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攻心

簡介：

他是她的心理醫生，用移情治療法治療她的心理疾病，而她卻把他當成是自己已死去的丈夫。他們兩人以別扭的關系生活了半年，他不顧未婚妻的憤怒，繼續守護她，直到那一天，她的父親讓他帶她去旅行，她在滑雪場發生了意外，他才明白，他是愛著她的……但父親的陰謀，還沒有結束，他到底該繼續幫他，還是挽救她？

1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買？你已經站在這里看很久了！”

海鮮鋪的老板不耐煩的聲音真刺耳，曉蕓還是一臉疑惑，愣愣地站在那里，她還在努力想著，到底是買螃蟹好一些，還是鮮蝦好一些，她記得楚生喜歡吃海鮮，卻突然不記得他是喜歡吃螃蟹還是鮮蝦……

“老板，對不起，螃蟹和鮮蝦都各來一斤吧。”楚生突然從身后出現，曉蕓一看到他，立刻心花怒放，本來還蒼白的臉色一下子紅潤起來，閃耀著明亮照人的光彩。

“老公！”曉蕓旁若無人地叫著楚生，伸出纖細的手抱緊楚生的脖子，然后貼著他的臉頰親了一口。

楚生一身都是汗，但他只是咯咯地笑，臉上蕩漾著溫柔的光。

“喏，這是你們要的螃蟹和蝦，小兩口兒感情可真好。”老板羨慕地說。

楚生從老板手中接過食材，騰出另外一只空著的手，牽起曉蕓，然后兩個人慢慢走出菜市場。

“曉蕓，你怎么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你的嗎？”剛從診所回到家以后沒有看到她，他心里立刻著急了起來，出來四處尋找，才在市場這邊看到她。

曉蕓聽了，只是傻傻地笑，嘴角彎彎的。

“老公你最好了！老公你是最好的！我下次不敢再亂跑了。”她傻傻地重復著，楚生把她牽到黑色的奧迪車上，還細心給她系好安全帶。

楚生從貼著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一塊德芙巧克力，小心地放到曉蕓的掌心：“慢點兒吃，別噎著。”每次開車前，曉蕓如果沒有吃到巧克力，就會在車上大喊大叫的，楚生吸取了教訓，口袋里總是準備很多的巧克力。

“嗯，可以回家吃飯飯了！”曉蕓很興奮的樣子，楚生也像是感染到她的喜悅，好看的嘴角輕輕揚起，伸出手摸了摸她薄薄軟軟的頭發，然后準備發動車子。

這時，楚生看到了林依，她就站在他車子不遠的地方，正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楚生抿了抿唇，眉心卻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他終究沒有和林依打招呼，而是踩油門，徑自越過她，往家的方向駛去。

他和曉蕓的家。

夜晚，楚生做了幾道海鮮大餐，曉蕓一直坐在外面，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嚷著肚子餓。楚生在廚房里忙得分身乏術，可聽到曉蕓軟軟甜甜的聲音，不知怎么，感覺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可下一秒，他又嘲笑自己這樣的想法。

樂楚生，你是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以后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絕對不能是曉蕓。

“老公，好了沒？我要餓死了！”

“好了好了，等久了吧？”

楚生快速地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端上桌，看到曉蕓出于本能反應地伸手去抓，立刻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等等，要先洗手才能吃。”

這句話每一天都在重復，可是曉蕓就是記不住，楚生有時候看著她，臉上呈現出最多的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帶她去洗手，幫她擦干凈手，還幫她把白色餐巾圍在脖子上，才準許她開動。可是曉蕓卻沒有多吃什么，一股腦兒地把螃蟹和蝦都夾到楚生的飯碗里，楚生呆了呆，只見坐在對面的曉蕓嘻嘻哈哈地笑著：“老公，你是最辛苦的那個，所以你要吃多點兒！我夾給你的，你都要統統吃光！”

“好好好，我都吃了，全部吃光光。”楚生不會告訴她，他從小到大都對海鮮過敏。

曉蕓今晚睡得很早，楚生在電腦前忙碌了一陣也困意頓生。臨睡前他開始感覺到皮膚很癢，應該是晚飯時候吃下肚子里的海鮮開始作怪。他忍著癢躺下床，曉蕓便無意識地把身子靠過來，還伸出一條手臂攬緊身側的男人。

“老公，老公……”曉蕓喃喃地輕呼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方曉蕓，晚安。”楚生微微笑了笑，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2

直到中午才有時間松一口氣，他喝了一口水，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助手敲門進來說林小姐已經等了一上午，他還沒有說話，林依已經不管不顧地從外面闖進來，一雙眼睛紅紅的，兇巴巴地盯著楚生的一張臉看。

“樂楚生！”

楚生不敢怠慢，連忙讓助手出去。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林依的面前，伸出雙手，把對方按進自己的懷抱里：“林依，我想死你了。”

林依卻只是冷冷地推開他：“你告訴我，你到底還要在那個女人身邊多久？你告訴我！”

“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這次專門上來找你，就是要你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一個具體的時間！”林依痛苦地咬著唇，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現在，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樂楚生，你說話啊！”

“我不知道。”過了很久以后，楚生才囁嚅著輕輕吐出四個字來。

“什么叫你不知道？”林依震驚地瞪大眼睛。

“我一開始以為這個療程會很快結束，但我沒有想過，方曉蕓會入戲這么深，真的把我當做是他死去半年的老公周進。”

是的，樂楚生并不是方曉蕓的老公，樂楚生是S城有名的心理治療教授，而曉蕓的老公叫做周進，是一名人民警察，半年前因公殉職。

所以在半年前，楚生遇到上門來求醫的方曉蕓，他利用移情轉移法來治療方曉蕓失去新婚丈夫而留下的創傷后遺癥，卻沒有想過，方曉蕓會完全陷入樂楚生設下的身份角色，再也無法逃脫出來。

方曉蕓不僅留下了巨大的創傷后遺癥，她的精神也出現了問題，楚生嚴格估算過，如果他不再扮演周進這個角色，曉蕓的病情一定會被嚴重地刺激到，繼而后面會發生什么事情，沒有人可以保證。

所以連帶著，和樂楚生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林依，也被無辜卷入這場看上去荒誕無比的治療游戲當中。

下班以后，樂楚生陪著林依去吃飯、購物，可是一路上，楚生都一副明顯的心不在焉的樣子，是的，他的手機已經響動了無數次，都被他統統按掉，再后來，鈴聲實在太吵了，他就把手機給直接關掉，繼續陪林依買東西。

林依看上去熱情很高漲，一直流連于各大名牌專柜面前，買了很多很多，還是不舍得離開。楚生當然知道，她只是一直在拖延時間，不讓自己那么早回去那個，和別的女人一起構筑起來的家。

“林依，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知道曉蕓現在在做什么？她有沒有在等他，有沒有等著等著就睡過去？還是，她就算很困，還是堅持著等下去呢？

“楚生，你就那么急著回去見你的病人嗎？”林依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濃濃的嘲諷飄蕩在半空中，“她只是你的病人，你可不要忘了這一點。”

“我沒有忘，是時間真的太晚了，我和你明天都要上班……”

“我不管，我還想看一場電影，零點有一出新戲的首映，你要陪我去看！”林依不由分說地牽著他的手往前走。

楚生凌晨三點才回到家，他打開門以后立刻擰亮屋里的燈，沙發上沒有見到曉蕓，他立刻沖去臥室，床上也沒有！

糟糕了，她會去哪里？楚生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手足無措地叫：“曉蕓！曉蕓！”

“老公……”驀然，他聽見軟軟的一聲“老公”。

“曉蕓？”曉蕓蜷曲著身體坐在大床的旁邊，那個位置剛好是一個死角，能藏下一個人，卻又不容易被別人看見。

“我本來想和你玩捉迷藏的，沒想到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她乖乖地用手揉著眼睛，然后打了一個哈欠，“是不是已經很晚了？”

他平日正常的下班時間是傍晚六點鐘，現在都多少點了……天啊，她一直坐在這里等著他回來玩捉迷藏嗎？楚生心疼地蹙了蹙眉，然后動作很輕地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去。

曉蕓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

楚生也靜靜地回望著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過她冰冰的一張臉，然后，俯下身，蜻蜓點水地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

3

每一個月的月末，楚生都會陪著曉蕓回去方家吃一頓飯。已經是第六個月了，不僅楚生自己本人著急，方家父母也同樣著急，待曉蕓和用人在花園里說話閑聊的縫隙，方尋把楚生拉到一邊，認真地問：“樂醫生，曉蕓的病情還是沒有一點兒起色嗎？”

“她的病情已經算穩定，也不會像最開始兩個月的時候經常無緣無故大笑或者大哭，而且，她已經把我當做是周進，完完全全的。”

可是為什么，一說起這句話，楚生就感覺心里很不好受的樣子。方曉蕓因為生病所以把自己當做是另外一個男人，一個她很愛很愛的男人來對待，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的替身，憤憤不平是應該的。可是，這本來就是他的分內事，是他決定用移情轉移法來進行治療，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他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心底深處，還是有一絲絲的不甘心，具體是為什么，他自己也理不出清晰的頭緒來。

“樂醫生，我女兒的病真是麻煩你了，這是答應給你的報酬，還有，這半年來你一定也很累吧，我想請你帶曉蕓出去旅游散散心，你說這樣好不好？”

楚生不愿辜負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只好點頭應允。

一聽見可以去旅游，曉蕓就興奮得手舞足蹈，她的嘴角還沾著一粒米飯，楚生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幫她揩走。

“老公，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嗎？你會請假陪我去旅游？”楚生當然不會跟她明說，這一切都是她那在背后默默操碎了心的父親的意思。

楚生笑著點頭，重重地點頭：“是的，我們去滑雪好不好？待會兒我就帶你去買滑雪裝備！”

“老公，我最愛你了！”

方尋和方太太互相對望了一眼，然后只是沉默地搖著頭，都沒有出聲。

楚生輕輕地抱著還在亂蹦亂跳的曉蕓，心里面也百感交集，像有一團巨大的棉花堵住喉嚨，讓他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楚生，你不要逼我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電話里，是林依歇斯底里的聲音。

“林依，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都會統統做到，例如，等曉蕓的病情穩定了以后，我就會立刻和你結婚……”

“結婚？”林依卻突然失去控制地大起來，“誰知道她是真瘋還是假傻？誰知道她是有病還是裝病？樂楚生，要是這個女人真愛上你了，沒有你她就要去跳樓，到時候你要怎么辦？”

楚生握著電話的手有點兒顫抖，明知道林依是因為失去理性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這一刻，他竟然找不到有力的反駁的話。

楚生回了一趟家，然后接曉蕓出去一起買滑雪裝備，還是先給她吃一塊巧克力，曉蕓笑得甜甜的。一路上他們閑閑地說著話，楚生不時會側過頭去看曉蕓，曉蕓不論什么時候都像個淘氣的小孩子那樣，不停地指手畫腳，不停地東張西望，像是一個一刻也不能讓人省心的小孩子。

不知道她以前健康的時候是一個什么樣子，不知道，那個叫做周進的男子，和她曾說過什么樣的話，走過什么樣的路，看過什么樣電影，許下過什么樣的山盟海誓……

“樂楚生，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了！”才剛剛牽著曉蕓的手走進專賣店，就看到林依從旁邊走出來，一副氣勢洶洶的口吻。

不僅楚生愣在那里，曉蕓也愣在那里。

“林依，你先回去！”

“方曉蕓是吧？”林依卻冷冷地沖著曉蕓笑，“我來是要告訴你，你老公周進已經死了半年，現在站在你旁邊的這個男人并不是你老公，而是我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樂楚生！”

“啊！”曉蕓突然痛苦地尖叫起來。

“林依，你這個瘋女人！”楚生情急之下，狠狠地推開臉色變得蒼白的林依，抱住曉蕓，那么用力，那么著急。

林依看到此情此景，一雙眼睛早就悄悄地紅了，她錯愕地點著頭，腳步一直后退，再后退。“樂楚生，你已經愛上她了。”

住嘴。樂楚生用眼神示意她。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已經愛上她了。”林依痛苦地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林依！”楚生喊著林依的名字，對方卻只是傷心欲絕，飛快地轉身逃跑。

而他懷抱中的曉蕓，也在這一刻暈了過去。

4

“老公，你給我唱歌！”

“好，你要聽什么歌？”

“你唱的我都愛聽，嘿嘿！”

楚生忽然從美好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他感覺身上一片暖融融的氣息，睜開眼，便看到窗外大片炫目的日光沿著窗欞撒了進來，落在他的身上。

他轉過頭，才愕然地看到，原來曉蕓已經醒了過來，而且，還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楚生的心忽然涼了一截。

難道，她已經想起來所有的事情了？

“老公，太陽都曬到你屁股上了，你還睡得像一只豬那樣！”曉蕓笑笑地說。

楚生悠悠地松了一口氣，沒有沒有，她還是以前的她，一點兒好轉都沒有。可是，為什么自己會松一口氣，楚生沒有立刻想明白。

“老公，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剛才突然暈過去了，嚇死我了。”

“那我為什么會暈過去？”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很好聽。

“因為……”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林依那決絕又強硬的一句話，她對著他說：“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已經愛上她了。”

楚生頓了頓，遲疑了很久，才慢慢地開口說話：“因為，你又作怪了想和我玩游戲，笑得太岔氣就暈過去了。”

“嘿嘿，我就愛和老公玩！”看著她舒心到不行的笑容，楚生卻感覺內心蒼涼。

他們是兩個星期以后才出發的。

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旅游。

楚生帶著曉蕓去托運行李，帶著她過安檢，曉蕓這天卻意外沒有手舞足蹈，她很乖，乖得讓人心生疑慮。

“曉蕓，我們要去旅游了，你不開心嗎？”坐在候機廳的椅子上，楚生買了一罐咖啡給她。

“老公，不知道為什么，我好不安。”她伸手抓過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好不安哦。”

這還是第一次，楚生觸碰到她身體最柔軟的部位，兩邊耳根莫名地燒紅了起來。他尷尬地別過頭去，低聲地說了一句：“笨蛋，我會陪著你的。”

“嗯，我知道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曉蕓主動攬住楚生的腰，她穿了不少的衣服，毛茸茸的質感，讓楚生不舍得放手，忽然她抬起腦袋，朝著他心無城府地笑了笑。

那一刻，世界忽然靜止下來，咚咚咚，都是自己胸腔內幾百只小鹿一起亂跳的聲音。

坐上飛機的時候，曉蕓的手還是緊緊地抓著楚生，他們互相牽著彼此的手，十指緊扣，是一個天長地久的姿勢。

“老公，我好困困，到了的話記得叫我。”曉蕓打了一個哈欠，很快就睡過去了。楚生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臉，但慢慢地，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憂傷，他用干燥的掌心輕撫她軟軟的秀發，準備關手機的前一刻，他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息。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找準時機，把方曉蕓給解決掉。”

然后，楚生關掉了手機，飛機也開始滑向跑道，很快沖上三萬英尺的高空。

日光很猛烈。

但滑雪場的氣溫還是很低很低，楚生和教練一起給曉蕓穿上厚重的滑雪裝，曉蕓一直在笑，燦爛的笑容像是頭頂明晃晃的陽光。

曉蕓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滑下去，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刺激著她的耳膜，讓她興奮得不能自已：“老公，我們待會兒也要這樣子嗎？”

“是的，我會陪你一起滑下去的。”

“哦！那一定很好玩的！”

楚生寵溺地看著她，好玩好玩，曉蕓，如果我也可以像你這樣，一直自欺欺人地活在無比童真的世界里，那該有多好。

曉蕓比楚生先沖下去。

“曉蕓！”

看到曉蕓離他越來越遠，楚生終于忍不住也沖了下去。

本來，他是不準備滑下去的，本來，曉蕓的裝備會讓她在急速的滑行中出現不可估計的意外……

“曉蕓！”楚生在后面著急地叫著她，突然，耳畔傳來巨大的一聲響聲，曉蕓在不遠的地方出事了。

那一刻，楚生感覺自己也跟著她一起出事了。

心臟的位置，疼得讓他不能呼吸……

5

“楚生，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她出事了，在滑雪的時候。”

“她死了沒有？”

楚生深吸了一口氣，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右手纏著厚厚的繃帶，握著手機的左手都在微微顫抖。

“嗯。”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終于應了一句。

“是嗎？”對方還在電話里不依不饒地追問，“我給了你那么多錢，你不要欺騙我。”

“方先生，是真的。”

場面忽然陷入無比尷尬又安靜的境地，方尋的呼吸聲那么粗重，即使隔著一根長長的電話線，楚生也依舊聽得很清楚。

他痛苦地咬了咬下嘴唇，想說點兒什么的時候，病床上的人突然低低地叫了一聲，楚生怕方尋聽見，立刻掛斷了電話。

“曉蕓！”是的，曉蕓雖然傷得很重，但在醫生的搶救下已經成功地挺過了危險期。

直到看到她整個人重重地掉下去的那一個瞬間，楚生才敢承認，林依說得沒有錯，他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曉蕓，你醒了嗎？身體好一點兒沒有？”楚生關切地問道。

曉蕓慢慢地睜開眼睛，她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楚生的臉：“老公，我疼……”

謝天謝地，她沒事了！楚生喜極而泣，情不自禁地抱著曉蕓的腦袋痛哭，他哭得那么傷心，曉蕓也被他磅礴的眼淚給嚇壞了，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老公，你是怎么了？”

“曉蕓，對不起，都怪我沒有好好兒保護你，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老公，你現在就在我身邊啊。”此刻的曉蕓，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她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地碰了碰楚生的臉，“我不會怪你的，因為你啊，一直都在我身邊。”

曉蕓的傷很重，楚生幾乎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身邊，他細心地照顧她，給她做她最愛吃的飯菜，偶爾還會帶她出去散步，陪著她一起看冰雪消融以后的天空，還有一起呼吸新鮮的空氣。

但楚生知道，這樣悠閑又慵懶的時光，他和曉蕓在一起的時光，都是偷來的。偷來的東西，始終都要歸還回去。楚生輕輕抱著曉蕓的手臂，直到天明。

“老公，快起來看，日出！”

楚生不知道自己原來睡了一晚上，聽到曉蕓的聲音，他才立刻驚醒過來：“怎么了？”

曉蕓激動得大叫了起來，本來只是淡淡的昏黃色的光，一點一點地從厚實的云層中穿破而出，瑰麗的光芒慢慢侵占天空，炫目的光在視線盡頭定格，又變大，一寸寸變大……

“阿進。”

楚生一開始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曉蕓是在對自己說話，也就是，在對周進說話。

“你還記得嗎，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說過要帶我一起看日出的，但是我們結婚那么久，你一次也沒有帶我去看過。你還常常出任務，經常不回家，不過現在好了，你為了我換了工作，可以經常陪我，還下廚做飯給我吃，我真的很開心……”

曉蕓一直說一直說，說到淚流滿面也不知道。

是的，她的眼角早就潮濕一片，眼睛紅得像一只悲傷的小兔子。

“阿進，你答應我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楚生不停地點頭，他只能用別人的身份去答應她，答應她，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矢志不渝。

方尋是之后的第三天來到這里的，看到他，楚生知道，他和曉蕓那短得可憐的幸福時光就此中斷了。

“女兒，你沒有事吧？”方尋一臉的緊張和不安，他輕輕地抱著曉蕓，可是目光卻是透著一股寒涼的陰森。

楚生尷尬地低下頭，卻還是躲不過方尋的追問：“阿進，你也還好吧？”

“岳父，我和曉蕓都好。”他別扭地回答著。

“那就好。”方尋卻若有所思，一臉烏云密布的樣子。

夜晚在床邊哄了很久，曉蕓才終于肯睡去，楚生卻不敢怠慢，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也不敢睡去。

“你給我出來！”方尋卻終于忍不住，把楚生給拉了出去，“為什么她還活著……”

“方先生，她是你的親生女兒！”楚生不敢置信地說著。

“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樂楚生，如果這件事有任何一點兒的差池，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陪葬！”

楚生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樂教授，”方尋改口稱呼了他一聲，“只有我知道你炒股票虧了二十萬的事情，你堂堂一個S城有名的心理治療教授，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的話，名聲以后會變得怎么樣，不用我說，你也是知道的。”

“按照我的工作經驗來看，曉蕓她的心理疾病已經蔓延成精神疾病，她已經很可憐了，你為什么還要……”

“如果我說，周進的死和我有關，樂教授，你幫，還是不幫？”

楚生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愣愣地睜大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方尋。

那一瞬間，楚生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騙局里面，他知道了太多事情，現在想要抽身離開，已經太遲了。

6

楚生的工作筆記：

×月×日，天氣晴，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方曉蕓，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有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可是她總是在哭，哭得很厲害，我從胸衣的口袋里掏出手絹，給她擦眼淚。

×月×日，天氣陰，今天是第七天的治療，我決定使用移情治療法治療方曉蕓的病，方曉蕓的心理疾病，或者說是創傷后遺癥，是由于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周進先生的死亡而造成的，接下來的七天，我會使用這種方法給她做治療……

×月×日，天氣晴，經過六十天的治療以后，方曉蕓把我當做是周進，喊我老公，可是她的精神狀況卻突然跳躍到小女孩的樣子，她的依賴性變得很強，而且，沒有了我，應該說沒有了周進，她就活不下去。

×月×日，天氣晴轉多云，今天陪林依陪了很久，回來以后才發現她一直在等我和她玩游戲，我的心，忽然很疼很疼。

從滑雪場回來以后，曉蕓和楚生在方尋強烈的邀請下住回了方尋豪華的宅邸。

楚生自然知道方尋此舉的目的，只是他沒有想過，方尋已經等不及了。雖然，楚生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曉蕓在周進出事之前知道了自己父親的什么事情，以至于就連親女兒，方尋也不打算放過。

“老公，你怎么了，看上去悶悶不樂的？”

“沒什么，今晚累了吧，下午和用人玩了那么久，睡覺吧。”

“老公……”

“嗯？”

“我想給你生一個寶寶，你說好不好？”

楚生定定地看著她，臉色卻慢慢變得慘白起來：“曉蕓，你怎么突然……”楚生來不及把后面的話說出口，曉蕓已經飛撲過去，用嘴唇堵住他的嘴巴。

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只是一個小孩子，樂楚生，你應該推開她的，你這樣做，等于變相強暴。

可是，楚生還是沒有推開她，因為，他舍不得推開。

他是愛著她的。

天亮了。

又一個白天的到來，曉蕓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她側過頭，看了一會兒楚生，才慢慢穿起衣服走下床去。

這半年，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現在，是時候幫那個人報仇雪恨。

她那因公殉職的丈夫，周進。

曉蕓走到房間的門口，卻突然回過頭來。她深深地看著還在熟睡的楚生，一張臉無驚無喜。這半年，她裝瘋賣傻，還口口聲聲喊著這個男人做老公，目的就是為了不讓方尋起疑心，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和力氣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證據。

包括，他走私販毒，包括，他在一次販毒的過程中指使手下開槍打死周進……

曉蕓不敢回想這些，但明明，在她的身上還是發生了很多很多甜蜜的事情。而這些甜蜜，統統都是楚生帶給她的。

直到今天，所有的證據都已經收集完畢，她現在如果不快點兒離開，待會兒方尋發現，一切就都晚了。可是為什么，她的腳步還是頓住，沒有辦法移開呢？

為什么，她就是想多看看這個男人一眼，仿佛，這一眼以后，他們就此別離，不會再見。

所以昨晚，她才會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所以才會失去理性地和他……上床嗎？

方尋被警察抓獲的那一天，曉蕓獨自一個人上了山，那里，是她和楚生曾經看日出的地方。

楚生并沒有想到事情的最后會變成這樣子，原來曉蕓一直都是在假裝，假裝自己生病，假裝他是周進……

那么那一晚，到底算什么呢？她明知道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可是為什么，她還要不管不顧地撲過來，和他……

曉蕓，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呢？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他了。

曉蕓終究還是把楚生的工作筆記拷貝了一份到自己的電腦里，忍不住的時候，就會點開來看，一遍又一遍，重復再重復。

×月×日，天氣晴，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方曉蕓……

“阿進，你還記得嗎，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說過要帶我一起看日出的，但是我們結婚那么久，你一次也沒有帶我去看過。你還常常出任務，經常不回家，不過現在好了，你為了我換了工作，可以經常陪我，還下廚做飯給我吃，我真的很開心……”

“阿進，你答應我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楚生，你答應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方曉蕓！”

曉蕓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過臉的時候就看到了楚生，他一臉喜出望外，仿若早早兒就料到，她會在這里一樣。

曉蕓慌了，她想要逃跑，卻被楚生那厚實溫暖的懷抱給擁抱住。

“楚生？”

“曉蕓，不要跑，你應該知道的，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

“我……”

“我愛你，不管是裝瘋賣傻的你，還是精明報仇的你。”楚生的話輕軟得像一顆糖，瞬間就讓曉蕓醉倒在他的懷抱里。“以后，讓我代替某人來照顧你，好不好？”

一陣暖風輕輕拂過。

“好。”曉蕓笑了笑，把嘴巴湊上去，吻住楚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