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收到花了,準確地說,是束玫瑰,淡淡的黃色,淡淡的幽香。在同事們羨慕的目光和大呼小叫里,蘇婉翻遍花束也沒找到卡片,追出去問送花的小男生,對方說是位先生送給她的。
整整一天,蘇婉都在想,送花人究竟是誰,是不是梁志?待要打電話問,她又覺得不妥,若是他存心要送自己一份神秘的驚喜,問破了,多掃興。
女人的心緒是個奇怪的東西,不過一束花而已,就讓她無端端地甜蜜了一天,看誰都那么順眼。下班后,蘇婉特意多買了幾樣菜,在廚房里滿心幸福地忙碌著。可菜都涼了,梁志都沒回來。蘇婉給他打電話,他才恍然大悟地說今晚有酒局,忘記告訴她了。
失落,騰地就來了。蘇婉郁郁地猜想,送花人斷不是梁志了,若是的話,他應及時趕回來,讓浪漫溫馨得以延續的。這么想著,她端起酒兀自喝了。
她依然是心懷期冀地洗了澡,穿了檸檬色的輕紗睡衣,開了橘色的床頭燈,側臥于床,姿勢很是誘人。她有些羞澀地想,待他回來,眼見這香艷的一幕,會不會情難自禁地將她吻醒?
看到梁志,已是次日早晨,他臉朝外側躺著,睡得很香。蘇婉的性感睡衣依然端莊,那場她悄然盼望過的親昵輕薄,不曾在昨夜發生。蘇婉有些傷感,暗暗地自嘲:都是結婚4年的老夫老妻了,她怎么還像18歲的小女孩一樣對浪漫念念不忘呢?
此后,蘇婉經常收到神秘的鮮花,一如既往的黃玫瑰,一如既往的神秘。 通過種種的觀察與推測,她已確定梁志不是送花人,而有可能送她玫瑰的人,已被她在心里悄悄梳理了一萬遍。
最后,只剩下兩人,一個是對她素有好感并頻頻示好的客戶。她打去電話,婉轉地試探詢問。對方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約她晚上去吃牛扒,還暗示有間酒店不錯,如果可以,隨時去開房。她忍住反胃,裝著傻,匆匆扣了電話。這樣一個隨時打算用一塊七分熟牛排換一夜肉欲滿足的男人,是絕不會玩浪漫送花游戲的。
可能送花的另一個男人,是羅列,她的初戀,他們從18歲好到22歲。那時他們年輕,不懂得愛情這棵珍奇的植物要怎樣養才能成活得長久。陰錯陽差,他們相互傷了,分手了。然后,她遇上了梁志,戀愛,嫁了。這些年,她偶爾會從朋友那里知道一點兒羅列的消息,他還是單身一人。
她沒給羅列打電話,怕他聽不出自己的聲音。趁午休時,她去了他家附近溜達。
他們以前經常去吃的那家牛肉粉店,桌椅皆已殘破。她心里懷著期待,進去坐下,叫了碗牛肉粉,慢慢吃。
良久,有雙腳在她桌邊停下了。她慢慢仰頭去看,眼睛慢慢模糊了。他還像7年前一樣,在中午醒來,下樓,吃完一碗牛肉粉后開始新的一天。
他“嘿”了一聲。她緩緩地露出笑:“是你啊。”
他笑笑,坐下了,溫暖地看著她。最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越過來,握了她的手,輕聲問:“你還好嗎?”
她忍了許久的淚,滾了下來,是的,她很好,工作如意,生活平靜,丈夫也算體面,待她雖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但也讓她挑不出毛病。可是,為什么她會流淚呢?她不知道。
當羅列牽了她的手走進公寓時,她是那樣溫順,竟有了第一次與他牽手的羞澀感。
房間依舊,陳設依舊,現在,人也依舊了。他伏下頭吻她時,她沒有躲閃。 他對她的身體依然是那樣的熟悉,仿佛他們不曾有過疏離。很快,他的激情把她燃燒得像條在案板上拼命掙扎躲閃菜刀的魚……
后來,他圈著她,坐在沙發上抽煙,不肯讓她穿衣。她嬌羞地抵在他胸口,直到抬頭看見墻上的掛鐘,才驚叫一聲跳起來,匆匆穿衣梳洗,要去上班了。
他戀戀地送她到樓下,為她攔了輛出租車,又小聲問:“你還會來嗎?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輕輕地點了點頭。
關于送花的事,蘇婉沒問羅列,怕問了,也是徒增尷尬的傷感,何必呢?
那段時間,她習慣了中午去羅列家,甚至連午飯都顧不上吃,管它呢,反正羅列會用激情把她喂得飽飽的。
他們會說到當年,各自搶著檢討,搶著承擔責任。她幽幽地說:“如果時光能倒流該多好。” 他攬在她腰上的胳膊,就用了些力,嘆氣說:“是啊。”然后,眼睛空茫茫地望著窗外。
蘇婉并沒有因為重新有了羅列而冷遇梁志,因為心有歉疚反而待他更好,每日問寒問暖,清晨早早地把干凈衣服給他拿到床邊。看著梁志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自己的好,蘇婉也會心有不平:他怎么就不會表達一點兒感謝呢?好像,因為是他的妻,無論她待他怎樣好,都應該似的。
蘇婉心下寒涼著,真想扔掉這乏味舊衣一樣的婚姻,一路奔了羅列而去。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和羅列再有激情,一旦走進婚姻,怕也不過如此吧。
有天中午,蘇婉從羅列家回到公司時,同事說:“梁志來過了,在你桌邊坐了半天。”
蘇婉的心立即慌得不成樣子,連忙給梁志打電話:“你來找我,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梁志淡淡地說:“我路過你公司,順便上去了,其實也沒什么事。”
蘇婉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溫婉地說:“以后再來,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就不出去逛街了。”
梁志說:“好的。”
因心有所怯,一連好幾天,蘇婉沒再去羅列那里。羅列給她打電話,她推說這幾天公司忙亂得很,抽不出身。好在,羅列不計較她到底是真忙還是假忙。
倒是梁志,看她時眼神里多了某種東西,讓她的心里時時有虛汗冒出來。
有天早晨,正吃早飯,梁志突然說:“你辦公桌上的黃玫瑰真漂亮。”
蘇婉一怔,眼神躲閃著道:“是嗎?是隔壁辦公室小姑娘的,有個男孩用玫瑰狂轟濫炸地追她,她桌上擺不下了,就給了我一些。”
梁志說:“哦,這個男孩倒是很奇怪,黃玫瑰是代表為愛道歉的。”
蘇婉一下子就無語了,良久,才說:“可能那個男孩子不懂花語吧。”
梁志復又笑笑:“在瑞典,黃玫瑰還代表分手。或許,你可以告訴那個女孩子,可能是男朋友想跟她分手不好意思說出口。”
蘇婉忙說:“好的好的。”她的心里,早已冷汗如瀑。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蘇婉匆匆跑到羅列的公寓,一進門就淚流滿面地問:“你的黃玫瑰,到底是為曾經的往事道歉還是向過去說再見? ”
羅列顧不得答,一把將她擁在懷里:“什么黃玫瑰白玫瑰,想死我了。”他像頭勇猛的獸,剝她的衣衫。
她拼命地掙出來,氣喘吁吁地問:“我是認真的,你是不是一直在送我黃玫瑰?”
羅列晃了晃腦袋:“沒有啊。”
頓時,蘇婉有了掉進深淵的感覺:“那么,你是不是還在愛著我? ”
羅列嘻嘻笑了一下:“你說呢? ”
“那,我們為什么又在一起了? ”
羅列依然笑:“你說呢? ”
天哪,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對羅列而言,所謂昔日重現的纏綿,不過是像順手撿到一份意外之財一樣消受著。
她昏頭昏腦地拉開門,一頭闖了出去,又一頭闖進了一個人的懷里。她抬頭看,卻是梁志。
他面色凜冽地看了她,慢慢地說:“原來,那些流言是真的。”
蘇婉怔怔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是啊,她滿臉是淚,衣衫凌亂,又能說些什么呢?
一周后,蘇婉和梁志離了婚,除了認命,她無話可說。
一個月后,梁志再婚,新娘子青蔥可人。
蘇婉再也沒收到過黃玫瑰,她找到花店送花的小男生,笑著說:“我已經知道了,給我送花的是位年輕小姐,但她故意讓你跟我說是位先生送的。”
小男生傻傻地笑著說:“是呀,她說你和男朋友鬧矛盾了,你賭氣不肯原諒他,作為朋友她不忍心看你們的愛情就這么完了,所以要我送你黃玫瑰時說是位先生送的,說早晚有一天你會原諒他的。”
蘇婉笑了一下:“謝謝,其實我不認識她。”
梁志的新歡,是個聰明女子,深諳女人是多么的自戀,收了那么多神秘鮮花,自然要找送花人的,這一找,就是滿世界挖掘桃色陷阱,跳下去,埋葬自己,成全他人。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