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32A，靈魂卻是36D

結婚第七年，蘇凱南給我買了一輛紅色寶來。他對我說：車是現代人的情人，有了情人，你也許會變得有聲有“色”起來。他還把語氣的重點放在了“色”字上。這就是蘇凱南，我的丈夫，就算送我禮物，也不忘記暗示我一下。

說不清從什么時候為了什么，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成了這副尷尬的樣子。蘇凱南做過偽專家式的分析：你是高中教師，走路都是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是什么，他是想說，他不喜歡我在床上那副死魚般的樣子。

其實我也不喜歡他那副永遠欲求不滿的模樣，一到夜晚就像只發情的獸。他追求身體上的刺激，而我卻更注重心靈上的交合，我們的情感訴求永遠無法達到統一。

我接過蘇凱南遞過來的車鑰匙，他調侃地說，這種搖控鎖雖然是高科技產品，可一把鑰匙打開兩輛車的概率還是有二十萬分之一的，上車前看清楚了，別開錯了車！

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生意人天生有張高靈驗度的烏鴉嘴，第二天我上班時，一按搖控鎖，我的車開了，不遠處一輛白色馬六竟也亮起了黃燈。

我哭笑不得：二十萬分之一的概率竟然讓我給碰上了！出于所有女人都會有的好奇心，從那以后我注意上了這輛車。

車的主人是個一身灰衣穿白色運動鞋的男人，他下車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脖子四處扭扭，像一個運動員在賽前活動關節。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一個男孩的形象出現在腦海里，他也喜歡站在跑道邊這樣扭動他的頭。

那是生平第一個令我怦然心動的男孩。

晚上蘇凱南又在泡他的電腦，我提醒他第二天還要出差，他馬上嘆了口氣，給我讀了一個貼子：怎樣用一句話把老公從電腦邊拉回到身邊？老公，你快來試試，乳房比鼠標摸起來舒服！

我臉紅了，說我不會那么嗲！他很苦悶地搖搖頭：所以說……唉！你先睡吧！

一個人躺在被窩里，朦朧中出現了那條白色的跑道，那個男孩從我身邊跑過，他身上散發出的是一種濕熱而帶著松針味道的氣味。那氣味帶著我回到了少女時代，那時的我憧憬著，崇拜著，希望著。

我睡不著了，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蘇凱南跑過來不高興地數落我：不過開個玩笑說你兩句，至于哭成這樣嗎？

我沒理他，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了解我多少呢？

第二天，在落日的余輝中，我又看見那男子一身灰衣一雙白鞋地從車上下來，下車后又很自然地把脖子四處扭扭。看著他流暢的動作，我心里暖暖的，那股濕熱而帶著松針味道的氣味又在鼻尖繚繞。我驚訝地發現，視覺居然也會有味道。

看著他消失在對面的樓道里，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蘇凱南打來的，在問了我些不著邊際的話后，他拐彎抹角地警告我：我不在家時，不許紅杏出墻。這是他每次出差的老調調，我早習慣了，生意人亂七八糟的事見多了，總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他們一樣。

我告訴他，你管好自己就行，我一個人民教師需要你教導？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好人壞起來，比壞人來得快。

不錯，他的預感總是很準的。從昨天起我就一直有一種沖動，想到那個陌生男子的車上看看。我非常想知道，一個莫名其妙地吸引我的男子，他的車上會有些什么東西。

晚上十一點鐘，我打開了他的車門。

男人淡淡的汗味撲面而來，夾雜著讓我心醉神迷的松針味道。車里裝飾得簡潔干凈，一雙新換下的白色阿迪運動鞋放在角落里，靜靜地沖撞著我的心。

我開始四處搜索，他的駕駛證就放在室鏡的背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馬可。

打開廢物箱，我的臉一下子紅了。那里有個白色的避孕套，打了個結，軟軟地散發著余溫，肯定剛用過不久。我的心狂跳起來，額頭泌出了汗水。我想我那一刻的形象一定很猥褻：一個循規蹈矩的女教師，大半夜鉆進一個陌生男人的車里，像個窺陰癖似的到處翻撿。

就在我感覺到羞恥想要離開時，一個數碼像機突然從車門的掛袋里滾了出來，落在了我的腳前。好奇心再次支配了我，我拿過那相機打開，想看看他的照片。

然而我一下子呆了，相機里一張張的全是女人的腿和腳，都穿著黑色的絲襪。

那些照片里有幾張竟然是我的。

我從沒有想到，我會成為一個男人偷拍的對象。從照片上看，這男人跟蹤我不是一天兩天了，照片的背景有在商場里的、有在街頭散步的、還有在小區的綠萌地里逗狗時拍的。

我以前聽蘇凱南說過，網上有戀足這回事，我聽到后的第一個反應是惡心，放著好好的人不愛卻去愛腳，不是變態就是無聊。

所以，當我發現我身邊就有這么個戀足癖，而且偷拍的對象竟然就是我時，我本應該憤怒才對，可我竟然沒有。我吃驚地發現，從潛意識中涌動出的，竟然是莫名的興奮和沖動，還有一種匪夷所思的滿足感。

那晚回到家，我情不自禁地穿上了黑色的長筒襪，在穿衣鏡前站了很久很久。蘇凱南說過，被偷拍的女人都是極品。我忍不住在心里一次次地反詰他：你老婆現在也被人偷拍了，可惜，為什么把她當成極品的人不是你？

一旦意識到背后欣賞的目光，我就著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順著那目光走了下去。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故意把車開到了他的車前。等他來開車時，我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車門，放下曲線優美的腳，然后是裹在黑色絲襪中的雪白的雙腿。這是個極其性感的造型，透過茶色玻璃我看到了我希望看到的反應：他站在那兒愣住了，直直地盯著我的腿看，全然忘記了去開車門。

我收回了腿，開車絕塵而去。

我戀上了這種被人窺視被人垂涎的感覺。

一連幾天，我都設法和他巧遇。這是個能讓我心跳的男人，他帶給了我極劇膨脹的欲望。一想到他車上那溫溫軟軟的避孕套，我的指尖就有一種滑滑的感覺。我忍不住把手放在大腿上，也許他就是在偷窺著我的雙腿時，釋放出了身體中那控制不住的雄性本能。

一定是這樣，因為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火熱大膽。開始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腿看，后來是很迷離地觀察著我的整個身體。我們倆有過兩次錯車而過的經歷，雖然隔著車窗，可我知道，他的雙眼正從墨鏡后火辣辣地渴望著我。而他肯定也知道，我眼睛的余光，也一直在他的身上撩撥。

我開始坐臥不安、夜不能寐，我喜歡這種感覺，可我又害怕這種感覺。我曾經給女學生們講過夏天穿得過于暴露的后果，可現在，她們的女老師居然在早上5點鐘就激動得睡不著覺，為的只是早早起來，穿上帶著細密網眼的襪子，讓一個同樣期待著的男人流鼻血。

我知道這樣不對，也想過要趕緊把這個鬼才知道什么來歷的男人從腦海里趕走，可我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做到。

我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心結：沒有戀愛過。只是遠遠地，癡癡地偷窺過一個穿著運動鞋的男孩，然后便獨自長大，最后遇上蘇凱南成了他的女人。

人生就像上課，落下的內容，早晚都得補上。

所以當這個充斥著情欲味道的馬可一出現時，我那深藏在心底的不甘與欲望，就在傾刻間噴涌而出，暴露無遺。

那是一種突然復活了的感覺。

還有兩天，蘇凱南出差就要回來。

傍晚，我久久地徘徊在小區的綠地上，一遍遍地問自己，要不要和這個馬可發生些什么，哪怕只是說一句話？

走到腳酸腿痛，我還是拿不定主意。我恨優柔寡斷的自己，怎么這種事臨到別人頭上，都發生得那么干脆，而輪到了我，就那么地矛盾？十六年前，我就曾經這樣在一個男孩的身后徘徊了很久很久。可我到最后還是悄悄地離開了，而這一離開，就是十六年的遺憾。

我不想再錯過了！決心驀然下定，我快步走向了他的車，我給他留了一張紙條：馬可，明晚10點鐘，我在家里等你，B座602。我叫林美珊，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我把紙條放在了他的駕駛臺上，然后快速地逃離。

回到家里，我的心一直怦怦亂跳。到凌晨時，我后悔了，胡亂地套了件衣服，然后飛也似地沖到了樓下。

隔著他車子的玻璃窗一看，萬幸，那可愛的紙條還在。

我拿出遙控鑰匙開門，可讓我錯愕的是，車門卻打不開了。

這破鎖！不想它開時，它開了，想它開時，它卻沒反應了！急了一通后，我認了，我想也許這就是天意，注定要讓我和這個男人之間發生些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地把屋子收拾干凈，然后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換上了一套性感的家居裝，猶豫再三，我又穿上了一雙黑色的絲襪。做完了這一切后，我靠在沙發里等著。墻上的鐘表滴滴答答地響著，我開始心煩意亂，我希望他快點來，又希望他不來。正在六神無主時，門鈴響了，我跑過去開了門，外面站著的，竟然是個女人！

她一見我，就冷冷地問我：你是林美珊吧？

我愕然地點點頭，問她是誰？她二話不說，抬手就給了我一記耳光，然后說，她是馬可的妻子！

挨了打我清醒了，人家妻子找上門了！我怕鄰居聽到，忙把她拉進房間，然后關上了門。這個動作讓她立刻發現了我的軟肋，她冷笑著問：怕丑是嗎？穿得像舞女似的，還怕什么丑？

我壓抑著羞恥低聲說：請你不要污辱人！我和你老公什么事都沒發生！

可她從衣袋中掏出那臺數碼相機扔在了沙發上，然后又拿出了我寫的那張紙條：什么都沒發生？那這些是什么？

白紙黑字，我無話可說，我只有本能地保護自己：是你老公先偷拍我的！

她聽了更氣了：都不是好東西！他居然還騙我說，這相機是他撿的，和你根本不認識呢！我不和你說了，你老公不在是嗎？那我明天來找他談！

我害怕了，蘇凱南絕對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男人！我忙拉住了那女人向她道歉：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我們確實沒有發生過什么實質性的關系，請你原諒我們好嗎？

央求了很久，她才松了口，最后她警告我：紙條我會好好保管的，如果我發現你們還有來往，我會來找你老公的！

她走后，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串串淚水隨之流出。我好恨自己：外遇沖動中的女人，你怎么那么丑陋啊！

蘇凱南回來了，一進家門就發現了那個數碼相機。

他驚喜地睜大了眼：哪兒來的？

我撒謊說是我撿的。他急急地打開相機檢查了一下，然后失望地問我：上面那些照片呢？你都刪了？

我皺起眉頭問他怎么知道上面有照片？他笑嘻嘻地說，你就別裝了，肯定是你刪了！這相機是我丟的，沒想到這么巧讓你撿到了！

我愣了，逼問他拍那些照片做什么？他躲來躲去看躲不過，只好紅著臉坦白了：我照那些，是想和一些網友交換照片，反正又不露臉，大家只是覺得好玩。

我長嘆了一聲，什么也不想再說了。我能說他什么呢？他畢竟只是在網上找找樂子，也許那些照片背后隱藏著他的一些什么隱密情懷吧。

沒有夫妻內容的夫妻生活繼續著，而我，多了一次未遂的外遇。婚后七年，我這突如其來的一次感情沖動，以錯開的車鎖開始，以另一個女人的響亮耳光告終。每想及此，我的心里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羞恥與憤懣。從那以后，我害怕遇到馬可和他的妻子，也害怕那個背對著我在網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的老公。

更可怕的是，初戀、婚姻、情欲，這些事關男人的所有幻想也在我心里無聲的死去了。寂寞長夜里，我完全成為了一個無色無味的冰冷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