在此后成功當選國際奧委會委員、匈牙利奧委會主席，還曾任國際奧委會體育與環保主席、運動員委員會副主席和國際奧委會副主席。施密特還曾一度擔任外交官——1993年至1997年任匈牙利駐西班牙大使，1998年至2002年任匈牙利駐瑞士大使。

在擔任體育官員后他也創造了一項新紀錄——自1989年起開始擔任匈牙利奧委會主席一職，到2009年1月他再一次作為唯一的候選人獲得連任，施密特連續任職長達二十年。2009年2月20日，施密特當選2008年度匈牙利最佳體育領導人。在此前一年，他還曾以匈牙利奧委會主席和國際奧委會委員的身份造訪中國，對北京奧運會進行考察。

2001年，長期擔任體育官員的施密特還曾參與國際奧委會掌門人的競選。當時，角逐國際奧委會主席職務的有五位奧委會委員，除了施密特之外，另外四人是：美國的德·弗朗茲、韓國的金云龍、加拿大的龐德和比利時的羅格。這些人個個都堪稱國際奧委會中的精英。運動員出身且曾兩次獲得奧運會擊劍冠軍的施密特是五個候選人中第一個公開宣布想要接薩馬蘭奇班的人，輿論對施密特的評價是“他是著名運動員和外交家，在體育界有很多朋友”。但分析人士指出，因施密特來自東歐國家，在國際奧委會無特殊威望，其知名度和影響尚不具備與其他競爭者抗衡的實力。最終，他在競選投票時輸給了羅格。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遭遇競選失利，施密特卻并未感到沮喪。在這位深諳奧運精神的體壇宿將看來，人生總是充滿著不確定的因素，就像年輕的時候在賽場，你永遠無法預知下一刻會發生什么，只要自己盡了全力，就雖敗猶榮，更何況，對于一個勇于進取的人來說，這扇門關上了，你還可以去推開另一扇門。

投身政壇不到十年即成功“登頂”

在競選國際奧委會主席鎩羽而歸后，施密特決定去追求另一個人生目標——躋身政壇。

施密特是在認真分析自身條件之后作出這一選擇的。在他看來，其從政的有利因素甚多：其一，年富力強。這得益于多年運動員生涯的磨煉及良好的生活習慣與保養。施密特此時雖已年近六旬，但身體健壯，精力充沛，絲毫不顯老態。其二，經驗豐富。他具有博士學位，且通曉多國語言，而多年擔任駐外大使的經歷又讓他對處理政務頗有心得。其三，形象不錯。施密特身材偉岸，儀表堂堂，又善于人際交往，加上其閃光的歷史，頗受選民尤其是女性選民的歡迎。

黨派組織是政治人物的根基。施密特進入政界的第一步是入黨——加入匈牙利最有影響的政黨之一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簡稱“青民盟”)。自2002年以來，施密特一直是該黨的活躍分子，各種活動、會議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由于思維縝密、見解獨到、處事沉穩，施密特在黨內的影響和地位迅速上升，2003年即升任“青民盟”副主席，并成為青民盟主席歐爾班·維克托的政治盟友。次年，在外交領域具有豐富經驗的施密特又當選為“青民盟”歐洲議會代表。自2004年首次當選歐洲議會議員后，施密特經常往返于布達佩斯和布魯塞爾之間，并于2009年升任歐洲議會副議長。在此期間，作為匈牙利最大反對黨“青民盟”的重要人物，施密特在為該黨重獲執政地位方面做了不少工作。

政壇風水輪流轉。2010年4月11日和25日，匈牙利舉行國會選舉兩輪投票，反對黨“青民盟”及其盟友基督教民主聯盟獲得壓倒性勝利，從執政黨社會黨手中奪回了執政地位。5月14日，匈牙利新一屆國會舉行成立會議。“青民盟”的兩位要人均獲重要職務。“青民盟”副主席施密特于國會成立當日出任匈牙利國會主席，而“青民盟”主席歐爾班·維克托則于半月后當選為匈牙利新總理。

歐爾班剛一上臺，就于6月23日向執政的“青民盟”和基督教民主聯盟的議員團提議，提名現任國會主席的施密特為下一屆匈牙利總統候選人。次日，“青民盟”國會代表團全票通過了該提議，身兼“青民盟”主席的歐爾班總理在會議上表示，如果沒有左翼選民的支持，“青民盟”不會獲得4月份大選那么大的成功，因此，“不僅是做一個姿態，更是要為我們自己的左翼選民推選一個能夠代表左翼利益和左翼民眾的人選出任總統職位”。

在2010年6月29日進行的匈牙利制度轉軌以來第五次共和國總統選舉中，由“青民盟”政府推薦的候選人施密特在國會第一輪投票中，就以超過國會議席總數三分之二的選票戰勝了社會黨的總統候選人巴羅格，輕松當選匈牙利新總統。

施密特于當年８月６日走馬上任，接替任期屆滿的舒約姆·拉斯洛的總統職位，任期五年。就此，從體壇華麗轉身至政界的施密特成功進入匈牙利政治舞臺的中心，又一次登上事業的巔峰。

“政治傀儡”表現平平遭批評

一個昔日在體壇上叱咤風云的前奧運會擊劍冠軍成了國家總統，匈牙利各黨派對這位新首腦的反應不盡相同，即使在“青民盟”內部對于施密特的看法也并非完全一致。人們對這位依靠歐爾班總理直接提名和“青民盟”絕對多數選票而順利產生的新總統的能力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懷疑。

對于體育，新總統確實滿懷熱愛之情。作為一個運動員出身的政治家，施密特時時不忘體育。在競選總統期間，他就提出將致力于提升匈牙利的體育水平，還將努力把促進全民體育鍛煉的宗旨寫入憲法。而在新總統就職典禮當天，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在發表講話時也強調，由一位前奧運冠軍擔任總統，這是匈牙利體育的巨大榮譽，他也支持將體育教育的有關內容寫入匈牙利憲法。

就職總統后，施密特出席的第一個與體育大有關聯的活動就是2010年8月在新加坡舉行的青年奧運會。在8月14日賽事開幕日的前一天，施密特與來自全球各地的知名人士參與了火炬接力。不過，這位新上任的總統先生顯然還沒混個臉熟，當他將火炬傳遞給新加坡歌手林俊杰時，受了一點冷落——絕大多數圍觀者都在呼喊林俊杰的名字，許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

除了重視體育之外，在其他方面這位新總統的表現就乏善可陳了。匈牙利是一個實行內閣制的國家，政府政策還是由總理說了算。總統作為國家元首，其作用主要是禮儀上的角色，但是總統有權力將國家的立法返回到國會進行重新考慮或者將立法交給憲法法院進行審查，以延緩新的法律。施密特在總統選舉結果宣布之后就在發言中表示，他打算做一個“合作的總統”，且不想阻撓政府的立法行為。他還表示，他的真正目的是成為政府立法的“引擎”。

自就任總統以來，施密特也確實兌現了承諾——與現任總理“高度合作”。最讓匈牙利反對黨不滿的就是政府在國會通過的任何法律，施密特都全部簽署，包括一些引起爭議的法律，如新憲法、新媒體法、新中央銀行法等。他的這種作為在國內引起了抗議，而且連歐盟也對其一味支持內閣政策的做法提出了意見。

其實，施密特的表現并不奇怪。匈牙利政治分析人士早就指出: 總理歐爾班之所以選定由運動員半路出家從政的施密特出任總統，而不是再選一位像舒約姆·拉斯洛總統那樣的法學家，就是因為他希望得到的是政治傀儡而不是強硬對手。顯然，施密特任職后的表現正是歐爾班所希望的。

總統新年賀詞錯誤百出引熱議

施密特是頂著博士頭銜登上總統寶座的，但上任之后卻出過一次洋相。

2011年1月1日零時，匈牙利總統施密特依照慣例在國家電視臺發表新年賀詞。在作完短暫講話離去之前，他隨手將講稿塞進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幾小時后，一個名叫特米斯·拉吉的清潔工在清掃衛生時意外發現了這份講稿。她喜出望外，激動地大喊：“這是一份再好不過的新年紀念品！”

然而讀著讀著，特米斯卻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份講話稿錯誤連篇，不僅多處表達歧義，而且有多處語法和文字錯誤。比如，講稿標題中“新年賀詞”的“新年”一詞就不符合標準寫法，而且有好幾個應為小寫的字母卻被無端寫成了大寫，兩個合成詞中間出現了空格，幾處多了不該有的逗號。尤為嚴重的是，賀詞最后引用的匈牙利國歌歌詞開頭一句的八個單詞中有兩個被寫錯，還有一個標點出錯……經仔細核對后，特米斯竟然在講話稿上一共找出了十六處錯誤！她感到十分氣憤，堂堂國家總統怎么能夠犯下這樣的常識性錯誤？這究竟是能力問題，還是責任心問題？她決心深究此事。

次日，特米斯帶著她特意復印的二百份總統講話稿，來到首都布達佩斯最繁華的解放廣場。她一邊揮舞著手中的稿紙，一邊大聲呼喊：“大家快來看！總統的新年賀詞上有十六個錯誤。這不僅表示他的工作不仔細，而且還顯示出總統對工作的懈怠和對民眾的不尊重！”

特米斯的舉動不一會兒便招來了大量的圍觀者。當人們看過講話稿復印件后，都怒不可遏，紛紛加入進了聲討隊伍，齊聲高喊：“我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國家被這樣一個不尊重工作、不尊重民眾的總統掌管！他對我們的國家是一個威脅！”

廣場上的騷動很快引起了記者的關注，匈牙利《人民自由報》《匈牙利民族報》和布達佩斯電視臺等媒體均先后對此事進行了報道。有位記者還在文章中說：“我們必須看到總統將如何回應此事！”匈牙利《語言與科學》雜志甚至尖銳地諷刺說：“這樣的稿子就連小學二年級的考試也無法通過。”

公眾和媒體的熱議、批評迅速反饋到了總統施密特那里。眾怒難犯，施密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事發幾天后，總統施密特專誠到國家電視臺發布電視講話。他表情凝重地承認，賀詞中確實存在“打字和文字規范上的錯誤”，并表示“保證今后不再發生類似的問題”，請求民眾寬恕他的錯誤。最后，總統對著鏡頭，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達自己的歉意。

總統夢斷“抄襲門”

2012年1月11日，匈牙利一家網站刊登文章，指出總統施密特1992年獲得博士學位時的論文《新時期奧運會比賽項目分析》有抄襲嫌疑，其中大部分內容是逐字逐句翻譯和抄襲保加利亞體育專家尼古拉·格奧爾基耶夫1987年用法語寫的論文。不久，另一家網站也刊登文章，指出施密特抄襲德國學者海涅曼的文章。

網站上的質疑文章引起了澤梅爾魏斯大學（原先授予施密特博士學位的匈牙利體育大學。現為澤梅爾魏斯大學體育學院）的重視。該校一個由五名專家組成的委員會對施密特二百一十五頁論文中的二百頁進行了分析。2012年3月27日，澤梅爾魏斯大學公布調查結果指出，施密特1992年的博士論文中，第三十四頁至五十頁的內容與德國學者克勞斯·海涅曼的一篇文章相同，另有一百八十頁的內容與保加利亞體育專家尼古拉·格奧爾基耶夫的論文部分一致。調查結果中說，施密特獲取博士學位的程序盡管存在缺陷，但形式上符合當時匈牙利體育大學的做法。調查委員會說，施密特的論文有大量內容來自外文翻譯，文中對引用內容沒有標明，也沒有做腳注和尾注。委員會已將調查報告提交給國家資源部長。

3月29日，“判決”結論公布，澤梅爾魏斯大學最高權力機構以三十三比四的投票結果，決定撤銷施密特的博士學位。該校校長提瓦達·圖拉塞說：之所以撤回頒給施密特的博士學位，是因為他的博士論文既不符合科學標準，也不符合道德要求。

施密特本人則否認抄襲指控，也不打算辭職。3月27日他在韓國參加核安全峰會時稱：“我從未想過辭職，我之所以當選總統不是因為我二十年前寫的論文，而是因為我的其他品質。我將會繼續堅定地履行我的總統職責。”3月30日晚匈牙利國家電視臺對施密特進行專訪時，他強調，二十年前他寫的博士論文符合當時的規定，還說他從來沒有靠這個學位獲得過物質或道德利益。當被問及“在博士學位被撤銷之后是否想過辭去總統職位”時，施密特說：“兩者之間沒有聯系，盡管許多人都這么認為。”

一石激起千層浪。施密特涉嫌論文抄襲事件被曝光后，這一事件在匈牙利社會各界引起了強烈反響。在電視臺專訪施密特節目播出當晚，各反對黨對施密特沒有宣布辭職表示強烈不滿。匈牙利最大反對黨社會黨主席邁什特爾哈茲發表聲明說，全國的人都在期待施密特當晚宣布辭職，但令人震驚的是，施密特卻不敢做出道義上唯一可接受的決定。一些人靜坐抗議，要求施密特辭職。

面對愈演愈烈的形勢，施密特終于頂不住了。2012年4月2日上午施密特緊急召見了總理歐爾班，隨即他在午后的國會上以特別演講的方式闡述自己的完全清白和受到的不公攻擊，他為了國家的團結而宣布辭職。

古語云：一失足成千古恨。施密特的五年總統任期僅過去了一年半，他原本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一個太平總統，卻因為學術行為不端而斷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他的人生悲劇也給世界各國的相關人士敲響了警鐘。

（責任編輯/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