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作的力量

除了分享教養理念之外，蔡穎卿堅持帶領各種習作。從最初針對大人的“讀書會”，到只有小小孩參與的“小廚師活動”和即將開始的“縫紉活動”，蔡穎卿從生活的不同面向，為“教養”做出自己的定義。

讀書會，享受閱讀的喜悅

2008年，在臺灣三峽的工作室，蔡穎卿成立了讀書會。想要成立這個讀書會的念頭，在她腦海里盤旋了很久，“我只想單純地跟大家一起享受閱讀的喜悅?！辈谭f卿說。

這種分享閱讀的心情，與父母對閱讀的態度有很大的關系。直至今日，已年過八十的父母，讀到一首好詩，仍會與她爭相分享自己的感受。蔡穎卿說，父母的熱情使她相信，每位父母都喜歡跟孩子說話、分享。在自己成為母親之后，她更感受到這種分享的可貴，因為父母并非為了教育才這么做，而是因為自己喜歡希望孩子也能有所了解，因此這種閱讀的分享，“沒有教導之后的查復盤問，只有一廂情愿的歡喜傾吐?！?/p>

前段時間，幫蔡穎卿上閱讀課的老師詢問她是否要讀《弟子規》，她拒絕了這個建議。她說：“我不希望年輕的父母們把教養看得那么重，我擔心他們只對親子教養書有興趣，他們的閱讀可以更廣泛一點，讀一些可以改變自己的東西，但那種改變不是在教養的命題下發生。比如說，隨便讀一首《琵琶行》，當那首詩、那些文字對他們真正產生影響，他們就懂得怎么樣把那個影響帶給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們自己不喜歡閱讀卻又希望孩子喜歡閱讀，就會養成一種功利性的、工具性的閱讀。換句話說，不是媽媽要教孩子學做菜，而是媽媽自己要會做菜，要有能力透過自己的行為告訴孩子，我覺得會做菜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現在的年輕父母，都很贊成‘易子而教’，孩子要別人教才好；曲解了這個詞的片面之意?！彼f，現代父母很可愛，只看到“易”而沒有看到“教”，所謂的“易子而教”是要你教我的孩子，而我也要教別人的。不能只是想別人來教自己的孩子，自己什么都不要做，那就代表這么父母愿意把教育交給商業去操作，忽略盡力親身親養這份愛的責任。

蔡穎卿的讀書會提供的是閱讀的示范和介紹。所選的書與教養無關，種類廣泛，科學、文學、建筑等等不同類別的書。就好像吃東西一樣，她希望年輕的父母們不要挑食只看一種書，而是有所平衡、了解和吸收，這樣他們才能真正體會到閱讀是一個擴展心靈的活動；她相信父母可以在培養自己中同時培養孩子。

兩年多下來，讀書會持續穩定地運作著，效果卓然，參與其中的人，對閱讀也有新的想法?，F在，在小廚師的活動里，也加入一個小時的閱讀。在過往的活動中，蔡穎卿和工作伙伴發現，孩子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筆記做得很好，于是她們試著在廚事的活動中將閱讀融入進去，并進行局部的英文教學。閱讀的內容，可能是某一篇講到當日用到的食材的文章，也可能是與活動中小小孩從事的工作有關的文章?！斑@樣在活動結束之后，小小孩可以通過文字和工作來完整地思考整個過程，也可以透過文字做另外一種自我的整理。”

小廚師，提供機會與行動

2009年，蔡穎卿開始帶領“小廚師活動”。那時，她遇到了教養分享上的難題。在那之前，她一次次通過自身的經驗告訴父母們，可以給孩子更多的生活照顧，他們也都很贊同這樣的理念，可是落實到實作卻很難執行，有各種各樣的疑問和理由：“這樣做很辛苦”、“現在這個社會有很多超商，為什么不節省時間做其他事情？”

蔡穎卿決定從孩子身上讓父母親看到實作是完全可行的。她帶領小朋友在廚房當一天小廚師，為父母做一餐飯。從餐前準備，洗菜、切菜，烹飪正餐，到擺盤端菜，直至最后的清理，幼兒園小小班到小學高年級的小小孩們在一天的時間體驗廚事。

在每一次帶領孩子的過程中，蔡穎卿都感受到他們天性里對生活的喜愛。活動開始前，她不給孩子們發講義，父母都很緊張，覺得沒有講義孩子沒辦法做出正確的事情。她告訴家長，如果孩子們喜歡，自然會自己寫講義。事實果真如此，小朋友們追著她問東問西，并自己寫下各種筆記。

談及已經堅持了三年多的這項活動，蔡穎卿這樣總結：“回到孩子身上我看到了他們對生活里各種事情的喜愛，以及他們是真的可以做好這些事情的，然后我就可以對父母直言，請你們給孩子這些機會吧。又這樣過了三年，差不多到了現在這個時機，我又可以跟父母講，我也做過了各種實驗，也還在繼續帶孩子，孩子都做到了，你們要不要再一次盡力，讓自己回到生活里來呢？”

“小廚師活動”也曾在媒體上引起討論。持反對觀點的人認為，教養的方法有很多，沒有必要讓小小孩在廚房這樣危險的環境里玩火動刀。那些帶著小朋友來參加這個活動的父母都抱著怎樣的心情？他們能理解蔡穎卿做這個活動的初衷嗎？

“有一種父母很典型，他們就是讓孩子體驗，即使親眼看到了小朋友做這件事的熱情以及可以安全勝任，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在日常生活里給孩子同等的機會。另外一種父母，看到后會去做。這兩類父母各占一半吧?；蛟S這么說，即使后者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對我來講，也是很欣慰的事情。”不過不管是哪一種父母，參與過“小廚師”活動的他們和小孩，都覺得那是奇妙的一天。

“可是如果父母本身烹飪就很不好，怎么跟小朋友一起做呢？”我為有疑慮的父母們提了這樣一個“借口”。

“這是一個不可能成為理由的理由。很多父母會覺得，我不會廚事怎么能教孩子，但同樣的心理很少人會把它放在知識的學習上吧？有很多父母，就算自己不會念書也希望孩子會念書，對不對？通常我不會回答父母的這個問題，因為那已經是他們的選擇。只要愿意，開始做，總是一個起步，而且會越來越好，但如果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絕對的答案，我當然無法提供?！辈谭f卿一如既往地不給父母任何借口。

每一個梯次的活動后，工作室的人差不多都整理出300張左右的照片。每次整理照片的時候，蔡穎卿都想：我哪里還需要去演講，這些照片才是最有力的說服。一旦變成演講，活動本身的意義就被稀薄掉了?！拔曳浅Ｆ诖改競儾灰偃ハ敕椒?，而是給孩子這么扎實的一個允許。教育絕不是透過某一種主張而造成影響的。教育的改變是來自誠意與作為，光是贊同或反對都不夠，我們得提供機會、采取行動，孩子才能從社會的主張中受益?！?/p>

縫紉班，探究一個人創作的可能

5月份，三峽工作室的縫紉空間差不多完工，接下來會有小朋友在這里開始自己的縫紉學習。相比之前的兩個實作活動，縫紉顯得有些古板和不實用。蔡穎卿對此有自己的理解，她用“縫紉班”為自己生活各個面向的實作帶領，畫上完滿的符號。

蔡穎卿的成長環境，使得她有機會和縫紉有密切的接觸機會。姨媽是高級時裝公司的老板，12歲時，她就在姨媽身旁看著一件衣服是怎么被裁縫而出，雖然沒有正式學習過這門手藝，耳濡目染之下，十幾歲的她就會做衣物。

做衣物時，她是先在心中“推敲”各種可能的狀況，用自己對人體與衣服的所有觀察來做初步的構思。后來因為某些地方遇到了問題，她決定拆一件舊衣服來印證自己的設想，在拆的當中，更進一步地從別人的作品中觀察到各種技巧。在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她開始“試做”衣服，過程中并沒有每個步驟都成功，但體會制作的過程是她了解創作的開始。蔡穎卿說，透過這個方法可以探究一個人創作的可能。

“我很反對現在的材料包，那只是一個手工的訓練，它不是整體的設計和規劃，在學習完整性上是不夠的。當然這種基本功的訓練有它的意義，學會了之后，孩子們可以照顧自己的生活，完成縫扣子這樣的小事。但我現在帶小朋友要做的不是這樣的事情，我會讓她們給自己做一條簡單的圍裙，或是一件衣服，包含了袖子、身體、口袋，小小孩可以一次到位地把這些事情都想清楚。很少有人會讓那么小的小孩做很周延的考慮，有過小廚師的烹飪活動，我覺得這并沒有什么困難?！?/p>

說起縫紉的事，很自然會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曾給布娃娃做過衣服，于是把這個經驗與蔡穎卿分享。她如此回應：“如果有人可以跟你討論這件事情，當然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深化那個技術，可是這不只是一個技術而是思考的程序?，F在我們會把創作拉出來單獨學習，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我們以前真的就是從生活里學到很多東西，當初我有自己的餐廳，要為它設計，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么困難，因為那就是生活里的一件事情，就像做衣服一樣?！?/p>

以知天命之年，在寫作之余，全心帶領大人和小孩進行教養的實作，蔡穎卿的身體當然很辛苦，可卻獲得了精神上的財富。無論是小小孩的烹飪活動，還是裁縫班，她所倡導所實踐的，不過是在現代社會重拾被丟棄的以往的教養經驗。

在贊同她的教養理念的同時，合上書本，開始行動，這才是她最樂見的事。