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達人秀舞臺上,他們以一曲簡單淳樸的原創敘事民謠《三年三天》紅遍全國,他們的歌聲被觀眾譽為“天籟之音”;他們把穿透城市喧嘩的音樂,從小酒吧一路唱到人民大會堂,也由此獲得了“心靈歌者”的稱號。
他們是歌唱組合“安與騎兵”。兩人既是拍檔,又是戀人。在北漂的日子里,他們的愛情和音樂夢想一起沉浮、輾轉、堅持,最終唱得響亮。
2012年2月9日下午兩點,北京刮著大風,我站在雍和宮橋的北側。騎兵在南側朝我揮手,臉上的笑容,溫暖了冬日的京城。走過去,他身旁的安靜舉著一根吃掉一半的棒棒糖笑著跟我打招呼,俏皮,生動。咖啡館里,音樂流淌,我開始聆聽他們的故事。
青澀歲月,音樂是最好的定情物
2000年5月,16歲的安靜與騎兵在哈爾濱第一次見面。那時騎兵因家事從北京回哈爾濱,一個朋友對他說:“騎兵,你知道嗎?我們這兒有個叫‘安靜’的小姑娘,唱歌唱得可好了。”騎兵不相信,朋友便把安靜帶了過來。
那天安靜扎著馬尾辮,穿著棉布格子襯衫、牛仔褲、木質的馬蹄狀高跟鞋,很可愛。在北京見多了美女,騎兵并不覺得安靜有多扎眼。不過,她既沒有北京姑娘的招搖,也沒有農村女孩的土氣,讓人覺得很舒服。騎兵對安靜說:“你唱首歌吧。”一聽這話,本來有點扭捏和羞澀的安靜立刻變得奔放:“山上的野花為誰開又為誰敗……”安靜一張嘴就把騎兵驚著了。騎兵說:“唱得太像了。不是聲音像田震,是她唱出了歌的感覺。我當時就想,這么個小丫頭怎么有那么大的爆發力?反差太大了!”
那時的騎兵頭發半長不長,留著胡子,穿著牛仔褲,褲子上好多五線譜,而且前后左右都是洞。“他的打扮讓人想記不住都難,在農村回頭率100%,太另類了。”安靜這么描述對騎兵的第一印象,“家里人對我說,跟那個叫‘騎兵’的要少打交道,那人一看就不像好人。可是,他給我講布魯斯、爵士,講意境,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不久,兩個人開始有了合作,那時不過是走街串戶地在農村演出。騎兵彈琴,安靜唱歌。兩個多月的接觸,他們對彼此的印象不斷加深。騎兵說:“這個家伙挺可怕,她的歌曲存儲量特別大,可又根本沒受過正規的音樂訓練。她的記憶力特別強,有的歌聽一遍就會了。”騎兵對安靜又羨慕又嫉妒,覺得安靜生來就是要唱歌的,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兩個月后,騎兵要回北京了。那時,他已經開始給自己寫歌,告別時,他唱了一首自己的歌給安靜。安靜至今記得:“我是一片流云,隨風四處飄蕩,飄啊飄,飄啊飄,飄到這地方……”那一刻,她心里升起的感覺是“崇拜”,第一次知道音樂里有個詞叫“原創”。
網上有人說,安靜和騎兵是一見鐘情。聽到這個說法,兩個人都笑了。在那個年紀,年輕人之間的愛慕還稱不上愛,尤其是對16歲的安靜來說,“愛”還是一個遙遠的詞匯。
借著音樂的橋梁,騎兵回北京之后,一直和安靜保持聯系,每次都是他給安靜打電話,借口常常是:“嘿,安靜,有機會咱們一起合作呀。”
2003年高中畢業后,安靜跟著兩個姐姐學做衣服。做衣服這活兒,除了吃飯一整天都要坐在縫紉機前,又枯燥又乏味。安靜最快樂的事就是和兩個愛唱歌的姐姐一起唱歌。有一天,當安靜第5次修改一件上衣的袖口時,終于忍不住把剪刀丟在一邊。“咱們這么喜歡唱歌,為什么要做衣服不去唱歌呢?”安靜說。大姐回答:“你又不是明星,咱們普通人唱歌就是娛樂,指望唱歌吃飯不行。”“我要唱歌,不用成明星,我就是喜歡。”安靜對姐姐說。
征得家人同意,安靜加入了農村小樂隊,大半年過去了,安靜開始不滿足。她想起騎兵留下來的夢:要去大城市看一看。
于是,安靜第一次給騎兵打電話。“你在北京那邊干嗎?”安靜問。“干樂隊,干酒吧,可好了。”騎兵說。掛了電話不久,安靜又打過來:“我想去北京。”騎兵說:“行,沒問題。”兩個年輕人,底氣十足,無畏無懼。
路很難,音樂很長
2004年末,安靜來到北京,和騎兵一起在酒吧唱歌。開始的時候,騎兵彈吉他,安靜唱歌。慢慢地,騎兵將一些專業的音樂知識教給安靜,也教安靜彈吉他。過了一段時間,騎兵發現安靜的節奏感很強,女孩彈吉他又太普通了,于是讓安靜學打鼓。安靜來北京之后,從前只給自己寫歌的騎兵開始根據安靜的嗓音特點,量身為她寫歌。騎兵一直覺得,安靜的嗓音是不用修飾的天籟之音,可惜這些歌卻沒有唱的地方。
為了生活,也為了實現音樂夢想,安靜和騎兵每天晚上9點就奔赴各種場子唱歌,有時每晚要唱二三十首歌。習慣了夜生活,有時見到陽光都會不習慣。而在酒吧唱歌也很不自由,要隨時按老板和客人的要求唱歌,有時客人喊一嗓子:“聲音小點!”他們就得把音量降下去。
安靜開始對這種生活厭倦。有一天,騎兵問安靜:“我們像現在這樣過下去,你覺得滿意嗎?”安靜說:“我想看見太陽,過正常人的日子。”騎兵點頭:“我們天天復制別人的歌,遲早是死路一條。安靜,我想唱原創,唱我們自己的歌,過有陽光的生活!”8年過去,安靜對“原創”這個詞早已不陌生了。這么多年,騎兵一直在創作歌曲,安靜不知道原創有沒有未來,可是她相信騎兵的才華,愿意和他一起為夢想努力。
靠著1.2萬元的存款,兩個人專心在家寫歌排練,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每天的生活單一卻充實。可是生活很現實,到了2010年5月,積蓄已經快花光了,他們的原創歌曲卻仍然沒有地方接受。他們開始嚴格控制支出,能不花的就不花。餐桌上,從有肉有菜變成只有菜,又從三頓飯變成了兩頓,最后,一個人每天吃兩個饅頭。
生活艱難,夢想無望,安靜心里有了情緒,想放棄了。就在這個時候,騎兵找到了一個機會:2010年北京房山舉辦的“長陽音樂節”。7月的一天,排練完,安靜去準備晚飯—兩個饅頭,其實除此根本沒有可準備的東西。安靜坐在角落里開始沉默,每到這樣的時候,騎兵就知道安靜不高興了,得趕緊哄,可是這一次怎么哄都沒有用。安靜哭著對騎兵說:“我們過得這么苦是為了什么,安安穩穩地唱別人的歌,攢點錢,再回來做原創不行嗎?”騎兵半跪下來,握住安靜因為打鼓磨出了繭子的雙手:“這么長的時間我們都挺過來了,再堅持一下,一切都會好的,你相信我。”
安靜不做聲。“這樣吧,安靜,你給我打鼓,這些歌我來唱,好不好?”安靜還是不理他。于是,騎兵開始唱給安靜寫的歌,那些歌根本不適合騎兵的嗓音,騎兵“嚎”得很難聽,唱了一會兒自己就受不了了。“安靜,我們就等這次音樂節好不好?如果再不成功,我們就再也不唱原創了!”騎兵向安靜保證,安靜同意了。
2010年9月22日,長陽音樂節,安靜和騎兵第一次以“安與騎兵”的歌唱組合身份亮相。那一天,風有點大。“安與騎兵”是第6個上場的樂隊,等他們一上臺,騎兵環顧四周,只剩下二三十個觀眾。但是,等安靜富有穿透力的清澈嗓音響起,開始有觀眾從四周向舞臺圍攏;唱到第二首歌,已經有500多人了。彈著吉他的騎兵腿被大風吹得發抖,可心里卻覺得越來越熱乎。等他們唱完,一群人涌上來,要簽名、要合照、要采訪。參加音樂節之前,騎兵的期待是能有200個觀眾就好。聽眾的熱情告訴他們:他們成功了!這成功,不是因為有了500個觀眾,而是安靜終于擁有了對自己嗓音的自信,對原創音樂的自信。這之前,她一直懷疑騎兵對她“能穿透心靈的嗓音”的評價只是奉承。
有了彼此,什么都不怕
騎兵的堅持是對的。安靜從此堅定了信念,要和騎兵一直走下去。而這樣的堅持,不僅是在音樂上,還包括感情。
和安靜相比,騎兵步入社會更早,16歲時,就為了能賺錢接受正規的音樂訓練而到市場賣豬肉。來到北京后,單身的他也是隨遇而安,隨緣而唱。安靜來了之后,騎兵才體會到“擔心”是個什么東西。給安靜找酒吧時,騎兵想了又想:“既不能找必須喝酒的,也不能找太亂的,喝多了酒的男人會裝瘋,又怕她沒有經驗,在大舞臺上丟人現眼。”其實,音樂酒吧的歌手一直都是在角落里做背景音樂,沒有什么客人關注,安靜很快融入了這種生活。但騎兵每天晚上都要送她到場子,唱完以后再接她一起走。即使這樣,過了不到一周,騎兵還是放心不下,對安靜說:“咱們還是在一起唱吧。”
騎兵租住在北五環外的農村大雜院,一個月房租300塊。安靜來了以后,騎兵為安靜選了二樓陽光最好的房間,他則住到樓下。每天晚上,兩個人一起騎自行車到后海的酒吧,騎兵背著吉他和鼓,最長的路要騎一個半小時。
愛情,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騎兵笑著說:“當年她說來北京唱歌,其實不就是來投靠我的嗎?我們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
自從安靜來北京投靠騎兵的那一天,騎兵就自然而然地把她當成了家人。原來什么都不會干的騎兵開始學著干家務,第一件事就是每天幫安靜生爐子,讓屋子里特別暖和。唯獨做飯這件事,騎兵始終不會。他讓同樣不會做家務的安靜學做飯,并總結出一條心得:如果想“訓練”一個人干活,千萬不能說不好。第一次煮粥,安靜照著老家的傳統放點堿面,不知道量的她扔了一把進去。飯端上來,安靜先給騎兵盛了一碗。騎兵的表情很嚴肅,一口下去朝安靜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好吃,好吃。”等安靜舀了一勺放進嘴里,立刻吐了出來,放多了堿面的粥特別苦。
安靜說騎兵雖然不浪漫,可是特別讓人有依賴感。走路的時候,總讓安靜走里面;過紅綠燈時,他走前面;找場子演出,他會解決好各種問題,安靜只需等著去唱。
這之前,騎兵一直沒有攢錢。那個時候的北漂音樂人大多過著這樣的日子,今天有活兒,今天就牛了,有肉有酒;明天沒活,就苦了,落地獄了。安靜來了之后,兩個人開始攢錢。后來陸續添置了一臺二手摩托車、一臺電腦,然后是一套房子。
這個過程說起來輕松,其實很艱難。安靜始終記得2006年歲末的那個春節。那時,大連的一個酒吧請他們過去唱歌,一人一晚200塊錢。到了大連,因為不適應氣候,安靜和騎兵雙雙感冒,嗓子根本發不出聲音,每天都輸液打針,隨身帶的2000塊錢很快就要花光了。得知他們不能唱歌了,原來定好的酒吧取消了合作,兩個人被困在大連。大年二十九早上,給家里打完報平安的電話后,兩個人掏了掏口袋,只剩下兩塊6毛錢。安靜當場就哭了。
大年三十,兩個人的午飯是兩碗米飯、一盒醬豆腐。安靜一直一直哭,騎兵也跟著哭,誰都沒吃飯。騎兵非常自責,活兒是他聯系的,人是他帶出來的,都因為自己急著掙錢,考慮不周到。
雖然這段落魄經歷很慘,安靜還是選擇了繼續唱歌,繼續和騎兵在一起。
經過了“長陽音樂節”的熱烈反響之后,安與騎兵將自己的音樂定位成“獨立民謠”,后來,他們又辦過多次演出,也跟其他樂隊合作過,可是觀眾仍然很有限。2011年7月,經過朋友推薦,安靜和騎兵參加了河南衛視的“你最有才”節目。評委巫啟賢對他們提出了質疑:“你們的唱歌水平還在發聲練習階段,想開10萬人的演唱會恐怕要280年的時間。”
“我想問巫老師,您開過10萬人的演唱會嗎?”這一次,嬌小的安靜跳了出來與巫啟賢對峙。騎兵微笑著,用溫和的眼光看著安靜,給她安慰。過了這么久,再聽多少批評,騎兵都覺得坦然了。他的歌是為安靜寫的,得到安靜的肯定之后,他什么都不怕。
愛情,不需要向別人證明
那首被巫啟賢質疑尚處于“發聲練習階段”的歌曲,就是安與騎兵的成名作《三年三天》,這也是安靜和騎兵共同創作的一首歌。安靜說,《三年三天》的愛情故事原型來自身邊,是家鄉一個姐姐的故事。姐姐的男朋友說要去外面闖蕩,希望姐姐等他3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3年的青春多么寶貴,家人對姐姐的等待表示了質疑和反對。他們說,世界變得這么快,3年,即使那個他回來,身邊也可能早就有別的姑娘了。可是姐姐堅持等了男朋友3年,然后他真的回來了,兩人結婚,過得很幸福。安靜將這個故事寫成了歌詞,騎兵填曲。后來騎兵說,這個故事有點平淡,于是加入了“周知縣”這個角色,成為歌曲的點睛之筆。
2011年11月,“安與騎兵”參加《中國達人秀》,演唱了三年三天的愛情故事。《三年三天》成名了,安與騎兵成名了。周立波在現場調侃了“知縣”,現在他們的歌迷也被稱為“知縣”。
演出中的安靜和騎兵總有配合默契的小動作,并不時地深情對望。雖說彼此已認定對方,但在外界看來,似乎總有“友情至上,戀人未滿”的感覺。周立波就曾經問他們:是愛情“出賣”了你們的音樂,還是音樂“舉報”了你們的愛情?安與騎兵笑而不答,他們在舞臺上選擇的歌曲已經給出了答案。
不過,愛總會等到表白的那一天。2012年1月,在“非常6+1”年度總決賽的舞臺上,騎兵第一次對安靜大聲地喊出了“我愛你”,并拿出戒指跪下來求婚,安靜幸福地流淚答應。
2012年2月,“安與騎兵”拿到最后一張在人民大會堂演出的入場券。這一次,他們演唱了原創歌曲《紅山果》。“你心里早有我(我心里早有你),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就是不敢對你說),你要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過河,日出日落都快樂,一百年也要陪著我。”
這樣的歌,承載著他們的音樂夢想,同樣抒寫著他們的愛情誓言。
談到以后,騎兵說:“安靜不加修飾的嗓音才是最打動人心的。”安靜說:“騎兵為我寫歌,發現我的光芒,其實他自己也有光芒的。他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個出色的音樂人和創作人。”安靜覺得因為自己,埋沒了騎兵的才華,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騎兵笑著安慰:“你唱得好,觀眾給你的掌聲也就是給我的。再說了,多少音樂人都苦于找不到能唱出歌曲感覺的歌手。”
和他們的歌曲一樣,“安與騎兵”都覺得愛情也應該是清新、溫暖、直達心靈的,不需要掛在嘴上,也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么,而是自然而然的田園般的生活狀態。在“達人秀”的舞臺上,騎兵曾這樣說:“你放心,安靜,我會一直給你寫歌,直到白頭。”
這是對音樂的承諾,也是對愛情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