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局長的私奔懺悔錄

2011年5月，微博上最紅的人是王功權，他公開發布微博，稱自己和一個叫王琴的女人私奔。一個月后，一個叫李福壽的男人用一本叫《私奔日記》的自傳在網絡上又掀波瀾，再次給“私奔”這個詞烙上了滾燙的溫度。

李福壽，前湖北省云夢縣文化局長，14年前放棄公職，拋棄結發15年的妻子，離開72歲的老母和年僅13歲的兒子，帶著一個叫雅丹的年輕女孩私奔了。 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語帶調侃，在自己的微博上評論：“文學作品中常見的故事是，兒女忍受不了父母和封建家庭的壓制而私奔。現在，兒女們在家呆著，父親卻私奔了。”

不同的是，高調微博直播私奔經歷的王功權，后來“回家”了；出書記錄私奔生活的李福壽，走的卻是一條不歸之路。

他就是《來來往往》的原型

1997年，云夢縣文化局長李福壽的私奔事件，如同在這個小縣城投下一枚炸彈。時任湖北省作協主席的池莉聽說了此事，以李福壽為原型寫了著名小說《來來往往》，最后被拍成電視劇轟動一時。小說里有一段話，真實地記錄下李福壽的感受：“自登上飛機舷梯的那一刻起，他把世俗的一切都留在了地面：他的存款、公司、生意、家庭、親人……他不再是老總，不再是兒子，不再是丈夫和父親，他只是一個大情人?！?/p>

“這是我做的最對、最錯、最出格、最轟動、也最出洋相的事情?！崩罡壑毖圆恢M，要說現如今不后悔那是騙人的話，但當初的選擇無論對與錯，生活都無法復制，也不能重新來過。

1997年6月6日，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李福壽心中那塊久久懸在半空的巨石，終于翻滾下來——妻子發現了他的私情，找到單位，當著李福壽同事的面，失控地喊叫道：“你和那個女人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李福壽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自己在單位多年來樹立的威信和口碑就在那幾秒鐘里跌得粉碎，所有的自尊都在妻子的爆發中壽終正寢，所有的退路也瞬間坍塌堵死。

事后，妻子后悔了，死皮賴臉地賠罪，懇求，就差下跪……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李福壽堅持要離婚。最后，妻子提出：“要離婚可以，你必須賠償我30萬元！”妻子仍試圖挽留婚姻，她知道丈夫無論如何拿不出這么多錢來。李福壽卻答應了，他凈身出戶，放棄了所有的財產，換取了一張離婚證。此時，最讓他愧疚的是同在文化系統工作的情人雅丹。“我準備放棄一切出走，你愿意和我一起嗎？”絕望中，李福壽撥通了雅丹的電話。他們確實已經好了一陣了，故事并無太多新意，用當時已年近40的李福壽的話說，年輕的雅丹讓他真正找到了戀愛的激情，對他的靈魂有穿透力。

“愿意，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雅丹毫不遲疑。

“如今想來，一是她太過年輕，受不了壓力；二是她可能以為私奔是一件好玩的事?！?李福壽感嘆著。無論如何，雅丹的應允成了李福壽決定私奔的最大理由。

放棄家庭、事業、朋友，私奔出走，對一個男人來說，既是絕望中的狂歡，也是自負和自私交織的爆發。前半生，李福壽一步步從貧家子弟走到文化局長的地位，說明他有異于常人的信心，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從頭再來，東山再起。

你不答應我，我就哭

私奔到廈門第二個月，雅丹就懷孕了。年近40歲、又帶著私奔的不光彩記錄，李福壽四處求職無果，他那曾經如高山般的信心很快坍塌了。

沒錢租房，兩人只好棲身在一家物業公司的辦公房里。最窮的時候，身上只剩20元，卻是他們一天的生活費；撿到一臺電視機，可以解決3個月的生計；哪怕是撿到一把扇子，李福壽也會想到可以換回3個饅頭。

李福壽面對以淚洗面的雅丹，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叭嗽谀膬海驮谀膬??！崩夏赣H說過的話得到了殘酷印證。

“在我們新修好的宿舍旁邊，還有些沒有維修的豬圈，一些盲流未經許可就搬進去了，你也可以去住?！蔽飿I公司老總對李福壽下達了逐客令，讓他從辦公室滾蛋。

和拮據窘迫的物質生活相比，心靈的失落與失衡，更加蠶食著李福壽所剩無幾的信心和自尊。

他找了一處租金低廉的房子，樓里有幾十個租戶，卻要共用一個水龍頭。李福壽帶著懷孕的雅丹，逃也似地搬了進去。

正是冬天，半夜醒來，李福壽發現雅丹蜷縮著瑟瑟發抖：“你把我擠到墻角了，好冷啊……”突然，她號啕大哭起來，這場痛哭顯然已經壓抑了很久，整棟樓的人們都聽到了她悲戚而傷感的哭聲。李福壽當然明白，天冷，只是矛盾的導火索，他呆坐在床上一言不發，他已經沒有向愛人承諾的底氣和勇氣。

靠朋友接濟，李福壽和雅丹租了一個小鋪面，開起一家小賣部。打烊后，兩人就住在店里面?？墒牵羧仗锰玫奈幕珠L做起生意來卻相當笨拙，小賣部只能用慘淡經營來形容。

1998年4月29日，女兒降生，使得兩人的生活更加窘迫，但也給了李福壽一絲人生的暖意和信心。然而，生活并沒有那么快給予李福壽祝福，他的日子仍然過得捉襟見肘。1998年7月1日，他不得已讓雅丹致電家里要錢。錢要來了，雅丹提出：“我想買兩個背心。”她的胸罩又舊又小，帶子都斷了?！澳懿毁I就不花錢了，你盡量克服一下?！薄澳悴淮饝?，我就哭?！毖粤T，她面帶笑容，眼淚卻奪眶而出。

李福壽直言，那段困苦的日子，全仰仗女兒和雅丹對他的愛得以熬過。

走了一條混蛋的路

1997年6月18日，李福壽永遠難忘離家私奔的那一天。

“回不回來吃飯？”李福壽出門前，72歲的老母親問他?！安换兀易吡??！蹦赣H專注于擇菜，沒有抬頭。他強忍淚水，走出家門，從此踏上了充斥悔恨、難堪、煎熬、窘迫的私奔之路。

1997年10月，李福壽曾溜回家看望母親，跪在老人面前乞求原諒。母親舉手欲打他，手卻始終沒有落下，滿腔的埋怨匯成痛心疾首的一句：“你們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然而，3個多月后，老人就得了間歇性精神病——那天，她到銀行給李福壽寄錢，取錢時被人用假錢換去了真錢。老人回到家便天天找錢，數錢。“媽瘋了，你兒子也常常一發呆就是半天……”電話里，大哥的話像打槍，槍槍命中李福壽的心房。

私奔以來，即便生活窘迫，李福壽也總是想法給母親和兒子寄去生活費。然而，這并不能換得他的心安。私奔，無疑將他的親人推進了水深火熱的深淵。

妻子曾帶著兒子來找他，兒子冷冷地對他說：“你不要以為你有多么重要。你這么沒有責任心，就不該生我。”李福壽無言以對。妻子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他回去，一家人重新開始生活?！案菜y收，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崩罡鄞诡^低語。妻子默默坐在那里，流淚。那天正是除夕，家家戶戶都是團聚的燈火，李福壽與妻子卻在啃噬家庭破碎的苦果。

1998年3月2日，李福壽回到云夢辦理離婚手續。鄰居告訴他，他兒子請了假，明天準備和母親一道出庭。當天，李福壽的二姐叫來了他兒子。14歲的孩子大大咧咧地坐下，蹺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反復罵自己的父親“薄情，臉皮厚，不如去死……”李福壽只覺得陣陣悔意，他遠遠低估了自己帶給兒子的傷害。

1998年3月9日，妻子同意離婚，條件是孩子的撫養費歸她，李福壽必須一次性付清兒子從14歲到大學畢業的生活費，共計56000元。

1998年3月31日，李福壽從表姐夫處得知，母親已于兩周前故去。放下電話，他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白屇赣H不得善終，此恨此悔，我至死難平?！?/p>

遲來的救贖

1999年5月底，李福壽與雅丹登記結婚。隨后，他到一家大型國企應聘，對方通過“人才引進政策”把他調入廈門。雅丹也在廈門一家中學教書。他們的生活，逐步穩定下來。

李福壽1999年調進廈門，按政策可以帶進一個戶口，他沒有帶現任妻子雅丹，而是把兒子的戶口轉入了廈門。高中畢業后，兒子在廈門參加了高考，并考上了廈門大學。四年大學期間，李福壽經常到學校去看兒子，直至兒子畢業后找到工作。只是，父子兩人在一起時很少談及過去。

“我把良心放在公眾面前拷問?！崩罡壅f自己出版《私奔日記》的初衷，目的是還原事實，向社會、向親人懺悔，給大家提供一個思考的樣本。至于正好趕上熱炒王功權的私奔事件，李福壽解釋道：“這完全是巧合，《私奔日記》早就醞釀了好幾年。”他甚至對王功權嗤之以鼻：“我第一個在微博上說他是在炒作。如果是因為愛，他是不會回去的。他最后回歸家庭，在我意料之中?！?/p>

在李福壽意料之中的，還有即將到來的新的口水風暴。《私奔日記》出版上市第一天，他就遭遇了廈門首個“反小三聯盟”的強烈抗議。他坦言：“有點怕?！彼跁斜M力隱去孩子和前妻的相關信息：“現在的輿論力量很可怕，我擔心再次傷害親人?！?/p>

雅丹對出版這本書并不十分贊同，她只是為了支持李福壽的創作、尊重他的心血而同意的，因為這本書無疑會讓她和親人再次面對難堪的局面。

“愛沒有錯，但當自己的愛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時，就要三思再三思了?！崩罡鄄簧萃麆e人諒解，他只想用自己的經歷告訴人們——“夫妻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不必鋌而走險，極端從事?！?/p>

編輯 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